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奇异新报》刊登了一则骇人听闻的灭族惨案,席卷了整个王都。
圣西约教堂突发诡异,绝大部分来宾全部做成了彩色人偶!
而且每一具人偶都失去了一只眼睛!
人们悚然失声。
圣西约教堂是王都久负盛名的第一教堂,也是桑德斯家族历经六个世纪屹立不倒的象征,为了阿纳斯公爵的婚礼,整整清场了三年的时间。
人们对这场世纪婚礼投注了无数的目光,有的贵族还不惜自降身价,踊跃报名当服务生,只为与传说中的大人物邂逅一场。
婚礼来宾非常特殊,只有桑德斯家族的参与,连王都的凯瑟女帝没收到邀请函!
何等的轻视!
然而王都没有任何不满的消息流出,凯瑟女帝亲自派人送出了价值不菲的新婚贺礼。
这也足以说明——
桑德斯家族的权柄凌驾于王权之上!
“这是神罚吧?”
“不可能,你没看奇异新报吗?人偶!那可是人偶!我们如此信奉圣地,神怎么会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情?”
“呃……我要是没记错的,你前一周好像把圣经垫桌脚了。”
“闭嘴!你这个把圣水当洗脚水的老屠夫没资格说我!”
众人争得不可开交。
“这种彩色人偶,更像是小孩子的涂鸦呢!难道是某个年轻势力报复?”
“可是谁敢得罪桑德斯家族?”
“据说王都想要将顽固野蛮的世俗贵族连根拔起——”
“嘘!说得这么大声!你不要命了!”
人们议论纷纷。
其中他们讨论的重点落在了那一对大难不死的母子上。
哦,准确来说,是继母跟继子。
公爵大人中年结婚,原夫人也是名门之后,为他诞下一位男孩就因病去世了,他新娶的是捷列帝国的小公主,在当地她还有一个蛇蝎小公主的称呼,寓意着她美貌狠毒,常常以折磨奴隶和爱慕者为人生乐趣。
公爵大人见到这位小公主第一面就坠入爱河,从此断了花边新闻,像勤劳的老蜜蜂一样终日围绕着小公主,半年后终于得到小公主的点头。
谁能想到,这期待已久的婚礼竟然变成了葬礼,桑德斯的纯血种全部死绝,只剩下公爵大人的幼子泽维尔。
据说被抬出圣西约教堂时,幼子浑身是血,还被硬生生挖掉了一只眼珠,惨状令人不忍再看。
这是底层民众为数不多的同情与怜悯。
而在有利可图的商人看来,桑德斯家族遭遇灭族危机,不正是他们趁虚而入分一杯羹的好时机吗?
他们的愿望落空了。
捷列小公主作为新晋遗孀,全盘接手了阿纳斯公爵的财产,她看起来那么弱小纤细,出席葬礼时,更像蒲公英一样,抖着腰肢,颤着眼泪,人们觉得她轻轻吹开就散了,跟她说话都放轻了好几个调。
而那小公爵,戴着一只保护眼罩,幼鸟般依偎着小公主。
当日,桑德斯家族的下属集团反叛,捷列小公主先是摸了摸小公爵的小脑袋,轻声细语,“等会小宝贝自己吃午餐好吗?”
等到肯定的答案后,捷列小公主从水晶棺掏出一把剔骨刀,将反叛者追了十三条街,并且打断了头领的腿。
吊唁的:“???”
路过的:“???”
迟迟赶来想要最大限度收获桑德斯女主人信赖的王都护卫军:“???”
因为捷列小公主的强悍战斗力,窥伺桑德斯家族的恶狼们一哄而散。
他们可不想没吃到一块肉,还被剔骨刀打断一只狼腿!
葬礼不久,王都的凯瑟女帝让人密切监管桑德斯家族的动向。
间谍:“不好了不好了桑德斯家族发生了大事!”
凯瑟女帝炸起了一头蓬松红发,如同惊怒的狮子,“难道他们想要夺取王都?!”
她越想越怒,“我就知道,能在水晶棺下藏剔骨刀的女人肯定不是好人,她对我的王座觊觎已久!”
间谍很冷静:“那倒不是。”
间谍继续冷静:“捷列小公主,啊,也就是阿纳斯公爵夫人,她把公爵庄园改成了猪舍。”
凯瑟女帝:“??????”
凯瑟女帝深深警惕起来。
桑德斯家族果然不容小觑,即便失去了一头领头羊,依然是盘踞在王都之上的庞然大物!她深吸一口气,“你密切关注!不管什么消息,都要向我禀报!记住,能不能扳倒桑德斯,让我王都重新成为世界中心,就靠你的了!”
凯瑟女帝对心腹寄予厚望。
心腹信心满满去了。
起先的四年,他还能传出点消息,比如说——
“日安!陛下!阿纳斯公爵夫人研究出了一个新型的猪品种!叫战斗猪之无敌爆爆拳!一经上市后,爆爆拳颇得各大赌场的喜爱!”
又比如说——
“午安!陛下!公爵夫人培养出了麝香天使猪!现在我在奇迹之岛负责除臭工序,相信不久之后,王都就会流行一款金珠咖啡,是时候让我大猪猪占领市场了!”
或者比如说——
“陛下,金珠咖啡您觉得滋味怎么样?是不是很新奇?我为参与咖啡历史的创造而感到自豪!您三十六岁的诞辰很遗憾我无法返回祝贺,只能寄一条圣约翰小粉猪围巾略表心意!啊,夫人是我见过最棒的培育天才,她总能把每一根猪毛用到最适合的地方不是吗?”
接下来的十年,心腹热情投身在猪之帝国的事业中,回复的时间频率越来越长,回复的字数越来越少,到最后这一封,已经是一年前的旧历史了!
上面兴奋写着——
“陛下!夫人嘉奖我勤勉工作,已经放了我整年的年假,还带薪的喔!我已经在前往猪龙嘉年华庆典的路上了,噢,老天,人也太多了吧!”
字里行间,全是优秀员工获奖感言。
“门票超级贵,而我拥有整整十六张,隔壁普通员工都羡慕坏了!我带上了家人朋友,当然,还有我的新宠爆爆拳和飞飞胖!”
“是的,经过十五年的辛勤育猪功劳,我终于拥有了一头属于我自己的爆爆跟飞飞,相当于得到了一个随身保镖,还有一架私人飞机,这可是都是免费的发放员工福利!天哪,我简直爱死了夫人!”
最后一句又被人小心翼翼涂黑,生怕惹来什么不好的灾难。
凯瑟女帝眯起了眼睛。
听说继母小公主跟继子泽维尔的关系可是水火不容呢!
凯瑟女帝手指敲击着权杖。
继子泽维尔的成人礼就在今年,尽管女孩们的成人礼舞会才是普遍意义的集体传统,办得更加盛大华奢,但作为小公爵,踏入王国社交圈的第一步,以及成年恢复领地继承权的第一日,肯定会异常瞩目!
那位小继母野心勃勃,十四年都把持着桑德斯家族,又会跟成年的、具备丰满羽翼的继子发生什么冲突呢?
她很期待!
凯瑟女帝嘴角显露弧度,正要将信件折叠起来,看到了心腹的最后一句。
“啊,陛下,不是我小气,但嘉年华的门票真的非常非常贵,您拥有整个王国财富,买十张都绰绰有余,我就不给您寄了!”
凯瑟女帝:“?!”
开玩笑。
她一国女帝,王都之首,还拿不下十张嘉年华门票?
凯瑟女帝将信件扔进抽屉,对一旁的侍卫官说,“去,给我买一百张桑德斯家族的嘉年华庆典门票!”她补充道,“要贵宾系列的!就从我的私库出!”
侍卫官去了。
侍卫官又回来了。
侍卫官吞吞吐吐欲言又止,“陛下,您,您的私房钱好像……不太够用呢!”
凯瑟女帝气得拍桌,“荒谬!我攒了三十七年的私房钱怎么可能不够用!”
侍卫官抹了一把汗,叹息着说,“这也没办法,桑德斯家族的猪龙系列太火了,几乎是一上新就在各国各网销售一空,现在推出的十八周年嘉年华,连捷列帝国老皇帝,也就是桑德斯夫人她父亲哭哭啼啼都没抢到呢!还有就是黄牛——”
侍卫官愤愤不平,“这群流窜的职业票贩真是太可恶了!居然哄抬票价,膨胀了一千倍还不止!”
凯瑟女帝深邃美目喷射出怒火。
“好啊!果然是厉害对手!竟然妄想用一头小猪撬动我的经济大权!我以为她老老实实想当个骑猪小公主,没想到最后还是要骑到我的头上,成为笼罩王都的阴影!”
侍卫官:“?”
陛下,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真的是在认真发展养殖事业,对争权不感兴趣?
人家扎根圣西约城,十四年只来过王都三次,三次都是开养猪产业可持续展览会呢!
般弱并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王都阴影,她正在苦恼小西敏的成年礼。
说起来也很巧。
般弱开局是一个贵族家的小奴隶,要跟贵族家的少爷开展一段跨越阶级的、可歌可泣的、伟大爱情故事!
当然,在当上贵族夫人之前,她还得经过三百章的《贵族少爷的暖床小魅宠》,三百章的《霸爱成瘾:少爷好难缠》,三百章的《带球跑后少爷发动整个庄园来找我》,三百章的《罪爱:爱上杀父仇人的那个夜晚我怀了他的第二胎》……
噫。
要素过多。
然后般弱发现自己身上留着堕落神族的羁绊,她深沉思考了一整天,并且得出了一个结论。
——满级神装都送上门了老娘还走什么剧情老娘要装逼!!!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般弱挥一挥手,送杀父仇人进了噩梦模式,不带一丝云彩离开了庄园。
再转一转身,她成为了巴顿帝国的重点通缉犯。
这不重要,重要是她在路途上听到一件惊天秘闻。
竟有家族贿赂神明,要分享新生儿的血肉,以此获得新生儿的青春、寿命或者神秘能力!
般弱第一反应:“嚯!胆子真肥!”
随后这群人探讨了各种方案,其中包括什么游行庆典啊,把神明禁锢在人偶躯壳里,什么婚礼仪式啊,用戒指放出迷雾药晕神明……
般弱第二反应:“嚯!创意真牛!”
等他们敲定了婚礼的方案,像模像样拟定了一个花童的身份,般弱的脸色逐渐诡异起来。
她好像、似乎、大概、也许穿回了神明弟弟的原初世界。
般弱摸了摸自己为数不多的良心。
隔天,般弱改头换面应聘了侍者岗位,混进了这场婚礼,经历了足足一年水深火热的侍者培训,般弱拿到了检查请帖的工作。
又在一个夜黑风高夜,般弱将自身的神力提取出来,注入了客人的徽章当中。
接下来就是写满了她一个小本本的作战计划,先是黑掉了桑德斯家族的数据库,断了他们的网,随后炸飞了附近据点的武器库,靠着声东击西,将监察队跟护卫军给忽悠到了武器库,再顺水摸鱼,偷了钥匙溜入教堂,见到了幼年体的小西敏。
只能说大佬幼年也是大佬,般弱全程见识了祂人造彩偶的手段,以及从一位老绅士的肠子里捞出祂的眼珠子,重新安装到眼眶上。
小绿茶绝不承认她的腿有点抖!
随后小圣殿露齿一笑,如同圣洁美好的天使。
“你是不是要在桑德斯家族的庄园建造猪圈呀?我帮你呀!”
般弱:“!!!”
般弱春心狂跳,差点就要对祂一见钟情了。
然后她低头一看,小屁孩还不到她腰。
嗯,四岁,男友连幼儿园都没上。
般弱泛起一股淡淡的惆怅。
般弱对幼崽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的,没有腹肌的通通都是她黑名单的不可食用对象。
所以她没有负担就接受了小圣殿的安排,从头到脚伪装成了那一位美貌狠毒的公爵夫人,而小圣殿则是捡了一具跟祂身高差不多的幼崽身体,俩人就这样继承了桑德斯家族庞大的财富,并且将庄园改造成了养殖研究基地。
披皮母子开始快乐放飞。
但不得不说——
每一个幼崽都是天使与恶魔的结合体!
神族也不例外!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教堂献祭刺激的,她发现小圣殿正在快速开发邪神的潜力,到祂手底混的仆人们,没一个能坚持到第三天,哭着跑到她面前求她赐死。等到她拎到正主面前质问,仆人们又一个劲儿说起祂的好话,说是误会一场云云。
般弱哪里还不知道这群人被洗脑了。
小圣殿也很乖趴在她的膝头,用一双金红异色瞳,软软地认错,让小绿茶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
她左思右想,重金出击,召集了全国最有名的教育专家组。
经过一番激烈的探讨,般弱就把人踢到了封闭式的贵族学校,小朋友就该好好上学,玩什么恶魔调/教游戏!
这方法果然奏效,小圣殿消停了不少,不再捉弄仆人。
唯一的副作用,就是粘她粘得很紧。
不过到了小圣殿十六岁,这种和谐的局面又一次发生了转折。
小圣殿变得异常冷酷。
具体表现在,祂见了她就跟见了空气一样,冷漠地擦肩而过,不回她一句话。
般弱床头放着花瓶,每天都会自动更换一束灿烂的鲜花,自从俩人冷战后,鲜花迅速枯萎,不管仆人换了多少次花瓶,插遍了城里所有鲜花品种,就没一朵花能在般弱的床头活过一分钟。
庄园的植物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好在般弱的猪猪勇敢队没有受到影响,不然般弱早就把堕落神族吊起来毒打一顿。
哦,口误,祂现在还没堕神,只是眼珠受到了污染,变成了异色血瞳而已!
般弱想不通祂变脸的原因,为此又一次出动了教育专家组,他们严肃地探讨一个十六岁少年的青春叛逆期,并且建议她不要过度刺激少年的自尊心。
般弱好像听了,又好像没听,感觉养崽跟养神明一样难搞,何况她养的还是幼崽神明,因此她的重点落在了“给足少年私人空间”。
嗯!
她悟了!
叛逆的少年需要勇敢去飞!
般弱低调大度退出了祂的生活,专心发展起了她的大猪帝国事业,然后一不小心,她发现自己整整掉线了两年。
而十六岁的冷漠美少年变成了十八岁的阴沉美少年,杀伤力与日倍增。
“……”
书房内,般弱又望了一眼窗外迅速凋零的鲜花,嘴角微抽,“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也不告诉她一声!
她好连夜把值钱的鲜花运出去啊!
“你都不理我了,你还在意我回不回来?”
美少年即便阴沉着一张脸,那也是一副阴郁美丽的神圣油画。
黄铜双排扣的学生制服让腰身收窄,本是古典老气的款式,被少年异常耀眼的美貌与长腿生生拔高了气场,当花窗的阳光瀑洒进来时,便看见美少年那靡靡长睫毛被刷出丝丝缕缕的金线,那只异色的眼睛如同一簇燃烧鸽子血,连眼尾的阴影都是惊心动魄的美感。
神族那蓬勃辉煌的、近乎春/药效果的美貌是真的!
般弱艰难抗住了第一波冲击。
“谁说我不理你的?这不是在筹办你的成人礼舞会嘛!”
般弱恢复理智,拖出了借口。
美少年嘴角有了一丝笑意,却是冷的,“你确定是给我的成人礼舞会,而不是你的未来丈夫开屏会?”
般弱:“……”
这小鬼的占有欲强到什么地步呢?就连六年前一只雄孔雀朝她开屏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并且翻了不止一次的烂账!
而且自那以后,般弱再没有见到一只雄孔雀了。
仆人用震惊的口吻告诉她,一夜之间,所有的雄孔雀都变成了雌孔雀!
般弱足足自闭了好几天。
又比如,他们去某地考察,因为没有声张身份,般弱这种年轻美貌的、只扎了一条头巾的低调小寡妇很自然成了流浪汉的调戏对象,趁着男仆去跑腿,只有女仆随行,那家伙就当着她的面猖狂拉开了风衣。
女仆们惊吓叫了起来,捂住般弱的眼睛。
流浪汉得意嚷嚷道,“怎么样,小寡妇,我是不是比你那死鬼棒多了!”
般弱老实嫌弃,“丑就别出来吓美女了。”
流浪汉:“???”
流浪汉受到了强烈的侮辱,正要进一步动作时,男仆回来了,将流浪汉打发走。
本以为这件事到此告一段落,隔天般弱再出来时,全城男士都畏惧绕着她走,就好像她头顶了一个“深渊女士”的游戏红名。
般弱:“?”
后来般弱才知道,那风衣流浪汉被不知名的存在没收了作案工具,声嘶力竭哭了整整一夜。
是谁搞的鬼,自然不言而喻。
小绿茶也不是好惹的。
通常他们的战斗力都是四六开,她占六,小鬼占四,于是她脸不红心不喘的,“嘿,小鬼,我今年都守寡十四年了,找个成熟可靠的丈夫怎么了?再说,我也没有亏了你啊,我邀请的都是各国最美丽的公主小姐——”
一根苍白纤细的手指强硬钻进了她的嘴里,指尖像刀尖一样,冰冷压着舌尖。
神令,禁言。
刹那之间,般弱的鲜红舌头蔓延上了一层黑纹,转眼勾勒出一个复杂图案。
般弱瞪眼。
过分了!
每次说不过她,就仗着自己是神明就来封她的嘴!
般弱没好气拍掉祂的手,将椅子转过去,留给祂一个有理也要取闹的背影。
美少年收回手掌,表情有些阴暗。
般弱正抱着胸,装出一副老娘超生气的样子,听见祂冷不防地说,“母亲,您喜欢我的,对么?不管是身体还是脸,都是最喜欢西敏的吧?”
般弱:“?”
话题怎么能跳到这里的?
祂语气里的情感被飞快剥除,冷静得像是机械合成音色,“那您是喜欢过去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呢?”
般弱:“??”
这啥问题呀?!
她刚要转过椅子,少年长腿一伸,嘭的一声,把她椅子踹到书架旁,正好卡住轮子。
神族是金发的,连皮肤都是一种寂静的苍白,身后笼罩一片美到虚幻的光芒,般弱却觉得那是一个吞噬的深渊,阴冷的风吹拂着她的脖颈。
祂从后面弯下腰。
进入少年的热情气候之后,那绵羊般的卷曲金发也变长了,纤细了,柔软地垂到脚踝,又被般弱剪到腰部,最后考虑到男孩子住宿洗头发麻烦,又咔嚓掉到了短发,她还别出心裁发挥创意,在美少年的左耳留了一小撮长的,细细编成了小辫子。
于是这时候,神族的耳边就滑下一条蛇骨般细长的金色发辫,柔顺的发尾咬合着精致雕琢的月桂银环。
发辫像小蛇一样爬到她的肩膀。
般弱顿感不适。
她竟然感到了一丝攻击性。
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小西敏还从未对她展露过强烈的侵略性,这一瞬间她汗毛直立,身体的本能告诫她尽快逃离对方!
般弱裸露在外的肩颈冒出了细细的皮肤粒子。
祂看了一眼,又放软了嗓音,如同小时候趴在她的膝头,轻轻软软撒娇起来。
“说话呀,弱弱。”
阴冷不再,般弱又跌入了温暖如春的氛围里。
出于人身安全的考虑,般弱没给祂真名,免得一不注意,灵魂就被偷家。
小圣殿生气起来是体面的,漂亮的小嘴说的全是礼貌疏离的话,比如“母亲”,比如“您”,但祂大部分时间都是很无害的,幼年时期更会用那柔柔的、甜甜的嗓音喊她弱弱,配合那灿烂的没有阴霾的面孔,堪称圣西约城第一小甜心。
如今小甜心快成年了,也没有改掉这个奶声奶气唤她小名的习惯。
般弱则是瞪他,你都给我禁言了我说个屁!
祂嗤笑一声,又给她开放了权限。
“午安,夫人,你的下午茶,呃?”
女仆震惊看着这一幕。
那高大修长的小公爵,正伏在夫人的耳边,淡粉色的嘴唇诱惑开阖,几乎要吻向夫人的嘴角!
外界传言夫人与小公爵的感情不和,势如水火,但仆人看来,夫人就像是野兽囚笼的钥匙,也是唯一能让小公爵听话的驯兽师。
仆人们天真地以为,这是一本单纯简单的升级种田流,哪里想到自己会误入小妈文学的剧场!
她还来不及尖叫,就见小公爵缓缓转过头,寂冷的红金瞳让周围的一切模糊起来。
女仆双眼无神走进来,将下午茶的托盘放到桌面,又退出房间,嘴里说了一句,“祝您享用愉快!”
般弱无语,“你又给人洗脑了?人家就送个下午茶至于吗!”
她的员工精神世界得有多坚强,才能在她身边无怨无悔服务十四年!
西敏圣殿歪了歪头。
“脑脑?”
“又在装蠢!”
“蠢蠢?”
“……”
小公爵的成年礼舞会在圣西约岛举行,正好是嘉年华即将结束的前三天,庆典游行过后,气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
第一支舞当然是和她跳。
祂握住她的指尖,蝴蝶般翩跹,滑入了舞池。般弱后背是镂空的,祂自然触摸到一片光滑的肌肤,脊骨像一条起伏的小山脉。
“怎么穿这条裙子?”
祂有些不满。
“人家都在看你!”
般弱精神不已,“哪里哪里?这么有眼光一定要交个朋友!”
“……”
小公爵面无表情,捏紧她的手掌。
“咳!好了!”
般弱端正后妈心态,给祂介绍小朋友。
“你看到左边的小姐了没?她是我那老爹地介绍过来的,捷列帝国的公爵小姐,要美貌有美貌,要身材有身材!”
“还有你右边的,是凯瑟女帝的小侄女,掌管了全国一半的商行,估计是带着政治任务来的,你要是喜欢,可以谈谈恋爱,至于结婚,嘶,那也行,就是有点难搞,没关系放着我来……”
小公爵垂着长睫毛,“您不要我了吗?”
“啊?不是,当然不是啊宝贝。”
般弱能感觉到小圣殿的浓烈眷恋,就像是失巢的幼鸟,总会依恋它的第一个主人。
但这种……应该不是爱情吧?
而且在成长的过程中,小圣殿除了偶尔的调皮,对她还是恭敬的,最出格的动作就是学着其他绅士一样吻她手背,或者小时候趴在她的腿上午睡,每次看到这张天使般的面孔,般弱的正太控属性就会进一步加重。
般弱靠近他,罕见露出了姐姐的温柔,“这是西敏第一次长大,不要被过去与噩梦束缚,恋爱也好,结婚也好,只要你感到快乐,那就去做吧。”
祂身躯微顿。
很快,小公爵睫毛微颤,瞳孔被遮了半边,显得羞怯又秀气,“……只要快乐,什么都可以的吗?”
这种小心翼翼试探禁忌的语气……难道祂想要出柜?!
般弱的眉毛快要飞起来,后来又想了想,神灵没有性别,只会为喜欢的人分化性别。
“当然。”
般弱给予了肯定的答案,不就是神灵前男友变成小女孩儿嘛,她心脏强大,经得起风浪!
般弱也试探着问,“那……你不会反对我找小丈夫了吧?我也需要一点点的快乐呢。”
小公爵很柔顺点头,“小丈夫很好,会疼人。”
双方沟通良好,都很满意。
般弱自觉报恩任务完成,拉着祂就兴冲冲奔到自己看好的对象前。
般弱:“这是休陛下!”
西敏圣殿:“晚上好,休陛下,您的发际线英年早退,要注意保养。”
皇帝休:“?”
般弱忍痛放弃了英俊但可能会头秃的皇帝陛下,转而投向新任教皇。
在神灵没落的年代,信仰不再,教皇就相当于一份顶尖高薪职业,并不用遵守严苛的信徒规定,当然明面上教皇也是不能结婚的,但谈个恋爱嘛,还是可以的。
般弱很吃教皇的清冷矜贵颜,正要开口,小公爵张嘴问好,“晚上好,教皇大人,您还在为勃/起而烦恼吗?”
般弱:“???”
教皇:“???”
在教皇的权杖砸过来之前,般弱捂住西敏圣殿的嘴,拖到了舞会主场的一侧阳台,没想到外头有人了。
青年一身笔挺礼服,端着红酒,神色诧异,“泽维尔大人?”
他又迅速向般弱问好,做了吻手背的姿态,却没有真正触碰她,是一位修养良好的小绅士。
般弱有些纠结,难得遇上了喜欢的脸,对方却是“继子的同学”!
怎么办,她还要不要老绿茶吃嫩草?
“夫人?”
青年见般弱走神,不由得看向同学,“夫人宴会操劳太辛苦了吗?”
只见同学微微一笑,“你有兴趣当我后爸吗?”
青年:“!!!”
当恶魔校霸的后爸?!
半分钟后,阳台空荡荡的。
般弱回神,“人呢?”
“跑了,可能是没脸当同学的爸爸。”西敏圣殿补充一句,“他讨厌野猪。”
爱好不同,怎能恋爱。
般弱立马转移目标,小公爵也很积极给自己找后爹。
整场宴会结束后,般弱脑海里多了一连串的“阳痿”、“口臭”、“手气臭”、“不爱洗澡”、“睡觉打呼噜”等等标签。
她生无可恋,无法直视。
这已经是全国颜值圈里最有牌面的选手了!她想找一个身高腿长、兴趣相同、器大活好、没有不良嗜好的男友就这么难吗?
般弱愁的一批,都睡不着觉。
“笃笃笃。”
有人敲门。
“进来。”
她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
进来的是小公爵,祂换了一身丝绸的柔软睡衣,端着一杯温牛奶,顺带将她的床头的明日香变成了迷迭香。般弱看祂坐在床边,金发晕开温暖的光泽,领口露出的肌肤同样白皙如雪,淡细的血管仿佛是绘制的神秘纹路。
般弱的牙齿有点痒。
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扑了上去,咬在祂的脖颈血管。
“……唔!”
祂显露出了一丝惊慌,作势推她,手掌却是软绵绵的。
从未经历过情/事的神灵圣殿并不知道,女性的手指如此灵活温暖,竟从祂睡衣的衣摆钻进去,亵玩并不开放的禁区,祂惊奇瞪大了眼睛,随后就是复杂的情绪,羞耻、疼痛、茫然,夹杂着一丝丝愉悦。
祂不受控制地叫了起来,如同一头软嗒嗒的小奶猫。
“嘭!!!”
花瓶落地,碎片溅得四处都是。
般弱恶狠狠推开祂,浑身发烫,指着那一堆迷迭香,“你给我催情了是不是?”
西敏圣殿眼眸水波粼粼,祂的睡衣被凌乱卷了上去,粉红色圣峰若隐若现,祂起先是迷茫看着她。
“还装!”
般弱气到口不择言,“我当初把你从教堂救出来,是让你长大之后对你的长辈下催情香的吗?!要不是敏西,你以为老娘我会多管闲事——”
她意识到了什么,猛然闭嘴。
美少年沉默片刻,压抑许久的情绪骤然爆发。
“敏西!敏西!敏西!又是他!!!”
“我呢?我是什么?你收集的敏西替代品吗?!”
两年前那一天下午,她误食了果酒,醉得一塌糊涂,逮住人就要亲,祂好不容易把她拖回了卧室,却被她压在花架上亲吻。午后的日光盛烈,鲜花绽开,祂惊慌失措,全然被她支配,到现在祂还记得她嘴里的甜果酒味。
只是少年神祇尚未品尝到爱情的滋味,就被打入了深渊。
她在祂耳边亲热地取笑。
“敏西,好痒呀,不要咬我……”
祂不是敏西。
祂只是一个自以为得到命运眷顾的失败者。
她的舍身,她的钟情,从来都不是为了祂。
他们的过去,祂并没有经历,他们的感情,祂也只能是旁观的资格,不管祂怎么欺骗自己,未来即我,也难以遏制那腐蚀心灵的嫉妒与怨恨。
祂甚至不止一次想要问——
你看着我的脸,想的是谁的笑?
般弱愣了一愣,努力安抚,“西敏,你先听我说……”
“我知道的,你不用可怜我。”
祂打断了她。
是的,我知道,再怎么学祂,再怎么像祂,我始终不是你最爱的西敏。
我只是一段难堪的过去的阴影。
所以,我很清楚我的地位,你不必可怜,也不必同情。
祂伸手一拢,花瓶恢复原样,又是那一束明日香,祂沙哑地说,“您早点休息,今晚的事情,不会再有了……母亲。”
祂退出了房间,经过走廊时,窗外就能俯瞰岛屿与海边,人们还未结束一天的冒险,在不夜城里热情洋溢地拥抱情人。
美少年跨上了窗,从夜风中坠落,失重感包裹着身体,那些疼痛的记忆好像也能变得支离破碎,减轻了祂的酸楚。
落地的瞬间,祂四肢轻盈着地,化成了一只异瞳白猫,留恋望了一眼身后,便从人们的皮鞋与裤腿旁蹿过,消失在璀璨的灯火里。
无家可归的小猫咪能去哪里呢?
祂不知道。
祂封闭了记忆,茫然地走在大街上。
最初因为它一身漂亮的毛色,得到了少女们的青睐,她们投喂祂,用机器笼子捕捉祂。
祂警惕不已,跳进草丛逃跑。
经过数天的流浪,祂淋过雨水,睡过脏兮兮的下水道,雪白美丽的皮毛很快变得脏污一片。
为了争一口吃的,祂被野猫围殴,被商户驱赶。
小孩捡起石头,笑嘻嘻往祂尾巴上扔,砸得皮开肉绽。
深夜,在王国城市的阴影里,小猫咪饿得饥肠辘辘,仍旧不紧不慢举起爪子,舌尖舔着血漉漉的伤口,等处理好了,再甩着尾巴趴下来,肉乎乎的猫爪抓起一块发霉的面包,慢吞吞地进食。
后来,祂越来越适应猫咪的流浪生活,那些微末的记忆细节更是模糊。
祂慢慢遗忘着世界的一切。
某一日微冷的清晨,它从下水道钻出来,猫舌舔了舔积水,熟练地钻进草丛,跑向人类的街道。经过多日的盘旋,它知道街角有一家水产店,老板有恶趣味,总在开店前捞出一条小鱼,扔到地面,笑着看一群流浪小猫咪争得你死我活。
“嘿!小家伙们,命运之鱼来了哦!”
老板照旧甩出一头活蹦乱跳的小鱼,猫儿一哄而上,尖叫声此起彼伏。
“咦?”
老板惊奇地发现,那一只灰扑扑的小伤猫夺得了最终胜利,它咬着小鱼,血水迸溅,很快脚边只剩下一堆鱼骨。
老板一阵心悸。
日子一天天过去,水产店的门口已经没有野猫了,那一只新来的异瞳灰猫成了当地一霸,它们怎么抢也抢不过它。
水产店老板发现,自从这条猫吃了他的鱼后,店内的生意肉眼可见好了起来。
老板欣喜不已,把它供了起来,给它准备的盆子里全是新鲜的活鱼,并嘱咐小工空盆也要记得随时加餐。
这天也不例外,老板看它懒洋洋踱步过来,加满水盆的小活鱼后,友好打了招呼。
他不敢撸猫,这只猫凶性十足,每当人类靠近它,都会被挠得一脸血。
在乡下的小镇,水产店老板跟熟食店老板凑在一起,他们的日常繁琐又无聊,此时津津有味观看猫儿优雅捋了捋须,再叼起鱼。
熟食店老板感叹不已,“不管看了多少次,都觉得很神奇,与其说是猫,更像是一个落魄的小贵族,瞧这进餐的礼仪!”
水产店老板哈哈大笑。
他们又从猫贵族讨论到人类贵族。
“圣西约城的夫人真是太可惜了,她还不到四十岁啊,怎么就去侍奉圣主了呢?”
“据说是小公爵失踪了六年,夫人也一病不起。”
“啪——”
小鱼掉进了水盆里,晕开猩红。
俩男人转头看去。
那只流浪多年的小灰猫雕像般凝固了半天,疯了一样狂奔出去。
“哎?小灰!小灰!”
任凭水产店老板喊破嗓子也没叫回来。
圣西约城下了一场暴雨,郊外田野泥泞,却仍有许多人自发前来,参与捷列小公主的葬礼弥撒。
应夫人生前最后的要求,葬礼弥撒在圣西约教堂举行。
人们来来往往,参与圣餐跟告别仪式。
途中有一位女客发出惊叫,“哎呀,有个脏耗子!”
满堂骚乱。
最后是神父出面,赶走了这一只脏得看不出毛色的小猫咪。
小猫咪锲而不舍,从神父腿边跳过去。
“快走!快走!你这脏东西!别打扰了小公主的安宁!”
高大的骑士愤怒拔剑,又在同伴的劝阻下,伸出一脚重重踢了出去。
小猫咪嘭的一声砸到石柱上,猫爪翻折,爬了半天,都没爬起来,它腹部微弱起伏,发出细微的呼吸。
雨夜里,人们启灵,护送公主出城,教堂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
小猫咪满身血污,蜷缩在角落里,雨水漫过台阶,濡湿了毛发,它的体温逐渐下降。
“滴答。滴答。”
是钟表走动。
又像是尖塔的雨滴。
某一瞬间,万物的声音都消失了。
它的世界竟鲜红夺目。
女人蹲在台阶旁,放下一把小红伞,将湿漉漉的小猫咪笼罩其中,她伸出一根手指,戳着它的湿润鼻子,“总算把你骗回来啦,咦,你是小公猫喔?你分化性别了吗?”
说着就将它的爪子拖回来,好像要仔细研究它的性别。
“——喵!”
半死不活的小猫咪瞬间炸毛,在小红伞下乱跳。
“喵喵呜呜喵喵!!!”
“西敏。”
她带着笑意,呼唤祂的神祇名讳。
“我的圣殿。”
小红伞跌落积水里,勾勒一轮血月。
小神明浑身赤/裸,遍布伤痕,那一头被造物主偏爱的金发如今已长到脚踝,灰暗的污秽洗去,重新露出它的辉煌神圣。
祂仰着脸,双眼湿漉漉望着她,出口的却是——
“喵?喵呜?”
祂惊恐地尖叫起来。
“嘘,小声点,那些人还没走远呢。”
般弱捧起祂的脸,轻轻啄了下祂冰凉的嘴唇,她说——
“我们来重新恋爱吧,西敏。”
“我是姐姐,我带着你,不用怕,嗯,刚才就算是我们的初吻啦!”
“喵……不……”
般弱叉腰,很猖狂,“不准不行,我是姐姐你得听我的!”
小神明声嗓嘶哑,“……不算……初吻喵!”
祂跪着,挺直了腰,在雨后的教堂,孩子气咬着所爱的嘴唇,新长出的小犬齿被摩挲得发痒。
自此以后,圣西约城只有春天的气候。
在吟游诗人的神迹诗篇里,这代表着——
当春日永恒。
神永浴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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