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养真同薛典两人正给程晋臣说中了,他们一早上露了个面,启程之后不多久,便借故神不知鬼不觉地开了溜。
毕竟养真也不想跟赵曦知多相处,虽然两人并不为敌了,可因为梦中之事,也无法当他是推心置腹的好友。
正如赵曦知抱怨的那样,不过就是利用了他一把而已。
离开了钦差的车驾,有薛典照看着,却比跟随车驾没日没夜的行路要好的多了,薛典先陪着养真来至旁边小镇上,于客栈中休息了半日,才买了一辆车,准备次日启程。
养真也换下了小太监的服色,却仍是假扮男装,跟薛典两个人以父子相称。
路上,薛典赶着马车,便问起养真为何别的地方不去,偏要去西疆的。
养真说道:“父亲除了淮县,其他的时候多数都在西疆,父亲还跟我说过西疆的风貌,所以我当时想着离京的时候,最先想起的就是去西疆父亲呆过的地方看看。”
薛典听了这般回答,十分感慨:“怪不得老白最疼你,真不愧是他的女儿。”
两人慢慢地往西疆而行,又走了月余,才进了玉城地界。
本来穿过玉城后再走四五十里,就到了西疆最大的一座城池凉城了,也是当年乔白守过的城池,但是在路过玉城的时候,出了一点小意外。
因为薛典跟养真父子相称,当初离京的时候薛典也早暗中在鬼市上办好了两个人的路引证明等,所以一路上虽然曾遇到过关卡,却也畅通无阻。
而就在玉城城门口的两名士兵查验过他们的路引正要放行的时候,楼上却有个人厉声叫道:“站住,不许放了他!”
薛典大惊失色,因为自己是哪里露出了马脚之类。
底下的士兵们听到那人的声音,也纷纷地拔刀出鞘,将薛典跟马车围在了中间。
正在彼此对峙,薛典暗中戒备的时候,却见有一道人影从城楼上快步而下,他飞快地奔到薛典跟前,冷笑道:“好哇,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到底又撞到老子手中了!”
板着脸说完之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而就在这人过来的瞬间,薛典却也认了出来,原来这位正是自己昔日在凉城时候的军中同僚手足,叫做蒋大强的一员副将。
薛典又惊又喜:“是你?”
蒋大强已经迫不及待地紧紧握住薛典的手臂:“可不正是我,难道薛大哥以为真的是有人拦着你吗?怎么脸色都变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胆小的!”
周围的士兵们见副将如此,知道是故友重逢开玩笑而已,当下忙都收了兵器,往后退了下去。
薛典哭笑不得。
薛典没料到凉城还没有到,居然就先遇到了故友,他又知道蒋大强是个直率的性子,怕他在这里叫嚷起来,如今城门口人多眼杂的,怕是会走漏消息。
当下忙拉住他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蒋大强见状,便回头吩咐一名副手替自己巡逻,他便陪着薛典离开了城门,转到了城中的一处宅邸才停下来。
薛典打量着这宅子,问道:“这是哪里,莫非是你的住处?”
蒋大强道:“哥哥还不知道呢,我早就成家了,你也该见见我的娘子跟女儿了。”说着回头道:“快去请夫人出来,我们有贵客到了。”
薛典措手不及:“我只是说两句话就要走的。”
蒋大强坚决不肯,拉着他,竖起眉毛说道:“咱们多年的老友不见了,哪里有过门不入的道理。”他突然间意识到什么,伸长脖子打量马车:“车里有人?”
薛典叹了口气,蒋大强却喜道:“难道哥哥也娶了亲,里头是嫂子?快、快请下来!”
“别胡说!”薛典忙制止了。
此刻养真在车里实在呆的发闷。之前在城门口虚惊一场,听见薛典故友重逢,却也替他高兴,只是不便露面。
如今见到了人家家门口,自然没有个再继续躲闪的道理,当下养真探头出来道:“干爹,既然已经来了,不如就多留一会儿。”
蒋大强见是个少年模样,更加愣神了。
薛典无奈,只得说道:“这、这是……”他本来也想顺着养真的口风说是自己干儿子之类的,但是蒋大强偏偏也跟他一样,当初都是跟乔白一起的,如今乔白的女儿就在跟前,却无法把真相告诉他,反而还要捏造身份……薛典实在过不去心头的坎儿,因此竟无法出口。
说话间养真却已经从车内跳了下地,虽然她脸上仍旧涂着一层灰,但却掩不住清秀的五官,加上身姿轻盈,自然跟男孩子不同。
蒋大强满面狐疑。
这会儿蒋夫人也一阵风似的从屋内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
蒋大强忙拉着夫人让她见过薛典。
西北这边民风淳朴,蒋夫人是本地人,生得珠圆玉润,更是个率直热情的妇人,因知道薛典曾是丈夫的同袍,行礼过后便忙让着往内,又满面含笑地说道:“我才听丫头说夫君带了手足回来,就早吩咐厨下杀牲口备饭了,一定要多留几日才好。”
薛典骑虎难下,回头看养真,养真含笑一点头。
蒋夫人又走过来打量她,啧啧地说道:“这小哥儿长的真俊俏!几岁了?”
当下,薛典跟养真误打误撞地便留在了蒋大强的家中,蒋家备了极丰盛的酒饭,薛典本来有三分警醒,克制着跟昔日同僚重逢的喜悦,想要应酬过后便走。
谁知给蒋家如此盛情招待,不知不觉里竟喝多了几碗。蒋大强因知道他是有娘子的,便问起来,如此触动了薛典的伤心事,不免又更多喝了。
等薛典次日醒来之后,回想昨夜种种,脑中混沌一片,竟想不真切,只依稀记得自己好像说了许多话……
正在冥思苦想,却见蒋大强从外走来,看见他醒了,忙上前拉住他道:“哥哥总算醒了!”
薛典道:“我昨儿竟喝多了,没有太过失礼吧?”
“没有没有!”蒋大强摆手,又认真地说道:“只是哥哥未免太不够义气了,怎么跟你同行的明明是乔大哥的女儿,你也不早点告诉我呢?”
薛典目瞪口呆:“你、你怎么知道了?”
蒋大强笑道:“还不是昨晚上你喝醉了说出来的。”他说了这句,又感慨地说道:“真是想不到,乔大哥竟有个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儿,又已经这样大了,她的样貌却不大像是乔大哥,只有眉毛有些相似,我看着她不由想起昔日哥哥在的时候……”
说话间蒋大强竟流下泪来。
薛典本正懊悔自己酒后无德,泄露了机密,见蒋大强真情流露,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却又镇定下来问道:“养真呢?”
蒋大强道:“哥哥放心,我娘子照看着呢。对了,你们还是不要去凉城了,索性就在这里落脚吧!大家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薛典后悔的肠子发青,硬着头皮道:“我、我跟养真商议商议。”
薛典喝了一大碗浓茶,才出来见养真,因为知道自己犯了错,不免有些发窘。
养真笑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薛叔叔又不是故意的。而且蒋叔叔为人热情好客,你们又是故人重逢,一时忘情也是有的,不必过于自责。”
薛典见她这样善解人意,丝毫责怪自己之意都没有,虽然欣慰,却仍满怀忧虑:“我这位兄弟是有名的心直口快,他知道了你的身份,只怕会跟别人说起……迟早晚的……”
养真说道:“所以我想咱们还是要尽快离开,我不怕别的,就怕将来事情压不住,若是皇上怪罪下来,要说他们‘知情不报’,对蒋叔叔一家岂不是无妄之灾。”
不料才说了这句,外头蒋大强的声音响起,说道:“什么无妄之灾,我是不怕的,难道皇帝因为这个会砍我的头?大不了就除去我这官职就是了。”
薛典叫道:“你怎么偷听?”
蒋大强迈步走了进来,笑道:“哥哥当我是傻子呢?我其实也听说过些有关侄女儿的传言,知道她身份非同一般,但对我来说,不管她是凤凰还是真龙,她只是我们乔大哥的女儿就是了!昔日你们远远地在京城里咱们看不见,如今好歹来了这地头上,难道我们还怕前顾后的不理?不用管别的!只顾留下来就是了!哥哥也不用担心我的嘴守不住,为了侄女,我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一万个放心!”
薛典跟养真见他话说到这份上,倒也无法。当下只得暂时在玉城歇脚。
蒋大强又为他们找了一处就近的宅子,又张罗着找了几个可靠能干的小厮丫鬟,很快地两人竟在玉城安了身。
因两家距离近,蒋夫人带着女儿时不时地也过来找养真,这妇人不似谢氏的温柔可亲,但却赤诚热切,竟把养真也视作自己女孩儿般无微不至地照料起来,养真得了这样一家人,先前因为失去谢氏、以及跟赵芳敬离别等带来的伤痛才慢慢地消退了。
***
日子悠悠而过,养真也过了第一个在西疆的新年。
本来以为异地凄惶的新年,却因为得遇到蒋大强这一家人而过的格外的喜庆热闹。
只是过了年后,养真陆陆续续听说了许多凉城传来的消息。
毕竟作为钦差的赵曦知已经在凉城驻扎,百姓们也都知道朝廷派了三皇子晋王殿下坐镇,有关晋王的种种便也飞速传开,或真或假。
而蒋大强毕竟是军中之人,他带回家的消息就可靠多了。
据蒋大强说,凉城的守将们对于这位年纪轻轻的晋王殿下面上虽恭恭敬敬,私底下却很不服气,觉着朝廷派这种毫无经验、养尊处优的亲王过来凉城,简直如儿戏一般。
连蒋大强也抱怨说道:“希望这位晋王殿下不要自以为是的胡乱指挥,毕竟不是每个王爷都是十三王爷那样天生骁勇善战的,而且就算是十三爷,当年也栽了那样一个大跟头,还连累了我们乔……”
他只顾说着,却忘了养真在身旁,薛典听着不妙一阵狂咳,才终于提醒了蒋大强,急忙打住。
养真默默地起身往里走去,蒋夫人过来轻轻地打了蒋大强一下:“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许喝了!”
蒋大强虽然不满,却也不敢违逆夫人,只对薛典说道:“侄女儿不高兴了?”
薛典道:“不是不高兴。只是这种事提起来未免叫人伤心。”
蒋大强叹了口气,脸上也流露几分难过之色:“要是当初乔大哥没出事就好了,侄女儿也不用不远千里跑到这里,这会儿我们也不至于落魄的这种地步了。该死的西朝人!”
薛典黯然:“别提了。”
等到开了春,凉城突然又传来一个好消息:原来是晋王殿下带兵出城,遭遇到来进犯的小股西朝人,晋王殿下临危不乱,指挥士兵沉着应战,竟然小获全胜。
养真听了这消息,意外之余,却也隐隐地替赵曦知松了口气。
但当问起薛典此事的时候,薛典面上却并无喜色,只说道:“虽然听着是一件好事,但对晋王殿下而言,却也未必啊。”
养真忙问缘故,薛典迟疑片刻:“殿下年青气盛,从未真正临阵,经验可谓全无。如今牛刀小试却得上风,我怕他因而轻视了敌人,若是如此……怕就大事不妙了。”
薛典这样说却也不是没有缘故的,当初赵芳敬在西疆的时候,也有这股所向披靡的锋锐之气,屡次获胜,锐不可当,但最后一战,却终究付出了最惨烈的代价。
养真似信非信。
这日午后,蒋夫人依旧叫丫头来请养真过去吃饭。
养真欣然从命,痛痛快快收拾妥当出门,才一抬头,却见面前有一人一马,彼此正好打了个照面。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是稀有的三更君~
我看大家似乎都懒洋洋的,少不得我加油更一个,争取早日完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