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过床的都知道,除了巨大的精神压力,现实条件也很难受,特别是晚上在病房的陪护椅上睡觉的滋味。
这个时代还没后世花钱就能在医院租个陪护椅的条件呢,气垫床更是想都别想。
现在的快捷移动单人床又叫行军床,顾名思义就是军队行军打仗用的。
医院里别说没有行军床,就是有几张都宝贝收着呢,不会随便拿出来的。
好在这个时代京城医院还没有就医难的问题,起码东直门这种档次的医院,住院部病房大部分还空着呢,只要别把床铺搞得太脏太乱,可以随便找张床睡下。
其实,不是这时候的人们不知道大城市医疗条件好,也不是他们头铁就是不想来。
实在是现实条件它不允许啊。
后世人们想去国内随意一个地方,带上身份证,带上钱,可能还要带上别人的女票,飞机、火车、长途机车、轮船还是自驾游,随便浪。
不用带钱也可以,带着手机跟充电器就行。
什么?手机也忘带了?
没关系,还有刷脸呢,敬爱的马爸爸是永远爱你的钱呦。
搁现在你要想出去,最基本的衣食住行怎么解决。
衣这方面还好办,大不了自己多带些换洗衣裳。
食呢,没有全国通用粮票,管你是京城粮票还是沪市发行的粮票,都不管用,当地不认。
要是京城跟沪市这些省级单位发行的省内通用票,还好点,兑换全国粮票不太黑,两斤省级票大约能兑一斤全国票。
什么?
您是那个疙瘩屯发行的粮票啊,对不住了,不给您兑,哪怕您出十几倍的大价钱。
我总不能大老远的跑去疙瘩屯自己兑换吧,而且你们那里就那么几个人,谁不认识谁啊,我一个外来人口拿着本地粮票去兑换,也得能兑出来才是。
何况这年头,谁家也不宽裕,不到万不得已,谁会拿两斤粮食兑换一斤粮食。
住呢,比起吃,算是容易的了,只要你有正当理由,就能去自己的工作单位申请介绍信证明,农民可以找自己所属的公社大队开介绍信。
没有这个介绍信,没有一家招待所会收留你,记住,是没有一家。
这时代,招待所都是公家的,全国统一联锁,没人会因为你多出几毛钱就丢了自己的铁饭碗。
这又不是后世,您没带身份证,大酒店旅馆管理严格,不给办入住,还有遍地的小旅馆呢。
哪怕小旅馆老板让您入住了,你信不信暗地里小老板也会偷偷打开通缉犯网页浏览一遍,看一下您是不是那个啥。
你说为什么要开介绍信,身份证行不行啊?
行啊,怎么不行,但首先它得有吧。
国内第一代身份证是1984年才开始颁发,距离现在还有将近二十年呢。
行呢,第一个困难点跟住差不多。
这时代,您要出趟远门,火车是唯一选择,要不然铁老大的名号是怎么传出来的。
后世您买火车票还需要身份证呢,这个时候也需要有效证件,也就是介绍信。
普通乡镇大队开的介绍信也能用,但是买不了卧铺,只有县级以上单位、包括县级出具的介绍信才有买卧铺的资格。
举个例子,江大军所在的南鼓锣街道办开的介绍信,它就买不了卧铺,江大军他爸工作的红星轧钢厂开的介绍信,它就能买卧铺。
不对啊?
京城街道办不是处级单位嘛。
对,但那是后世,现在的京城街道办它就是个科级单位,真正升级为处级单位还要到2004年。
出行的第二个困难就是去外地出差,不是买一张火车票就完事了,铁路又不会直接通到您要去的地方。
这就需要转车了,这个时代又没有百度可以网上查询,在哪转哪趟车全凭事先打听。
要是去的地方周围人都没去过,那就凭自己边走边问路了。
很多农村出来、第一次进城的人坐公交车都会坐反方向了,这个时代有独自出远门经历的人都算的上能人了。
后世看病难,不过是难在医院门口这一关,大医院挂号难、住院难,就已经让人们怨天怨地了。
现在大医院看病难,难在你都出不来家门口,到不了大医院。
最大的埋怨不是长期牢骚,而是话都说不出来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比起以前战乱不断、人们颠沛流离,现在的生活无疑是好了百倍,至少有了一个安定的社会环境。
农村看病难的问题,由此催生出了赤脚医生这一职业,也就是上个月的事情。
……
“小江,你这是要干嘛去?”给易中海陪床的鹿庆华看着江大军要出去,张口问道。
一大妈年纪有些大了,精力跟不上,在鹿庆华跟易中海的劝解下,去隔壁睡觉去了。
屋里现在就易中海、阎埠贵、鹿庆华跟江大军四个人,嗯,都可以搞土建工程了。
“都这个点了,还干嘛?睡觉啊。”
江大军给阎埠贵打了盆热水,伺候他洗完脚,又把暖瓶里的水打满,夜壶也检查了一下,能用。
江大军自觉做的够可以了,他又不是阎埠贵的亲爹,那么用心照顾干嘛?
说实话,俩家人还小有旧怨呢,要不是阎埠贵死活拉着他、不让他回家,江大军都不希搭理阎埠贵。
现在都晚上十点多了,当然要睡觉了。
那些说年轻人不用着急睡觉、以后大家都有长眠的一天的鸡汤文,江大军也看过不少。
但是,他分辨能力低,也不知道是这些是对身体有益的鸡汤呢,还是毒鸡汤。
所以,还是活在当下吧,吃着地沟油的嘴,操着中南海的心,前世江大军作为键政专家已经操够了心。
话说江大军的老爷子还曾去过中南海做客呢。
不过是建国之前的事了!
老江家祖籍冀省沧州,正宗的武术之乡,家里还有祖传的八极拳,后世江大军也练过,只当健身了。
可惜,现在家里一个练成门道的也没,倒是江大国后来参军,不知道有什么奇遇,好像忽然打开了任督二脉,靠着八极拳打出了不小的名声,这可不是马老师糊弄外国人那样的样子货。
当时已经是国民政府了,都城也不在这,而是南边那个,RB人也还没开进京城。
冀省国术馆北上来京城开馆授业,其中一个武术教头就是江家的同族,跟江敬堂都是敬字辈,而且这位族叔也很客气,进京第一天就登门拜访。
江敬堂自然要回访,当时的冀省国术馆就设在中南海的那个岛上。
可惜,随着抗战愈演愈烈,武术终究是救不了中国的,国术馆也散业了,很多人直接参军上了战场。
江大军那个没见过面的族叔也参战了,是国军,后来怎么样,反正江大军再没听江敬堂说起过。
“阎老师让你留下照顾他,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吗?年纪轻轻地怎么这么懒呢,少睡一觉怎么了?”鹿庆华勃然大怒。
江大军:……
怎么了?
少睡一觉怎么了?
姓鹿的竟然吼他?
不对,拿错剧本了,重来!
少睡一觉,至少第二天会出现精神不振跟黑眼圈吧。
他跟姓鹿的以前从未碰过面,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没想到他竟如此恶毒!
何以至此啊!
莫非他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欺负了姓鹿的闺女?
可是江大军怎么想,也不记得自己认识的人里有姓鹿的,更别说是姓鹿的女的了。
他倒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姓氏,这还多亏了后世有个曾经很火的大明星刘海鹿,虽然很多人都说他真名叫刘壮实。
但是姓鹿这个姓的活人,江大军还是第一次见。
易中海、阎埠贵闻言也盯着江大军,让他浑身不自在。
“不是,鹿哥,刚才在茶水房您可不是这么说的,”江大军也急了眼了,瞪着通红的大眼说道。
“您当时说病房里用不了这么些人,你一个人就可以照顾过来,我哪能答应啊,本来留下就是照顾我三大爷的,我要是去睡觉了,还不如回家睡呢。
你说你有事要求着一大爷,让我帮帮忙,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怕我不答应,还给了我五……五毛钱,我……我就答应了,谁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江大军满是委屈地从右手口袋里掏出五毛钱,扔向有些傻眼的鹿庆华。
“你的臭钱我不要了,以后也别跟我说话了,您这人啊,俺们交不起。”
小样,还治不了你了,江大军暗自嘚瑟。
江大军受易中海跟阎埠贵的气,是因为俩人都是他邻居长辈,他随意顶一句嘴,外人都只会说江大军不懂礼貌。
鹿庆华您算哪根葱啊,又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学啥不好,非得学中国男足,自己把事做好得了,干嘛非要指点别人,不知道小品演员的嘴上功夫吗?
江大军前世虽然不是小品演员,但也是做过几年主播的,算巩老师半个同行呢。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还有谁给你钱了?”
现在轮到鹿庆华急了,刚才被江大军一阵炮轰,炸的有些失神,等回过神来想阻止江大军说下去的时候,江大军早已把话说完了。
嗯,专业人士就是这么牛,按每分钟240个字的语速,说的还是抑扬顿挫,字正腔圆。
“行了,小鹿,别丢人现眼了,大晚上的大家伙儿都睡着了,你非要把人给吵起来?”
易中海脸色有些难堪,本来今天当着轧钢厂众人面,被揭了老底,还挨了一顿就够闹心的了,鹿庆华还嫌不够乱,给他来这一出,你说你跟我耍什么心眼啊。
“就是,大军什么人,我们还不清楚,他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说一个孩子没事,谁兜里揣五毛钱,肯定是你给的啊。”
阎埠贵看到钱也来了精神,心道小伙子你这人可不地道啊,求老易办事,你怎么不找我帮忙呢?
你这是瞧不起我啊,瞧不起我没关系,但是你把钱给个十七八的半毛小子、也不给我,那就是大事了。
鹿庆华恶狠狠地盯着江大军看了几眼,手里还紧紧攥着江大军的五毛钱,如果眼神能够杀人,此时江大军已经身首异处了。
江大军在乎吗?
他不在乎!
他是不想得罪人,但被人骑到脖子上了,还不还手,那还是男人吗?
再者说了,江大军又不是人民币,人见人爱。
看他江大军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你要是也看他不顺眼,别急,先后面排队去!
……
一夜无话,江大军最终在病房睡的,拜佛都走了九十九步了,也不差这最后一步。
反正就这么一晚上的事,就是没料到阎埠贵这么一个斯斯文文地人,打起呼噜那是一个震天响。
第二天,都七点多、临近八点了,阎埠贵一家人才从家里慢悠悠地赶来,仿佛住院的不是他家里的人,一起来的还有江敬堂。
江敬堂除了带了一张嘴,跟俩大爷说了几句问好的话,什么东西也没带。
都是街坊,谁家不知道谁家啊,三家里唯一富裕过头的是受伤最重的易中海,他家也不缺这个。
这个时代还没有过分客套的习俗,亲朋好友住院,有钱的就支援点,没钱的空手来也没人说怪话。
一阵寒暄,江大军跟阎解成交接好岗位,终于解放了。
江大军跟江敬堂去医院车棚领车、回家。
“爸,你怎么还过来了?还怕我不认路,找不到家啊,”回去路上,江大军有些好奇地问。
“还不是你妈怕你没饭吃,一大早就让我过来了,”江敬堂解释道。
“不对啊,你们怕我没吃饭,这个点谁还没吃早饭?”
江大军瞅了一眼路边的早餐铺子都开始收摊了。
这又不是后世,日上三竿了,街上还一堆营业的早餐馆,卷的那个激烈,搁几个月街上就有倒闭的餐馆,然后又有新的冒出来。
“我倒想早来,这不你三大爷一家不乐意,非要在家吃了早饭再过嘛,为了等他家,就这么拖拖拉拉,拖到现在,”江敬堂叹了口气,回道。
“嘿,爸,该不是我三大妈故意晚来,想省顿三大爷的早饭吧,”江大军眼珠子一转,越想越对路,就老西一家抠门的性子,这种事干的出来。
赵秀英曾经给三大妈算过一笔账,每个月从他家借走的酱油醋之类的东西,加起来价值不超过一毛钱。
虽然这个时代物价低,但一毛钱够干嘛呢?
棒子面还买不了一斤,能买一半斤酱油或一斤醋,或者两根冰棍。
但三大爷一家还是乐此不疲,乐在其中。
倒也不是她不想多拿多要,但也要别家肯给啊,谁家的东西是大风刮来的。
跟这样的人相处,真是还不够生气的!
“反正我三大爷跟我出来,身上都没带粮票,就一大妈带了,她肯定不能只顾着自家吃饭。
要不然三大妈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她,钱票进了三大爷肚子,一大妈再要可就难了。
就是三大妈一家心可真够狠的,为了一顿饭钱,留一个半老头子自个在医院待着,也放心?”江大军忍不住吐槽道。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阎埠贵跟三大妈可是绝配了,也不知道是谁传染的谁,还是两人都一个性子。
难怪老西昨晚非要江大军留下,他是认定三大妈不会派人过来了。
不知怎地,江大军忽然就觉得阎埠贵有些可怜,算计了家人一辈子,自己也被家人算计。
也不知道,他躺病床上的时候,有没有后悔?
“就你能是吧,就你看出来了,别人都是瞎子?”江敬堂看着有些幸灾乐祸地江大军,皱眉训斥道。
江敬堂觉得这个老大越来越不靠谱了,以前的沉稳性子哪去了,怎么突然就变跳脱了呢。
江大军无语,合着就他自己一个傻子啊,大家都是明白人。
接着江大军把昨晚跟鹿庆华的冲突说了一遍,他以为会得到江敬堂的训斥。
谁料江敬堂只是笑笑,浑不在意,“这个大鹿真是越来出息了,为了一个五级工名额,连欺负孩子的事都干出来了。”
“您说他会不会事后,在厂里找您麻烦?”江大军有些担心地问。
发飙一时爽,事后火葬场,江大军还是有些怕给他老子惹上麻烦。
“嘿,鹿庆华,轧钢厂里有名的软趴趴,他倒是想找我麻烦,他也得能做到。
他连自己为什么一直升不到五级工的原因都不知道,整天在车间里钻营,贴这个、贴那个,都是瞎忙活。”
江敬堂抽了一口大烟袋,不屑道。
“那他到底为什么升不上去?”江大军有些好奇。
“你打听这个干啥,你又不在轧钢厂上班?”江敬堂有些不爽道。
江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