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太子李建成端坐上首,左右坐着他的几位心腹谋士,王珪、韦挺、魏征和郑善果。
众人正在盘点此次马邑招抚苑君璋一事对东宫的影响……毫无疑问,李神符在被笼络之后就被赶到了灵州,这是对东宫的一次严重的挫败。
但天策府那边却也没有捞到太多的好处……李渊还是有所偏颇的,没有让任城王李道宗出任河东道行军总管,而只是并州总管, 甚至还复设代州总管府以分其权。
李建成主要头痛于怎么向李神符交代……信誓旦旦还没几日,就被一举翻盘,也就是因为刚刚笼络到手,不然太子这张脸又等于是挨了两个大耳光子。
何以笼络李神符,在座的四位谋士都心知肚明,韦挺试探问:“襄邑王想必不敢怀怨……”
韦挺的意思大家都明白,李神符的把柄还握在东宫手里呢, 曹船佗如今也在东宫手里……李神符就算再不满,也不敢怎么样。
王珪轻声道:“种的其因, 方的恶果。”
魏征更是说:“襄邑王困于私怨,视军国大事如儿戏,确不宜镇守河东。”
李建成苦笑两声,说得简单……毕竟是从河东道行军总管兼并州总管,这个天下实际最有权位的封疆大吏转为灵州总管,李神符怎么可能不心生怨恨?
“时也命也。”王珪叹道:“谁能料得到馆陶县公竟能于绝境之中反杀郁射设,逼降苑君璋。”
韦挺骂了句,“都是怀仁坏了事!”
“李怀仁所为,难道为错?”魏征背脊一挺,直视韦挺,双目如电,“此等俊杰,他日必为栋梁,难道殿下因此而怨?”
李建成挥手道:“怀仁亦是无奈,困于绝境, 自然要奋起一搏……用刘世让也是无奈之举。”
“孤气量尚不至于埋怨怀仁……”
顿了顿,李建成补充道:“其实曹船佗一事……是怀仁密告江夏郡公。”
王珪精神一震, “之前怀仁与江夏郡公就交好。”
“不错, 甚至江夏郡公还在商路分润。”李建成笑道:“事后怀仁提及,他也心疑刘世让,所以才将其携去马邑……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何人泄露消息,突厥不会那么巧在寒冬腊月南下阻扰招抚……”
总的来说,李善明面上选择的两边讨好,只不过一边是真心实意,另一边是虚情假意……哎,其实这么说也不对,关于与突利可汗结盟一事,至今还密而不泄,李世民也同样被蒙在鼓里。
不过效果还不错,李善给李高迁出的馊主意,让东宫成功的笼络住了李神符……虽然很快就被赶走,虽然被赶走的背后同样也是李善。
哎,李世民和凌敬私下都有些哭笑不得……李善这是吃了上家吃下家啊!
“以代州长史掌代州总管府,如今怀仁分量颇重。”王珪转头看向魏征,“玄成可有良策?”
魏征知道同僚在问什么,坦然直言道:“太子、秦王都多次怀柔, 东宫、天策府都有交情,怀仁之所以外放,就是不想涉入夺嫡之争。”
“不过,殿下,臣私下询之,怀仁曾言,他日殿下正位,必无二心。”
李建成还没说什么,一旁的韦挺就嗤笑道:“若殿下登基,难道他李怀仁还敢有二心?”
一直没说话的郑善果笑着说:“无可厚非,无可厚非。”
“郡公?”
郑善果轻声道:“李怀仁尚未加冠,便已名扬天下,得圣人青眼,以平阳公主为后盾,此时涉入夺嫡事,实非明智之举。”
“殿下当有海纳百川的气量。”王珪赞同的点头道:“至少,怀仁亦不会投天策府。”
李建成也赞同这个观点,李善虽然现在分量颇重,但毕竟太年轻了,如今不择边……是说得过去的。
而且不管怎么说,李善背后还有执掌北衙禁军的平阳公主。
正想到这儿,宫人在外间禀报,“殿下,平阳公主来访。”
李建成有些意外,自从执掌北衙禁军之后,平阳公主谨慎自处,少有走动,怎么会贸贸然来东宫?
不多时,宫人引平阳公主入内。
“三妹可好久没来过东宫了。”李建成笑着起身。
“拜见太子。”平阳公主先拜见太子,然后再向姻亲长辈郑善果行礼。
一阵礼节寒暄之后,平阳公主才回答道:“今日足迹遍及东宫、承乾殿、武德殿。”
李建成愣了下,承乾殿、武德殿分别是李世民、李元吉的住处,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平阳公主递来一张纸。
一目十行扫过,李建成忍不住笑道:“三妹这是在替怀仁走动啊。”
这次随崔信回京的人不少,押送好些礼物回来,就是为了走动关系……名义也是现成的,马上就过年了嘛,我不能回来过年,自然要准备些打点一二,这方面李善从来不会忽略。
崔信带回来一份李善亲自拟定的名单……呃,基本上有些瓜葛的都有一份礼单,太子、秦王、齐王,甚至圣人李渊都有,所以平阳公主才会说今日还要去承乾殿、武德殿。
宰辅中,门下侍中江国公陈叔达与李善关系最为密切,中书令杨恭仁因为其长子杨思谊与其有交情,都有一份礼单,而其他几位宰辅,也都有些许礼物。
韦挺笑道:“太子受贿,难道怀仁没有给某备礼?”
平阳公主平静的说:“均有备礼,怀仁向来处事妥当。”
嗯,韦挺、王珪、魏征都有礼单,至于郑善果和李善从无来往,但今日既然见到了,平阳公主也会帮着添一份。
平阳公主很快离开,李建成看着手中的礼单,笑道:“怀仁倒是有心。”
郑善果捋须道:“此子看似行事剑走偏锋,但实则谨慎。”
众人都点点头,不掺和夺嫡之争哪里有那么简单,站在中间的往往死的最早……但如今李善分量越来越重,身后有李渊和平阳公主,却是有这个资格的。
王珪轻声道:“殿下,河北诸事,当一分为二。”
“一为并州,二为代州。”
“代州无忧,殿下当多有怀柔,以待来日。”郑善果接口道:“所虑在于并州。”
“虽任城王在秦王麾下南征北战,多立功勋,但深居简出,并非秦王一脉,否则陛下也不会钦点任城王。”
李建成听得懂这句话,在赵郡王李孝恭脱不开身的情况下,李道宗几乎是唯一接任并州总管的宗室将领,但不管是李渊还是东宫,都不会允许李世民去加意笼络这位新任并州总管。
所以,李道宗取代李神符出镇并州,对东宫的影响顶多是,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但郑善果却难以理解李建成内心深处的惶恐,去年史万宝顿足不前,葬送三万大军,并险些让淮阳王李道玄战死……这件事虽然被压了下去,但在宗室中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前车之鉴,不可不防……李道宗很可能不会依附天策府,但也必定不可能仿李神符一般投入东宫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