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乔白去世之后,养真便把赵芳敬当成了最亲之人,赵芳敬给她的是养真原先想都不敢想、甚至想也想不到的疼惜跟宠爱,对她而言赵芳敬的存在虽不能取代乔白,却比乔白更让她依赖百倍。
之前第一次听程红玉说起,皇帝要给赵芳敬安排定国公府的小姐,养真因知道这件事是不成的,所以并没有多想。
只是这一回,突然间改成了王贵妃家的亲戚,且这流言又很有长盛不衰的意思,养真心里七上八下。
她倒不是担心赵芳敬娶妻,只是这种给隔离在外、仿佛毫无预兆地受到了排斥般的感觉令她很是不安。
再加上程红玉先前无意中说的那句话,什么十三王爷若是娶了王妃,将来便不会很疼你了之类的,养真当时虽并不放在心上,但是这连日里都不见赵芳敬,他还没正式娶王妃、自己就仿佛提前受到冷落,这才是让养真无法接受的,再想到以后他就忘了自己是何许人也,那种再次被抛弃的感觉,让养真身心透寒,无所适从。
赵芳敬看着养真垂着头的样子:“原来养真是在怪十三叔没有亲口告诉你吗?”
养真低头看着脚下,她瞧见自己的裙摆,是浅樱草色的缎子幅裙,边上用金线绣着吉祥回纹,缎面本就自带着珠光,樱草色跟金线也都很是亮眼,看起来十分的华丽好看。养真本是不习惯这种华美衣衫的,只是齐嬷嬷喜欢小姑娘穿的耀眼些,便不由分说地叫裁缝用这匹缎子做了裙子。
养真的目光移动,却看向对面赵芳敬的袍摆,自打从南边回来后,慢慢地十三王爷不再跟以前一样总是穿着打眼的道袍了,他开始穿常服。
以前养真还没有十分留意,现在蓦然醒悟,也许是因为要娶亲了,所以才跟先前不一样了吧。
今日他穿的是很少见的雪青色斜襟常服,外罩着一件素白色的薄纱鹤氅,这两种颜色都格外挑人,但是赵芳敬本就生得极好,加上气质绝佳,如此搭配,却在皇仪雅贵之外更多了几分飘然超逸。
养真盯着他银灰色的袍摆一角:“我以为……这种大事,十三叔定是会告诉我的,至少、不是让我从别人口中听说,大概是我想的太多了。”
眼前那银灰色的袍摆微微一动,是他迈步往前走了过来。
养真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又回过神来:这自然是没什么必要的。
她只是竭力定了定神,才抬头看向赵芳敬。
赵芳敬正垂眸看着她,说道:“本来是该我亲口告诉你,还是第一时间告诉你,你并没有想多。”
养真问道:“那为什么你没告诉我?”
赵芳敬道:“因为……因为十三叔担心你不喜欢、这门亲事。”
“我不喜欢?”养真双眸微微睁大,心中风起云涌,终于她好不容易理清了思绪:“十三叔要定亲的人,真的是王贵妃家的亲戚吗?”
赵芳敬微笑道:“是啊。”
养真咬了咬唇,忍不住轻声说道:“可是、可是据我所知,先前十三叔不是……跟王贵妃家里并不亲近?”
赵芳敬道:“此一时彼一时也。”
养真几乎哑然失笑,略一思忖又问:“十三叔是不在意王家的家世,那、难道是看中了那女孩子的人?”
赵芳敬笑意更盛,看着养真回答:“是啊。我看中的是她的人。”
养真的心猛然一震:贵妃蒙受皇恩,十分得宠,所以王家势大。可是赵芳敬向来闲云野鹤,又知道王家跟定国公府不太对付,他自然不想掺和进这些朝堂争斗中去。
若说先前皇帝想撮合赵芳敬跟定国公府的小姐,赵芳敬答应了的话,这对养真而言也许还容易接受些,毕竟不管如何皇后还是正统,且皇帝私心也是偏向皇后的。
可如今赵芳敬选择的竟然是王家的姑娘。
而且是这般的回答……
可见一定是那个女孩子有相当的过人之处,让赵芳敬无法割舍,所以才慧眼独具不顾一切地看中了。
养真在心中迅速地想了一圈:“那为什么十三叔会觉着我不喜欢?”
赵芳敬还没有回答,养真又认真地说道:“其实十三叔是多虑了,既然十三叔如此喜欢那女孩子,想必她一定有着世人都不及的好处,你喜欢的人,我自然也是喜欢的。”
有一抹诧异之色从赵芳敬的眼底迅速地掠过:“是吗?”
养真点点头,心神逐渐地从最初的波动中平静下来,她微微一笑说道:“我虽然……虽然觉着贵妃娘娘家里有些太过……恃宠而骄,树大招风的,可是既然十三叔不在乎别的,倒也罢了。自古说娶妻当娶贤,没有什么比得上娶一房称心如意的贤妻更要紧的了。只要十三叔心满意足,我自然也替你高兴。”
赵芳敬原先还笑眯眯的,从养真说“你喜欢的人我自然也是喜欢的”开始,慢慢地脸上的笑就消失不见了。
直到听到这里,赵芳敬垂着眼皮问道:“这么说,养真是赞同这门亲事的?”
养真含笑点头:“当然啦。”
果然跟自己梦中的情形大为不同了,这一切的改变,几乎让养真开始怀疑自己的那个“梦”,不过是荒唐所想。
毕竟现实里多了自己的“孤鸾”命格,而且原先孤身一人的赵芳敬居然也红鸾星动,有了意中人。
如果他真的跟那王家的女子成亲,从此夫妻和美,当然也绝不会再跟自己梦中所见般的命运走向。
就算……退一万步说他成亲后果然疏远了自己,那又怎么样呢?横竖只要他快活就是了。
她毕竟,不能跟着他一辈子的。
养真压下心底的一丝辛酸之意,让自己笑的十分灿然。
赵芳敬看着她甜美的笑容,心中的滋味却难以形容。
有一点点不可告人的窃喜,但是又有许多难以名状的烦恼。
原来,之前王贵妃给宁宗所出的那个主意,便是偷梁换柱的计策。
毕竟养真的身份天下皆知,又都知道她将来是皇后人选,若是贸然嫁给别人,岂不是要多许多非议
何况赵芳敬竟是非她莫属的样子。
宁宗也不想过分为难他,只是要真的把养真给他,养真可就是皇子们的嫂子了,名声上很不好听。
但是王贵妃的计策,却是明面上对天下宣告,说是赵芳敬会娶王家的一位眷亲。
那眷亲自然是从别处上京来的,京内见过的人自然极少。
到了成亲的时候,却叫养真以那女孩子的身份,偷龙转凤嫁给赵芳敬。
毕竟养真如今在乔府之外住着,除了程晋臣等几个相识交好的外,其他的人也不知她的居处,所以这件事情做起来也是极容易的。
如此一来,自然免除了许多的口舌跟不便。
那天宁宗跟赵芳敬说了这计策,本以为赵芳敬会不愿意如此。
谁知赵芳敬思忖了半晌,竟答应了。
赵芳敬道:“臣弟其实也十分的为难,对我而言自然不想让养真受一点委屈,当初所谓皇后命一时不慎传了出去,臣弟已经很是后悔了,此时绝不能再节外生枝。假如能够用这瞒天过海的计策让她得以保全,臣弟又何乐而不为呢?”
当下便秘密地议定了此事,这件事情,知道的唯有宁宗,赵芳敬以及王贵妃而已。
京城内所谓有关十三王爷亲事的话,也是皇宫中有意放出来的。
赵芳敬之所以不跟养真说,除了时候不到外,还有一个原因——也正是他最担心的一个。
那就是此时此刻,养真听闻他要跟“别人”定亲时候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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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突然间见杏儿匆匆地进了院门,一眼看见赵芳敬,忙止步低头:“参见王爷。”
赵芳敬正看着养真,一时并未理会。
养真却见杏儿有些焦急之色,便问:“怎么了?”
杏儿见问,才小声道:“是薛爷出了事……方才得良跟我说,薛爷在外头给人打伤了。”
“什么?”养真大为意外,“伤的如何,现在哪里?”
杏儿摇头道:“伤的怎么样得良没说,只说已经给顺天府的人拿了去,得良叫我告诉姑娘,让、让快点想法子呢。”
“顺天府?”养真不知究竟如何,又担心薛典,便转头看向赵芳敬:“十三叔……”
还没等她开口,赵芳敬道:“不用担心,此事交给我处理就是了。”
养真一怔,旋即道:“十三叔,也不知薛叔叔怎么样了,我……我想去看看他。”
赵芳敬抬手制止:“既然是给顺天府带走的,自然是在顺天府的牢狱里,那种地方岂是你能去的?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会很快处置妥当。”
赵芳敬说着便往外扬声唤道:“青鸟。”
院门口青鸟飞跑进来跪地:“王爷有何吩咐?”
赵芳敬道:“你速去叫李管事,到顺天府看看薛典怎么了,尽快将事情撕撸明白,把人好好带回。”
青鸟听得仔仔细细,立刻答应转身出院去了。
养真见他淡然吩咐完毕,心里稍安。
不管是薛典遇到何事,既然赵芳敬叫王府管事出面,顺天府绝不会为难薛典。
养真忙道:“多谢十三叔。”
赵芳敬眉头微蹙:“你为了他谢我?你是跟他亲近,还是跟我亲近?”
养真一愣,继而笑道:“我只是……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赵芳敬哼了声:“是吗。”
养真见他突然间好像态度大变,不是先前才来时候那眉眼带笑的样子,却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难道是因为薛典的缘故?
养真便解释说道:“薛叔叔为人十分谨慎,做事妥帖,我相信他绝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赵芳敬听她如此说,就知道她是怕因薛典而连累自己。
那两道好看的浓眉越发皱起:“薛典的为人如何,难道我不知道?”
养真吐了吐舌,实在猜不透他想什么了:“那……那十三叔干吗又冷脸了?”
赵芳敬微怔,继而哼道:“你还能看出我冷脸?”
养真嗤地笑了:“我又不是瞎子,你先前还高高兴兴的,怎么一听说薛叔叔出了事,就冷若冰霜起来了,我还怕是因为这个给十三叔添了麻烦才导致你不高兴呢。”
赵芳敬差点翻了个白眼。
他自然是不高兴的,只是跟薛典毫无关系,薛典的事对他而言,不过一点尘埃而已。
赵芳敬不言语,养真便笑问道:“对了,十三叔,那位王家的姑娘……你可见过面儿了?”
“嗯。”赵芳敬答应了声,眼睛瞥着养真。
“是什么时候见到的?”养真又问道:“那她……长的什么样?脾气如何?”
赵芳敬微微咬了咬唇:“早就见过的。长的么……”
他对上养真乌溜溜的眼神,不知为何心里的那股气恼却仿佛有要散开的势头,终于他嘴角微挑:“你自然会知道。”
“什么时候会知道?”养真好奇地问。
赵芳敬笑道:“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知道,怎么了?你着急想看见她……或许是怕她长的不好看?或者脾气不好吗?”
养真道:“我想既然是十三叔看上的人,长相一定是无可挑剔的,脾气……必然也不错。”
但还是想亲眼看看。
好奇让十三王爷如此心动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人相貌跟温柔性情。
赵芳敬见她一本正经地忖度,忍笑道:“这可未必,她的长相嘛,倒也过得去,就是那脾气……”十三王爷啧了声,摇了摇头,好像很无奈。
养真大为惊愕,忙追问:“脾气怎么了?”
赵芳敬叹道:“不好说,有时候看着很好,有时候却十分的刁蛮任性,让人无可奈何。”
养真呆呆地听着:“世上……还有让十三叔无可奈何的人?”
而且赵芳敬还喜欢这样的人?
赵芳敬嘴角的笑按都按不住,半是含恼半是含笑地看着养真道:“当然了。”
养真轻轻地抓了抓发鬓:“那她……住在哪里呢?”
赵芳敬笑道:“她的性子有些奇特,不太爱交际,你如果想见她,只怕要失望了。”
养真见他重又恢复了满面温柔笑意的样子,但是这笑容对她来说,却是因为那位“王家姑娘”而起。
也许以后,这笑容就只对“那位姑娘”了。
一念至此,心里竟有些酸涩。面上却还笑说:“那么我只好随缘啦。”
赵芳敬忍不住在她眉心轻轻地弹了一下:“小笨蛋。”
养真睁大双眼,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间又如此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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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府的李管事去了一趟顺天府,一个时辰不到,就带了薛典径直回了樱桃巷。
里头谢氏也知道了此事,养真正同她说,听闻薛典回来,忙出来相见。
果然见薛典的脸上有几处伤,腿脚似乎也不方便。
在养真催着请大夫、谢氏忙着给薛典看伤的时候,李管事便低声对赵芳敬回禀道:“顺天府说,此事是因为汇丰楼而起,有人告了薛爷用巧取豪夺的法子把汇丰楼谋了去……其实是暗中在顺天府使了银子,想致薛爷于死地,偏偏那些行事的人不知道薛爷是四姑娘的人,以为只是个没什么后台的穷军汉而已,所以本来是想从中摆弄他的,幸而是小人去了。只是那府尹倒是不知道这件事,都是底下人做的,府尹听闻薛爷是四姑娘的人,立刻便召了原告来问了清楚,确认地契等并无差错,原告乃是无理诬告,所以雷厉风行地将那原告人打了四十板子,收在牢里,又叮嘱小人代为回禀王爷,此事乃是下人所为,却也是他一时疏忽,请王爷勿要怪罪,改日他也会亲去王府赔礼呢。”
赵芳敬听罢点点头,回头看一眼又问:“那薛典身上的伤呢?”
李管事忙道:“那不是刑讯所致,听薛爷说,是被人伏击,冷不防才吃了亏,那些人也都是原告买通了的地痞,对了,先前还有一些在汇丰楼闹事的,都是跟他们一伙的,因为这件事,顺天府已经发签让尽数缉拿归案了。”
赵芳敬听得明白,略一抬手。
李管事行了礼,才自退下。
这会儿里头,谢氏因为看见薛典手臂上有很大一道伤口,血把胳膊上的衣裳都湿透了。谢氏早就吓得脸色发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养真忙叫珍姐等扶着她入内,谢氏双眼噙泪,哽咽地叮嘱说道:“务必叫大夫好生医治。”忍着哭回房去了。
养真先前跟谢氏一块儿围着薛典,李管事又是低声回话,是以她竟不知缘故,此刻便焦急地看薛典道:“薛叔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典看一眼门边的赵芳敬,虽伤的不轻,却面不改色,只安抚养真道:“不用担心,是因为先前汇丰楼的一点纠葛,如今已经水落石出,不过此事如此顺利,倒是要多谢王爷。”
这会儿赵芳敬走了过来,听薛典这般说,淡淡一笑,又将薛典上下看了一眼:“以你的武功,就算是遇到伏击,也不至于就伤的这样重,发生了什么?”
薛典苦笑道:“他们的手段很下作,用了蒙汗药。”
“怪不得……”赵芳敬点头道:“若是这样,你还能有一条命在,也是难得了。”
薛典特看着赵芳敬,说道:“这要多亏了我那位姓孙的伙计,他赶到的及时,才救了我一命。”
孙李两人是赵芳敬安排在薛典身边的,如今薛典看着赵芳敬,语气似别有深意。
赵芳敬就知道他多半是察觉了,却仍只是一笑,不置可否地在旁边坐了。
终于等到大夫来到,给薛典仔细地看过伤,左腿的膝盖骨有些伤着,上了夹板叮嘱静养月余。
养真正要陪着薛典入内,突然听到厅外一声咳嗽。
转头看去,却见竟是丽月陪着程晋臣到了,小公爷脸上微微泛红,在门口迟疑了片刻,便进内先向着赵芳敬行礼。
赵芳敬示意免礼,程晋臣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先前一时兴起吃多了酒,竟贸然跑到了妹妹这里,还请王爷跟妹妹不要责怪。”
当时程晋臣跟赵曦知两个吃的半醉,意兴飞扬的时候,他心里所想的便是自己最想见的那人,当下也不顾多想,便直接来到了樱桃巷。
如今酒醒了,自然知道了自己的唐突孟浪。又听说赵芳敬也在府内,更加的惶惶然。
其实对养真而言,若不是因为赵曦知那一场胡闹,就算程晋臣喝醉了跑来,养真也只当一件趣事而已,绝不会放在心上。
但此刻想到赵曦知对自己的无礼,养真便哼道:“你还知道?回头看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们府内老太太,让她知道你在外面喝醉了酒跟人打架,看看她怎么说。”
程晋臣羞愧,又知道养真是故意的揶揄自己,便笑道:“好妹妹……”话一出口,突然身上微冷。小公爷目光一动,对上赵芳敬冷冽的眼神。
鬼使神差地,程晋臣话锋一转,十分诚恳地说道:“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犯了。”
养真见他这般老实,倒也不好过于说别的,何况又不是程晋臣得罪的自己。
“那个人……”养真顿了顿,道:“跟你一块儿来的三殿下可还睡着呢,是你陪他来的,你且带了他去吧。”
程晋臣见养真说话时候的脸色有些异样,他心头一震,突然想起赵曦知但凡跟养真撞上,总会生出些稀奇古怪的事情,难道今日……
正在胡思乱想,就听赵芳敬开口道:“你方才说以后不会再犯了,可是真的?”
程晋臣忙道:“是,我绝不敢当着王爷的面说谎。”
赵芳敬轻轻地一扯衣袖,淡淡道:“本王当然不会怀疑你,只不过我的意思是——以后不管是你还是别人,等闲不许随意往这里走动。”
程晋臣一愣。
养真也觉着诧异:“十三叔……”
赵芳敬并不管她,只是看着程晋臣,一字一顿地说道:“明白了吗?”
程晋臣给他盯着,心头阵阵冷意侵袭,终于低头道:“晋臣、明白了。”
赵芳敬才垂了眼皮:“你去吧。”
程晋臣深深呼吸,临转身又看养真一眼,这才扭身去了。
目送程晋臣去后,养真才看向赵芳敬:“十三叔,你方才的话什么意思?”
赵芳敬道:“没什么,只不过,你搬出了乔府,虽然很少人知道你住在这里,但是程晋臣来来往往的十分勤快,自然不免会被人知道,要是些心无芥蒂的人倒也罢了,只怕有一些有心生嫌隙的,你试想想,会传出什么言语?对你岂有任何好处?”
“我……”养真皱眉,“我们又没有做什么别的不好的事,只是小公爷曾经带程姐姐过来几次,难道不许我们来往了吗?”
赵芳敬笑道:“你毕竟年纪也越来越大了,若是见程家的姑娘自然无碍,只是程晋臣来的太频繁了,先前倒也罢了,只是经过今日的事情,以后是万万不容许他再放肆了。”
“十三叔!”养真忍不住叫了起来。
赵芳敬道:“还是说,你先前在曦儿面前……没吃够亏?”
养真握了握双手:“以后我自然不会再跟三殿下照面。可是小公爷……”
赵芳敬淡淡道:“你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
养真微怔,想也不想便冲口回道:“十三叔很快要成亲了,还要管我么?”
话一出口,养真顿时后悔起来,但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又怎能收得回来。
赵芳敬听了这句,唇角却微微一动,继而他说道:“你以为我会从此不管你了?”
养真无法回答。
“你想的美,”赵芳敬轻轻地哼了声,盯着养真道:“你这辈子……我都管定了。”
***
且说程晋臣出门后,独自去见赵曦知。
进了客房,却见三殿下左边脸颊上还带着几道微微肿起的青紫痕迹,整个人却睡得十分安稳甜美似的。
程晋臣暗暗叫苦,不知道他脸上的伤从何而来。
他记得先前在街头跟地痞动手的时候,赵曦知并未给那些人近过身,自然不是那些人所为。
此刻见状,竟心惊肉跳地往养真身上想,可细细再看,却发现这掌印大小并不像是养真所留。
直到想起赵芳敬冷峻的脸色,程晋臣心头发冷,忙不顾一切地把赵曦知摇醒:“殿下醒醒!”
唤了半刻钟,赵曦知才总算睁开双眼,却仍睡眼惺忪地:“怎么了?”
程晋臣见他满面懵懂,哭笑不得:“殿下还记得这是哪里吗?”
这句话把赵曦知问住了:“这里……”他皱眉环顾周围,诧异起来,“这不是在宫内,这是哪儿?”
显然是醉酒后又睡迷了,程晋臣深吸一口气:“这是在樱桃巷乔妹妹府里,殿下都不记得了?”
赵曦知听到说在养真府内,蓦地坐直起来:“啊?我怎么来这里了?”瞬间脑海中浮起若干零碎的片段,模模糊糊地不太真切。
赵曦知正抵着额头回想,冷不防程晋臣又叹道:“楚王殿下也在呢,还把我斥责了一番。”
“你说、十三叔也在?”赵曦知大惊。
程晋臣悔之不及,道:“我不该一时趁着酒兴就带了殿下过来,想不到给王爷捉了个正着,王爷命我以后都不许来了。”
赵曦知呆呆地听着:“十三叔不许你来?这又是为什么!我们不过是顺路过来而已,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难道十三叔就不高兴了?”
程晋臣看着他脸上的那几道痕迹,怀疑他不知道:“殿下脸上……”
“脸上怎么了?”赵曦知抬手在脸颊上摸了摸,突然觉着有些微微地刺痛感,他嘶地倒吸一口冷气,匪夷所思:“我受伤了?”
程晋臣咳嗽了声,亏得他天生机敏,便道:“多半是先前在街上跟那些地痞动手的时候,给不小心划到了,幸而伤的不重,就怕回宫后给人看出来。”
赵曦知听是如此,却也不放在心上,只问:“今日在街上咱们没泄露身份吧?”
程晋臣道:“后来是桑指挥使赶去处理的,他是谨慎之人,应该会替咱们隐瞒。”
赵曦知松了口气,笑道:“只要别传出去咱们吃醉了酒在坊间斗殴就是了,给母后听见,怕真的要打死我了。”
程晋臣见他还笑的出来,倒是佩服,当下便也苦笑道:“殿下要不要去拜见王爷,咱们也好回宫了。”
赵曦知道:“十三叔既然在,我当然得去见一见。”
他生恐自己才爬起来,形象不佳,便忙忙地将衣袍稍微整理,才要外出。
不料才出门,就见跟随赵芳敬的小太监青鸟立在廊下,见了两人出来,便躬身行礼道:“参见殿下,小公爷,王爷有命,若是殿下醒了,就请尽快回宫,不必相见。”
赵曦知正兴冲冲地,闻言十分失望:“只是拜见十三叔而已,又不费什么事。难道十三叔现在忙?可是在这里又有什么可忙的?”
青鸟答不上来。
还是程晋臣道:“好像是那位薛先生出了事。”先前钱丽月本陪着他的,因见薛典伤的那样,便跟着飞奔而去。
“薛典?”赵曦知震惊,忙问出了何事。
先前往南边赈灾一行,途径大屏山,在赵芳敬援军到达之前,多亏了薛典助战,是以赵曦知对他印象深刻。
程晋臣便将薛典受伤之事告诉了一遍,本想让他跟自己先行出府,不料赵曦知听后,立刻便想去探视薛典,程晋臣拦都拦不住。
两人一块儿出了院子,正走之中,却见前方有两人正从厅中走了出来,两人且走且不知说什么,身量高挑气宇不凡的自然是赵芳敬,另一个连他肩头还不到,却是乔养真。
赵曦知见遇到了赵芳敬,正中下怀,忙紧走几步,拱手低头道:“参见十三叔!”
养真看他脸上的痕迹仍在,但却满面春风,声音朗朗,脸上毫无异样。养真就猜到多半是赵曦知先前醉酒过甚,此刻还没想起吃了赵芳敬一耳光以及别的事。
可这样却不是一件坏事,养真自个儿也巴不得方才那些讨厌的事情从没发生过。
赵芳敬淡淡道:“不是让你回宫么?如何还在这里。”
赵曦知道:“听说那位薛先生受了伤,不知道怎么样,所以想要去看看。”
赵芳敬皱眉到:“你虽然是好意,但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府邸,不是皇宫,岂能任由你来去自如?”
赵曦知愣住,他看一眼赵芳敬,又看向旁边的养真:“十三叔,我……”
“同样的话我已经跟程小公爷说过了,不想再说第二遍,”赵芳敬眉峰微蹙,不由分说的,“去吧!”
三殿下同程晋臣一块儿出了府门,整个人还如坠云中雾里。
他回头看向程晋臣:“十三叔是怎么了,为什么对我这样冷冷淡淡的了?”
因为赵芳敬的态度异常,以及赵曦知脸上的那可疑伤痕,再加上他跟养真之间的特殊缘分,程晋臣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只是不敢说出口。
何况他宁肯什么也没发生。
“其实王爷说的也是,妹妹一日似一日的大了,我们也不好随意再过来打扰她,”程晋臣垂头丧气,大为后悔自己今日的孟浪。
赵曦知听了这话却嗤之以鼻:“她才多大?用得着就这样避嫌吗?十三叔也是的,怎么防我跟防贼似的,这小小破烂的方寸之地,我还懒得来呢。”
程晋臣不敢言语,同赵曦知一块儿上了马车。
马车微微摇晃,赵曦知回想方才赵芳敬拒人千里似的模样,心里很有些不受用,又因为车子颠簸,胸口翻涌。
他抬手抚着胸,突然又觉着身上有几处隐隐疼痛,赵曦知觉着有趣,便笑对程晋臣道:“我只记得最后是桑大哥出现,后来怎么到的樱桃巷都忘了。此刻身上有些疼,总不会是那乔丫头趁我酒醉了打过我吧?”
程晋臣心想:“自然是有人打过你,只怕不是妹妹。”
但是程晋臣再聪明,也想不到养真的确打过赵曦知。
若非赵芳敬拦着,此刻三殿下只怕要鼻青脸肿。
赵曦知以为自己说了有趣的笑话,可是程晋臣的笑很敷衍,他便没了逗趣的兴致,当下只盘膝而坐,平静心绪而已。
正默默调息,鼻端突然嗅到一股奇异的香气,起初还以为是错觉,赵曦知掀动鼻子,低头嗅了半晌,终于抬手,确信那股香气却是从掌心透出来的。
赵曦知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疑惑自己的手上怎会有如此怪异的香味,而且……不是寻常脂粉,也非花香,有些沁人心脾的。
忍不住将掌心凑到鼻端,轻轻地嗅着,却暗自搜肠刮肚地想是在哪里沾染的香气。
想着想着,三殿下心里蓦地闪过一幕场景,是自己的这只手紧紧地握住一个人的手腕,强行将她拥入怀中。
猝不及防,赵曦知蓦地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他过于震惊,竟失声叫了出来:“啊?!”
程晋臣道:“殿下怎么了?”
“我、我……”刹那间,赵曦知的额头上有细细的冷汗冒出,他呼吸急促,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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