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知心中正有一腔的怒火,突然听了这声音,又惊又喜,那股怒火暂时的便隐退了。
他转头往岸上看去,因为先前沉船之事,岸上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人影憧憧,但是在花灯的光芒之中,赵曦知却仍是一眼就看到了一道曼妙的身影。
那人自然正是桑家的桑落,陪伴她身边的则是桑岺,方才出声的正是桑岺本人。
赵曦知忙催着船靠了岸,也顾不上身后的赵崇赵能等人,船还没有靠稳,他就已经飞快地下了船,满面春风地说道:“桑大哥,三妹妹!这么巧你们也在观灯?”
桑岺拱手行礼,桑落也屈膝道了万福。
此刻因周围百姓众多,桑岺便放低了声音:“我正陪着妹妹从南街那边一路走来,突然听人说湖面上有事,远远地看了几眼,觉着像是殿下,还以为是看错了,没想到果然是!殿下可无碍吗?”
赵曦知早把先前的惊心抛至九霄云外,笑道:“我好好的,且也并不是我们的船出了事。我是救人的而已。”
桑岺往那边看了眼,皱眉道:“怎么看着……那几个里似乎有六殿下跟七殿下,另一位像是程家小公爷?莫非都是跟三殿下同行的?那出事的船又是谁家的?请恕我多嘴,殿下万金之躯,怎么能够轻易涉险呢。”
赵曦知只管打量旁边的桑岺,却见灯影之下,美人如一副沉静的剪影画,他便浑然不怕地笑道:“我的确是跟晋臣同路的,至于老六跟老七却是……”
说到这里赵曦知才回头看了看,却见赵崇赵能程晋臣等正也缓步上岸,他又瞧了瞧养真,脸上的笑减了三分:“他们是跟乔家的那一伙人同行的。”
桑岺也看见了:“是乔家的四姑娘?”
赵曦知冷冷一笑:“当然。若不是为了她,老六跟老七怎么会趋之若鹜呢。”
桑岺哑然失笑。
此刻因为赵崇赵能等已经上岸,桑岺便也过去行了礼,又跟程晋臣见过了。
这会儿赵曦知却忘了别人,只顾看着桑落,不由鬼使神差地说道:“姐姐若是早来一步,咱们就可以一块儿乘船游湖了。”
桑落本不做声,听了这话才微微一笑,道:“殿下胆大,我却是不敢的。”
赵曦知一愣,旋即道:“这个不怕,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乔养真一样……一样……”
桑落抬眸:“一样什么?”
赵曦知眨了眨眼,笑说:“一样的跟人八字犯冲罢了!”
桑落才轻笑道:“乔家四姑娘是不是跟人八字犯冲我是不知道的,只是她的凤凰命,却是人人皆知的。”
赵曦知像是听出她话里有话,忙正色道:“别人稀罕那凤凰命,我却是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桑落抬眸看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殿下虽不放在心上,但是皇后娘娘呢?”
就像是有人猛地给了他一个耳刮子,赵曦知愣在当场。
此刻,皇子们的随从将围观的众百姓们驱散开去,桑岺陪着两位殿下上前。
赵崇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见赵曦知对着桑家的姑娘温言款语,目中再无他人似的,他便笑道:“今晚上多谢三哥相助,改天再细说,我们先行回去了。”
赵曦知巴不得他们赶紧走,当下道:“你们去吧……对了,不要往别的地方走了,免得又生事。”
板着脸说完,又看了养真一眼。
这会儿养真却也正瞧着这里,只是并非看赵曦知,而是看着他身边的桑落。
桑落自然也注意到了养真的目光,便向着她轻轻地一颔首。
养真也微微颔首致意,不动声色地陪着乔英一块儿去了。
桑落看她的反应平静淡然,眼中却流露几许诧异之色。
这边程晋臣本想跟他们一起,但是赵曦知的双脚跟粘在地上一样,程晋臣不得不咳嗽了声:“殿下……”
赵曦知这才想起还有他,便道:“晋臣你先回去吧,我……会让桑大哥送我回去的。”
程晋臣闻言,便向着桑岺笑道:“那就有劳桑大哥了。”
桑岺一拍他的肩膀:“总说见外的话,去吧。”
程晋臣忙跟着养真一块儿离开,身后桑岺若有所思道:“小公爷……似乎对乔家的四姑娘很是上心啊。”
赵曦知随口说道:“那是当然,晋臣喜欢乔养真的。”
桑岺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不过这位淑女,只怕是小公爷也求不起的。”
赵曦知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我都跟晋臣说过了,若是喜欢就自去讨,怕什么,瞻前顾后的。”
桑岺咳嗽了声,道:“渐渐地起风了,倒是有些冷,咱们不如离了这里。”
赵曦知反应过来,忙体贴地建议:“姐姐的身子才好了些,果然吹不得风,对了,前面有个小茶楼,不如咱们去那里坐一坐?”
***
且说程晋臣陪着养真等人离开玄武湖,那边赵崇因为听说有人凿船,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又觉着兴许这下手的人是冲自己来的,所以竟无心游玩,便跟赵能一块儿道了别,带人去了。
程晋臣因见养真的鞋子跟裙摆都湿了,便道:“前方自有成衣铺子,买了新的换了再回去,湿漉漉的又冷,容易害病。”
养真道:“不打紧,叫人把马车赶来,坐车回去便是。”
正在要上车的时候,街头上有个人匆匆而至,叫道:“养真!”
养真才送了乔英上车,闻言回头,笑道:“薛叔叔。”
来人竟正是薛典,薛典将她上下一打量,皱眉着急问道:“我听说湖面上有画船沉了,心里担忧,果然你在这里!你的裙子……”
养真微笑道:“薛叔叔不用担心,只是一点小小意外,我好好的。”
薛典见她如此,很不放心,便又细问了几句,养真却并不把船是人凿破的真相告诉他,免得让他又加倍的担心。
两人说话的时候,程晋臣在旁边打量着薛典,见他一身素色的麻布衣裳,是再寻常不过的打扮,但是身量挺拔,眉宇间炯炯地有些英雄气。
薛典听说养真要回府,又看程晋臣在旁边不住地打量自己,这才又勉强说道:“时候不早,你先回去也罢。改天再去探你。”
当下两人才各自分别。
养真上了车,程晋臣便坐在车辕上随行,心里本有许多话想问。
可是又知道车内还有乔英乔云跟乔桀三人,人多口杂的,当下只得先忍着。
而车厢中,养真跟乔家三个小的一通商议,便约定了将此事瞒住。
毕竟放风的机会不常有,今日又带了乔桀,若是给老太太知道了,大发一场雷霆不说,倘若以后再不许出门,那真是无法可想,养真虽不在乎老太太如何,乔英乔云两个却自然不能跟她一样。
乔桀却道:“姐姐们不用担心,若真的老太太知道了,我也不叫她怪罪你们,横竖我一个人担了就是。”
乔英跟乔云面面相觑,笑道:“怎么竟这样懂事起来?”
乔桀想到赵曦知在船上斥责自己的话,却慢慢地低下头去。
因为三人隐瞒的紧密,府内并不知沉船的事情跟他们有关,所以仍旧风平浪静。
只是次日,宫内突然来了一位内侍,传贵妃娘娘口谕,要养真即刻进见。
如今太监在堂下立等着呢。
贵妃的口谕来的如此突然,乔家众人不知如何,却不敢怠慢,谢氏跟包氏等忙替养真梳理更衣,送她出门,宫内的太监们浩浩荡荡、簇拥着进宫而去。
在祈德宫内见了王贵妃,养真行礼罢了还未起身,王贵妃已经俯身,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跟前。
王贵妃打量着养真,温声软语地先跟她闲话了几句家常,才话锋一转,轻声问道:“先前听说你中秋节外出,又受了点子惊吓?”
养真道:“多谢娘娘记挂,是游船不知道怎么漏了水,幸亏有惊无险。”
王贵妃笑了笑,道:“可见你是个福大的,自然是万福万寿随身,这才化险为夷。我又听说,当时事发的时候三皇子也在?”
养真道:“是荣国公府的小公爷,三殿下,还有七殿下一块儿乘船到场,将我们及时救了的。”
王贵妃笑了笑,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是个伶俐聪明的孩子,你自然也听说了,宫内的皇后娘娘跟水犯忌,她最厌憎水色,就也觉着三皇子也是如此。上次你龙舟夺彩的时候不小心落了水,三皇子也随着落水……可想而知这对娘娘来说意味着什么,偏偏这次你又游船出事,我可听见了翊坤宫里传出了好些不中听的话呢。”
养真道:“不管如何,我横竖是清者自清罢了。”
王贵妃冷哼了声,道:“就是,何况之前三殿下掉进了清晏湖里,哪里怪得了别人?岸边上有许多负责救援的宫人,另外程家小公爷也已经到了跟前,又哪里用得着他呢?他自个儿巴巴地赶了去……何况难道他不知道自己不会水的?救人不成不说,差点还连累了别人。”
养真见贵妃这般不忌讳,便笑道:“三殿下行事虽然有些冲动,但心还是好的。”
王贵妃笑道:“你自然是个至善的人,才这样为他说话。只可惜人家母子未必这样想呢,他们贪图的只是你那所谓的命格而已,倘若你真的入了他们的手,以皇后的性子,只怕是未必真心相待了。”
养真闻言苦笑,王贵妃这话却是歪打正着。
贵妃见她不语,又道:“好孩子,如今我且问你一句真心话……你心里属意的是谁?是不是也属意三皇子呢?”
养真皱皱眉:“这……”
王贵妃见她不答,面上多了些着急之色,便低低催促道:“傻孩子,这会儿不是怕羞的时候,你要知道,皇上已经打算给你赐婚了!再晚一步可就迟了!所以我才叫你进宫,就想问你一句实话,你是不是也想嫁给三皇子呢?”
养真虽猜到了贵妃今日宣召的用意,但听了这句,仍是心头发冷,喉头发紧,就像是有人狠狠扼住了自己脖子,要将她掐死当场。
养真咽了口唾沫,终于缓过神来:“皇上难道、想赐婚我跟三皇子?”
王贵妃见她脸色泛白,并没有任何喜色或者羞怯之色,心头微微一宽,才苦笑道:“这倒不是。”
“不是?”养真却更加诧异:“不是三皇子?那、那是谁?”
王贵妃的脸上也是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隔了会儿才幽幽地叹息说道:“是个谁也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