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想唤来他的主,自未来降生的苦难之主,即使仅仅残影一道。”
话语落入耳蜗那刻,晨伊的瞳孔猛地一缩,嘴唇不由打颤。
“唤来苦难之主?”晨伊收拢心态,问道。
“是的自未来降生的苦难之主。”瑟琳娜的声音也无比惊诧,“即使仅是残影,但那是一位神祗,足以让绝大多数目睹祂的显圣者们,被自身的死魂吞噬。”
晨伊的指尖不禁抬起,又急促敲在把手上。
“还有呢?他只是为了血祭而血祭?”
“就我的窥探,”瑟琳娜顿了顿,缓缓道:“它是因一个预言,教内的预言而寻求血祭去到一个叫复活镇的地方。
苦难灵庙善于屏蔽窥探、占卜和预言,原谅我,无法再告诉你更多。
不过或许不必担心,预言不一定都见得准确。”
晨伊听到这番话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教内的预言,而是瑟琳娜所说的“一个叫复活镇的地方。”
恐怕自己神国的根基,已经在这次求取秘密中,被她察觉了。
想到这里,晨伊油然生起一丝慌张,又极快地压抑下去。
“噢,有趣。”晨伊游刃有余道:“教内的预言,或许是那伪神亲传神谕吧。”
自己本想顺着这个,说:复活镇是我选中之人的居所,用此类的话来遮掩解释,但话到喉咙时
“如果这样,反而可能暴露得更多,被她看出辩解的痕迹。”
所以,晨伊谨慎地阖上嘴巴。
“我的尊贵客人,若那祭司意欲做对你或你选中之人不利的事,秘密结社乐于提供帮助。”瑟琳娜狡猾地好心道。
“不必劳烦了。”晨伊简练道。
瑟琳娜听到,也不再多说,俄而,她主动告辞道:“那么,若没有再求问我的事,我想我该告辞了。”
“谢谢你,瑟琳娜,我也没有想求问你的事,欢迎秘密结社的再度光临。”晨伊平常道。
随着拉奥如常地将马车举起,秘密结社渐行渐远,晨伊松了口气,除了第一次外,自己面对瑟琳娜,从未有如此紧张过。
“那么,该解决一下那头巨魔了。”晨伊准备将目光投向复活镇,“即使是一个预言。”
然而,晨伊瞟了眼两座钟楼,记起在昨晚,所有灯火都被消耗一空。
“该死”晨伊按了按额头,“得跟之前杀欧德一样,亲自过去解决它了。”
做好决定,晨伊看向复活镇的旅馆,准备事先观察。
“它的房间在左起第二间,二楼,里面很平常,大部分是苦难灵庙的宗教法器,没有什么异样。”
“它本人站在旅馆的门前,嗯?怎么这么多人?”
“等等普鲁斯特和克里马,他们怎么现在就要决斗?!”
斯坦祭司,它高大的身影屹立在手里的火炬投下的光下,浑浊的眼睛扫视面前的普鲁斯特和克里马。
“你们现在就应决斗,这是最好的时候。”斯坦祭司庄重道,“当天宣布决斗,当天就得决斗,这才是我们的传统。”
“祭司其实我根本没想决斗!”普鲁斯特嚷着道,他本来是找克里马解释:“我只是想要求克里马把我丢掉的尊严还回来。”
克里马攥着手中的弯刀,犹豫不决,也看向斯坦祭司。
斯坦祭司冷漠地说道:“克里马找了公证人,不管你如何想法,决斗已经生效,我以祭司的身份要求,现在,决斗开始。否则,你们将被革除教籍,死后坠入我主创造的地狱。”
听到“革除教籍”,二人脸色几乎同时一变,这不仅仅意味着被他们的主所抛弃,还意味着自己的亲人、自己以后的血脉,都将被苦难之主抛弃,不仅死后必下祂的地狱,此后的命运再无神明庇护。
“决斗吧,你们的胜负由我们敬爱的苦难之主来裁决。”
斯坦祭司冷笑着,看着这两个祭品。
若不是普鲁斯特的妹妹突兀死亡自己还能等到后天再公证决斗。
而现在,自己已等不了这么久了。
“经书箴言,手足相残,踪影降世,便为明悟。”
教内解读预言的几位长老告诉斯坦祭司,它会在一场血祭中,窥见苦难之主的残影,被仁慈的祂启迪,从而完成自己对古言“眼睛”的领悟。
“然而,主,不可直视。”临行前,某位长老如此告诫他。
斯坦祭司记了下来。
眼下,想到即将完成血祭,即将到来的领悟,斯坦祭司不由得血液上涌,手臂兴奋地颤抖。
而普鲁斯特和克里马,则是他精心挑选而出,印证预言的祭品。
苦难灵庙的决斗血祭,源自于《受难录》中的记载,一对亲如兄弟的朋友,因其中一人的妻子与另一位通奸,而踏上彼此敌视之路,在一场决斗中,瘦弱的杀死了健壮的,在留下了杀人的手,虔心追随苦难之主。
“我的主,请您在血祭的最后,现出您伟大的身影。”斯坦祭司阖紧双眼,做着受难礼的手势。
接着,它睁开眼,也睁开灵视之眼,吐出一个古老单词:“帕摩底马尔”
眼珠耸动,往着一左一右,截然相反地方向,分别看向普鲁斯特和克里马。
普鲁斯特与那眼睛对视之际,陡然间,脑子里爆发出受难、流血的冲动,他拧着双眼,狠狠地盯上克里马。
克里马从那眼睛里,读到了普鲁斯特妹妹,对自己温存的爱,冥冥中存在某种命运感召,拨动了他从未有过的高傲,即使身躯瘦弱,他却以为已然身获赐福。
他攥着手里的弯刀,趁着普鲁斯特还没将刀从鞘里拔出之际,疾疾地踏了上去,猛地往普鲁斯特脖子一砍。
普鲁斯特抽着弯刀,不知怎么地,他感受刀锋似乎卡在刀鞘里,尤为滞涩,见克里马冲到跟前时,才勉强拔开,挡住了那一下。
抽出弯刀,普鲁斯特大吼一声,靠着健壮的躯体,蛮横地往克里马身上一撞。
克里马倒退几步,不屈服地将刀锋往上一划,他没来由地对普鲁斯特产生无尽的愤怒。
普鲁斯特对上克里马怒火中烧的眼睛,那像一头公牛,没有肌肉,仅剩尊严的公牛,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的健壮似乎在流失,流到克里马身上,他握着刀的手打颤着,自己真该与克里马决斗吗?
健壮的反而在犹豫。普鲁斯特不知为何找回了理智,这种在死斗中不该有的理智。这时,克里马往他的大腿砍去。
危机时刻,普鲁斯特堪堪挡下克里马砍腿的一刀。
他被刀锋碰撞的响声惊醒,他看着克里马挥来一刀又一刀,犹如骤雨。明明应该是自己,该在决斗里挥刀,该在战前怒吼,而不是克里马,自己比他健壮,他砍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身体根本没因害怕而颤抖,而是他的心在颤抖。
意识到这点,普鲁斯特猛喝一声,像是史诗里记载的北方蛮族,他看到克里马,因连续挥刀而逐渐体力不支,克里马快握不紧刀了。
自己得找回尊严,自己决斗就是为了找回尊严,即使是一场事先声扬的决斗!
克里马,他露出了破绽,他因太过用力,双腿没有站稳,摇摇欲坠。
普鲁斯特抓准了时机,猛地向下砍去。
生物临死的预感拨动了普鲁斯特残存的尊严,然而,他偏偏错以为陡然间找回了自我。
克里马摔倒了,刚刚好地,躲过了那致命一刀。
也很是恰好地,他没抓稳手里的刀,想挡住普鲁斯特那弯刀时,把它甩了出去。
最后,很不幸的,普鲁斯特喉咙被刀锋刺穿,最薄弱的部位,破开窟窿,止不住地喷涌鲜血。
这是场事先声扬的决斗。
本不应发生的决斗。
健壮的反而犹豫,
瘦弱的反而无畏。
这是命运的嫁接。
与命运交易,分得权柄的苦难之主,从未来降下残影。
斯坦祭司此刻,手臂大大地伸张开来,虔心地等候祂降世的残影。
谁都知道,
主是教人领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