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西北太过苦寒,再这样下去,恐怕还没开打,咱们便要折掉不少人。”
“他们故意在深秋兵变,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这帮獠奴!”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营帐里数日灯火通明,商议许久之后一致认为要速战速决。
可速战速决需要一个突破口,谁愿冒险身先士卒呢?
崔珩从前同突厥多次交手,惯知他们的脾性,沉思之后便主动开口:“我去,给我三千人即可。”
“三千人?”
众人不知他肚子里打的什么盘算,皆窃窃私语起来,觉得这位崔氏二公子太过年轻。
崔珩却胸有成竹,独自率领三千铁骑从马邑出发,打算夜袭突厥的老巢占襄城。
此时,突厥二王子归去后已经被杀,现在的新可汗是刚即位的三王子,颉利可汗。
颉利是知晓崔珩从前在西北的名声的,当探听到崔珩只带了三千人来突袭王城的时候,他根本不信。
“只有三千?”颉利嗤了一声,“这定是那小儿的计谋,凭着我从前与他交手的经验,这三千人定然是他故意派来诱引我出兵的诱饵,只等着他迎战之后他再派后面的主力来围攻我等。这个崔珩,从前便诡计多端,此战绝不可落入他的圈套,撤!”
于是颉利干脆不战而逃,弃了占襄城,退到了碛口。
谁知等他撤退之后,他才发觉崔珩当真只带了三千铁骑。
大周不战而胜,首战告捷,士气大涨,其他五路将领这回总算是对崔珩心服口服。
相反,拱手让了一城出去,颉利大怒,突厥的各部落却觉得这位新可汗分明是被那位崔将军吓破了胆,颇为不满。
此时,崔珩摸准了突厥部落的心思,又乘胜追击。派了人去离间不满颉利的人,劝降了其心腹大将康苏密。
失了一城,心腹也被劝降,颉利实力大减,不得不退到了阴山后,谁知这一退,恰好落到了专门围堵他的卢国公和灵州都督之手。
前有崔珩穷追不舍,后有三路援军围堵,凭着熟悉地形和漠北严寒的优势,颉利强撑了数战。
到了最关键的阴山一战的时候,两边打的尤为激烈,此时恰逢天降暴雪,大雪封山,两边的补给都送不上,全靠着毅力相搏。
颉利已做困兽之斗,尽了全力,没想到崔珩所率的东路军打的更急更凶,仿佛不要命似的。
最终,颉利大败,被俘数万之众,恰逢暴雪封山,突厥牛羊也受损,迫不得已向大周递了降书请罪。
至此,阴山一战后,两边暂时休战。
这一消息传到长安的时候,正是年关的时候。
雪衣这些日子忧心前线,寝食难安,不敢错过一丝消息。当听到崔珩只带了三千人突袭的时候,她着急地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找他。后来得知是他的计谋时,她才稍稍放心。
虽是年节,但因着崔珩尚在前线,国公府今年也没有大办,只在除夕夜当晚一家人聚在一起。
前线打了胜仗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国公府里正围坐在一起吃团圆宴。
“突厥降了,二郎胜了?”大夫人立马放下了碗筷,欢喜地眼泪都要掉下来。
崔璟也喜不自胜,就连一贯严肃的老国公也露出了笑脸,接连说了几个“好”字。
雪衣曾经肖想了无数次这个场面,当亲耳听到的时候,她久久地没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问道:“当真么?”
“真的,当然是真的。”大太监是太子特意派过来传信的,只是报完好消息,他声音又开始迟疑,“不过……”
众人一听,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
大夫人更是着了急:“不过什么,都打了胜仗了,还有何事不能说?”
“今夜正是团圆的时候,按理这种事不该报与诸位的,但此事事关重大,瞒也瞒不住,太子殿下决定还是早说为好,诸位先有个准备。”大太监先温吞的铺垫了一番,而后,才放出了另一个消息,“不过,赢虽赢了,阴山一战时天降暴雪,两边殊死搏斗,恰好遇上雪崩,二公子……二公子他失踪了!”
“这怎么可能?”大夫人一听,趔趄了几步,登时便晕了过去。
“快请大夫!”雪衣连忙伸手去扶住大夫人。
此时,原本祥和的团圆宴顿时乱做了一团,众人都难以接受,嘈嘈切切的议论了起来。
雪衣虽安抚着大夫人,但心里并不比她好受,她忍住了眼泪,强撑着问:“二表哥一向足智多谋,这会不会是误会?”
“战场上人多眼杂,我当初便是被误传的,你可曾确信了?”崔璟也难以相信。
“这消息六路大军都收到了,纵是一路有错,总不可能十万人都听错了,雪崩之下,无人幸免,绝不可能有假,还请诸位节哀。”大太监垂着头恭谨地道。
这回,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二表哥不是说好了三月会回来娶她吗?
为何都到了最后,他却又一次失信了?
雪衣顿时头晕目眩,头一回尝到了天塌下来的滋味。
“陆娘子,崔将军大约有预感,在奔赴阴山之前给您留了信,刚好随着前方的捷报一起传了回来。”那大太监又吩咐人把一封沾血的书信拿了出来,“您莫要过于伤悲。”
尚未拆开,只看到信封上“与吾妻书”四个字,雪衣眼泪便直接掉了下来,再一打开,她更是泪如雨下。
“吾妻卿卿如晤:一别之后,两地相悬,层云万里,千山暮雪,余生恐难再见,是故作此书以诀别。
犹记初见时,汝一袭黄衫,韶颜稚齿,世所稀见。然语出惊人,引人侧目。吾本不喜,后与汝相处日久,知汝至纯至善,隔膜渐消,心旌动摇。骊山一夜,吾方知吾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然汝为梦境所困,吾亦自骄自大,遂误会重重,几近永别。
火海浪尖,几经艰险,才得心意相通。不料边关告急,遍地腥云,狼烟四起,情势一时危急。吾至爱汝,亦爱天下之生民。情与义,两难全,爱屋及乌,是故吾不得不别汝远赴关山。
然此去经年,生死难料,如吾不归,汝可另择夫婿,不必为吾守节。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吾只此一念,愿汝顺遂平安。纸短情长,言尽于此。”(3)
读到一半,后面的字迹已经被眼泪打湿的晕了开,雪衣握着信纸伏在桌案上哭的情难自禁。
可人一生中若是先遇到了耀眼的珠玉,其他的鱼目萤火,又如何能看的上眼?
她已经被他占据的满满的,永远都没有旁人的余地。
雪衣擦了擦眼泪,将那信小心地收了起来,声音哽咽却坚定:“我不走,我要等他回来,他一定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