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在提醒他,别来院是个做生意的地方,而做生意最看重的不是身份,是等价交换。
宁北点了点头,然后顺着水面上的这一条唯一的路朝着中心处的凉亭走了过去。
在许多书生的话本里,这样的水面上总应当有一座画舫,里面有着善解人意的尚书女儿,随着一个贴身丫鬟出来散心,清澈明媚的水波上倒映着明眸皓齿。
画舫之上传出了阵阵动人的琴音,书生被琴声吸引好奇的接近,不小心惊落了女儿家的面纱,从此结下了一段被世人流传的曼妙缘分。
可这毕竟只是话本里的内容,湖水中心的亭子里也不会有明媚皓齿的姑娘家柔荑抚琴。
“请进。”
刚刚走到亭子前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得一道声音从屋内响起。
宁北没有什么犹豫的推门走了进去,亭中就只有一个人,一身的锦绣衣裳,比之秦长鱼的华贵也是不遑多让。
这人是个青年模样,看起来二十七八岁上下,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目光不停地打量着宁北。
他的目光很平和,却给人一种极为特殊的感觉,仿佛所有的秘密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之下都变得无所遁形。
“小侯爷想要做什么生意?”
梅仁脉没有什么谈天说地的心思,生意人要做的就只是生意而已,无论是什么人,在他的眼中都是顾客。
宁北看着他,梅仁脉长得很普通,谈不上好看或者难看,最大的特点就是左眼下方的一个泪痣,让他看起来多了三分特别。
“我想查个消息。”
梅仁脉倒了两杯好茶,示意他坐下详谈:“小侯爷身份尊贵,背后更是有颍川秦家这棵大树,可却依旧来找我查这个消息,可见这个消息是能够让秦家为难。”
“你想查当年那件事?”
他望着宁北,虽然是在疑问,但更像是在肯定。
茶水的热气顺着往上飘起,让那双平和的双眼看起来多了几分玄妙。
这座亭子没什么特殊的,随便扫过一眼就能够将所有的陈设尽收眼底,和礼部那场晚宴上的奢华没办法媲美,但却始终有一股独特的味道,说不清楚是什么味道,闻在鼻子里让人精神一振。
宁北点了点头:“秦家不能沾手这件事,所以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做。”
梅仁脉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考虑了起来,这件事很犯忌讳,一个不小心万一引来绣衣使的针对那就不太好了。
他虽然人脉极广,但涉及到皇家,再广的人脉也没有用处。
宁北也没有着急,静静地等候,好在这茶的确不错。
上佳且难得的好茶。
直到差不多过了一炷香得时间,在不知道衡量了多少个细节之后,梅仁脉终于是开口说道:“这件生意我可以做,但你要清楚,我不能做的太深。”
他站起身子,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波澜水面,道:“这件事不能查的太浅,因为太浅的事情你都清楚,我没有查的必要,但也不能查的太深,那样会犯了忌讳,在神朝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不能犯了皇家的忌讳。”
“所以我能查到的事情就是犯忌讳那条线之前的事情。”
宁北知晓其中关键,便点了点头:“可以。”
梅仁脉回头看着他,笑着道:“是个痛快人,我做生意最喜欢的就是痛快人,不过你要清楚,哪怕我查的不能太深,这件生意的价钱依旧不便宜。”
宁北看着他,问道:“你想要什么?”
常渐离说过,梅仁脉做生意要钱,但做大生意收取的就不再是这些黄白之物。
“我想要状元桥下那只老乌龟一千年前褪下的龟壳。”
宁北的目光微微一凝,他想过很多梅仁脉可能会需要他做的事情,可却唯独没想过最后会是这件事。
“那不是我的东西。”
“可你能够拿到,不是吗?”
“我的确能够拿到,但那不能成为我的筹码。”
梅仁脉望着他,平和的语气夹杂着认真:“可我只要这个龟壳。”
一个乌龟壳而已,没人去在意,就算是学府当中的人也不会去在意。
宁北沉默了片刻,然后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转身离去。
梅仁脉也不阻拦,眯眼看着他的背影,淡淡的笑了笑。
生意嘛,总不能每一桩都能谈拢
“就因为一个乌龟壳?你就拒绝了?”
旧院子里,陆海棠盯着门上的颜先生画作看了好半晌,听宁北将整件事说完之后方才回过头来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那目光就好像是再看一个傻子。
宁北并不在意,将做好的饭菜从厨房端出来放到桌上,擦了擦手,平静道:“做生意要有筹码,而老乌龟的壳子不是我的筹码。”
陆海棠坐在饭桌上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叼着筷子在几样家常菜上扫视了半天:“那就把乌龟壳拿过来不就好了?”
“我不用别人的东西做交易。”
很可笑的原则,但宁北却很认真地做着。
乌龟和人是不一样的,尤其是这个修行了两千年却又单纯憨傻的过分的老乌龟。
如果梅仁脉要的是秦长鱼的玉佩,要的是左相家里的琉璃盏,他都可以答应,因为自己的确能够办得到,说到底还是用自己的人情去换。
但老乌龟不同,这中间是有着细微差别的,言语很难描述出来,但感觉上却很容易判断。
陆海棠夹了一口菜,感慨的点了点头,虽然卖相不好看,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我看啊,就是这件事对你来说不重视,要是哪一天秦长鱼丢了,你没头苍蝇的找到梅仁脉,他依旧朝你要乌龟壳的话,你肯定就给了。”
宁北吃饭的动作一顿,沉默着没有开口。
他不知道究竟是自己不重视这件事,还是在逃避着什么,他也分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