“师傅,这是什么?”代班长于大山把一张酱油票递给江大军。
江大军为什么有疑问,当然是现在京城早已不用这东西了,现在用副食本就能直接采购酱油。
当年各种调味品困难的时期,轧钢厂成立了自己的酱油厂,还专门发售了轧钢厂酱油票,因为是内部发售,印制很简单,就一面有字。
后来,市场上不缺酱油了,轧钢厂就把自家的酱油作坊给关了,已经印好的酱油票也不能浪费了,空白的那一面经常用来印制一些别的东西。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特色了,毕竟连印制《语录》,都需要全国调配纸张的时代,浪费是不可能浪费的。
“储金会申请书,车间工会刚下发的,”于大山抽了一口大烟,开口说道。
江大军看了一眼盖着厂工会跟车间工会一把手印鉴的卡片,嗤笑一声,“那个孙主席回来了?”
“怎么可能,老孙去疗养所待一个月,这才几天啊,给你,你就拿着吧,”于大山看他不接,就把票按他手里了。
“啥时候,咱们车间工会多了个副主席了?”江大军挪揄道。
前些天,江大军找袁大头询问储金会入会的事情时,袁大头就用工会主席人不在为由拒绝了。
所谓的储金会,全称是互助储金会,由各个单位工会自己组织成立的一个带有储蓄借贷性质的半金融机构,每个月会从会员的工资里直接扣一部分钱,等会员急用钱的时候,就可以把自己存储的钱全部取出,还可以透支一部分呢。
没错,现在很多厂里都有自己的金融机构,搁后世,搞不好就是个非法集资。
但这也是迫于实际需求才成立的,现在国内就一家银行,就是那家中国人民很行,现在的很行不仅是央行,还有存储业务。
后来的宇宙第一银行--工行,以及其它三家国有银行还没出生呢,更不要说那些地区银行以及民营银行了,它们都是改开之后成立的,很行的存储业务也划归了工行或农行。
想想后世有ATM机,有网上银行、手机银行,还有那么多营业网点,人们去银行办业务,还要排队呢,更何况现在。
新职工入厂的时候,会有车间的工会主席来找你,问一下是否参加储金会,入不入随你,入了还可以随时退出,一般人都会先入会看看的。
但到江大军这就挡住了,车间工会的老孙疗养去了,车间工会又不是厂工会,还有副主席。
老孙走的时候,就把工会的事务交到车间的统计员手里了,而统计员正是侯小强,他能痛痛快快给江大军办才怪呢。
“算了,申请书给你了,什么意思我不说你也明白,你自己看着办吧,”于大山摇了摇头,就出去了,关于两人之间的斗法,他老人家表示不参与。
江大军呵呵一笑,侯小强想收拾他了,就安排个人来折腾他,现在觉得他不好对付,就想当做没什么事发生般。
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侯小强连面都不露一下,更别说道歉了,给他一个本来就属于他的东西,这就是交代了?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侯小强要面子,我江大军就不要吗?
既然大家都不讲理,开不开战侯小强说了算,怎么打下去就是江大军决定了!
他要不把侯小强给收拾服帖了,以后的这样的麻烦事,肯定少不了。
也是侯小强运气,昨晚没堵住他,要不然,今天请假的就不是袁大头一人了。
……
上午,车间没什么事,于大山请示主任侯富国之后,便带着唐胜利跟金卫国,去了袁东方家里探望。
虽然大家都知道袁大头请假是怎么一回事,昨天他挨打的消息就通过下班以及住附近的工人,传回厂了。
但,该有的程序还是要有的,毕竟,明面上袁班长请假的理由是在家洗澡时,不慎滑倒,扭到了脚脖子,问题很严重,不能走路了。
至于为什么不走病假,找厂医院开一个生病证明,跟易中海、阎埠贵般,躺着医院里,还能照常拿工资,当然是袁班思想进步,不肯占公家一分一毫的便宜啦。
正副班长都不在,维修班剩余几个人就散架子了,江大军索性去了趟厂里的图书馆,找了几本关于钳工、机械方面的书,借了出来。
虽然他不打算干一辈子维修工,多学习些东西总不算坏事。
回去的时候,路过六车间,就听到一阵人员躁动,有人大喊:“快来人啊,有人被困地下了。”
江大军也顾不得思索,跑步过去,他爹江敬堂也在六车间呢,何况他还是个铆焊工,经常进入密闭环境作业。
“什么人在里面?”
“里面有几个人?”
众人问话的功夫,已经有人进去施救了,可很快进去的人也没动静了,这可把众人吓坏了,谁也不敢再进去了。
“共产党员站出来,谁是党员?”不知何时,李红军也出现在现场,接管指挥现场营救。
“党员已经进去了,就是第一个施救的人。”
“那退役军人呢?”
“刚才进去的那个就是。”
看了一眼不肯进入的众人,李红军叹道:“那大家现在也不能干看着,去几个人搬台通风机过来,对着入口往里吹风。”
江大军看着这些人忙乱的操作,有些头大,地下空间里的人症状很明显:不是缺氧,就是某种气体中毒,等他们置换完空气,再进去救人,黄花菜都凉了,就算救活,也很大可能是植物人,或留有后遗症。
江大军把书扔下,跑到六车间的维修班,推开大门,扒拉出一根很粗的草绳,用力拽着试了一下绳子的状况,盘在身上,跑了出去。
江大军跑回现场,顾不得气息平缓,把绳子的一头,死死缠在他身上,另一头交给在场的众人,跟他们约定好拽下绳子就往上拉的信号,就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地下环境很是阴暗狭窄,但有一盏照明灯,还是能看个大概的,江大军先是粗略打量一下,没有江敬堂,毕竟,他一米八多的身高,特征太过明显。
顾不得舒气,就赶忙走到空间最里头,把一个人稍微抬了下身子,用绳子拴了几圈,就用力地拽了下绳子。
幸亏江大军看过消防人员营救被困人员时,怎么打绳结,一次成功。
随着第一个人被拉了上了,江大军又按刚才的法子救上了第二个、第三个……,一共救上了五个人。
其实,当时负责地下作业的就一个人,其余四人都是因为施救不当被困的。
江大军最后一次出来时,全身已经湿透了,趴在地上不停地大喘气,汗珠子一滴滴地往下滴,只剩下后怕了。
李红军过来紧紧握住江大军的手,另一只手拍了拍他肩膀,说了声:“好样的。”
……
下班回家,吃过晚饭,江敬堂招呼江大军出来。
“今天你很能啊,一个人救了五个,轧钢厂没人了吗,用得着你一个刚进厂的毛孩子救人?”江敬堂盯着江大军好一会,才冷笑道。
江敬堂是事后才知道江大军救人的事,一大早,他就被班长安排去厂仓库领物资了。
等江敬堂听说这件事后,因为在厂里,一堆人盯着,两人也不好交谈。
“我不是担心您吗?一听说六车间出事,我就想到您了,也没想那么多。”
“呵,想到我?想到我,你就更不应该救了,万一真的是我,你也不能救。”
江大军愕然,说好的父慈子孝呢,“这肯定不能够啊,要是连亲爹都不管不顾,那我还是个人吗?”
“不能够是吧,”江敬堂抬手一巴掌,狠狠打在江大军脸上,“老子说了不让你救,就不让你救,你想过没有,万一咱爷俩都出事,你让你妈、你妹、你弟怎么办?家里一票的妇女孩子,能指望谁?看看咱院的老贾家,当年过的什么日子,现在过的什么日子?”
江大军摸了摸被打的脸颊,有些黯然,他明白江敬堂的意思,可正是因为明白,江大军才更加难受。
眼前这个男人,从来都是为家人考虑,唯独没有考虑过他自己!
江大军在江敬堂瘆人的目光下,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