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娜向往的是一种远离纷争的平凡人生,如今落入名为现实的染缸内,整个人污浊不堪,她原本怀揣憧憬未来的心,却活成了当初自己所讨厌的模样。她若是以不光彩的手段报复胁迫那些恶意中伤诽谤自己名誉的人,那么两者之间还有什么区别?
卑鄙是小人们的通行证,高尚是忍耐者的墓志铭。所以善于忍耐的人都是一群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财狼不会因母羊的哭泣而停止撕咬羊崽,狂风不会因海岸的悲鸣而停止咆哮,人与人之间更不会因一句简单的忠告而消除彼此的心理戒备,很多人到死都不明白这个道理,还以为自己有多么伟大。
对她来说,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即便她非常讨厌这样的自己,但这并不意味着此事会轻易解决,她还在犹豫要不要采用慕云兮提供的策略向晏雯莎索要大赛奖金,毕竟她内心无法承受自己付出和所得存在的巨大落差。
浸染在各种潜规则泛滥的名利场当中,每个人都会变,尤其像幽娜这种经历过太多世事的人,以前她对人的防范意识很强,有点害怕排斥陌生人,凌汶轩不在身边的这段日子,就像突然失去了一层隔离罩,她开始敞开心扉接纳这个世界,慢慢适应自己作为偶像的新身份。
海选大赛结束后,雪鸠餐厅的生意渐渐火了起来,很多人来此不光是用餐,而是想见上她一面,粉丝们争相与她一起合影,索要签名,握手多种多样的互动使得她成为餐厅内最耀眼的存在,甚至连店长都请她为餐厅里的食品广告作形象代言。
哪怕世态炎凉,仍然不乏懂得明辨是非之人,无论是崇拜者们憨厚的笑,还是孩童们稚嫩的笑,都是对她的褒奖和鼓励,为守护这份笑容,她一定要重返舞台,为了感谢那些喜爱她的人唱下去。
经过反复思考,她终于有了答案,等忙完了上午的工作,就到店长的办公室找他商量此事。
不过让幽娜没想到的是,啼鸣琴行的老板朔鸣今日会来拜访店长,她只好继续清扫地板,等待两人洽谈完公事后再敲门进屋。
世事难料,出乎她意料的事情多了去了,又何止这一件。比如先前她一度以为自己没有通知姐姐,对方就不会来观看她的演出,谁知麦小茉不仅来了,还带着丈夫和儿子不惜重金买了三张一等座位票。
若不是姐夫忍不住提起,幽娜还蒙在鼓里,一想到昨天自己对姐姐的态度,顿感羞愧难当,抓着扫帚的手止不住颤抖。
在厨房炒菜的季央柯透过配餐间上的玻璃窗,眼见幽娜的一举一动,不禁叹了口气,放下锅铲,熄灭炉火,离开厨房走到她跟前。
餐厅里的饭菜终究是为客人们准备的,这是你姐怕你吃不惯,专门为你做好的便当。说罢,季央柯把一袋餐布包裹的饭盒交到幽娜手上,现在你总算是小有名气了,就更应吃好点儿,不然怎会有充沛的精力投入工作中去呢?
幽娜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坐到桌子前吃了起来。
她打开盖子的那一刹那,淡淡鱼香混着水汽渗入鼻腔,烤肠散着火红色的光泽,一口咬下洁白如玉的米饭,泪水夺眶而出,近日受到的委屈亦随之烟消云散。
吃完便当,她用纸巾轻抹朱唇,把空餐盒归还给季央柯,独自走到店长的办公室门前。
只听门内传来曹寅天的一阵笑声,猜到了幽娜的到来,大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我知道你在外面,赶紧进来吧!
幽娜稍微在门把手上用了点力,木门就被嘎吱一声给推开了。
曹寅天淡然的神态与一旁朔鸣苍白而又俊美的面容相形见绌,他招呼幽娜坐在自己右边的沙上,然后为她倒满茶水,细心听她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
朔老板,此事你怎么看?曹寅天捋了捋短须,笑向朔鸣。
我认为慕云兮的整个计划存在着严重漏洞,他闯下的祸,却要你独自承担对抗隐阁晏家的风险,实在是自私自利。朔鸣喝了一口手里的茶,指向幽娜道,你觉得把偷拍的照片用来作交易,晏雯莎就会放过你吗?四大家族皆是些欺世盗名之徒,只要顿悟之铃在手,晏雯莎就会一直霸占著名作曲人的位置,你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可慕云兮说了,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帮我实现愿望。幽娜有些温怒,立即反驳道。
笑话!那他怎么不帮你夺取顿悟之铃?朔鸣不屑地冷哼一声道,在这世上求人不如求己,别人可以帮你,但想要成功更多的时候得靠自己。
听罢,幽娜猛然站起身道:那你至少应该告诉我该怎么做?
你自己不是已经有办法了吗?有时候固执己见也是一种成熟的体现。朔鸣心不在焉地掏出口袋中的积木块,在手心上抛起。
幽娜惊讶得倒退几步,待她关门而去后,朔鸣脸上的笑容亦随之消失。
教主大人,难道你就这么放心让圣女大人单独行动吗?会不会沙上的曹寅天顿时换了一副口吻道。
没事,到时她由我来保护。朔鸣背过手转向窗外,仰望外边夺目的光芒,你只需暗中监视四大家族和三大宗教的动向,切记谨慎行事,不要暴露我教行踪。
几个小时过后,天色变暗,独自靠在窗边的朔鸣抱着双手,侧目斜望楼下的动静,只见眼戴墨镜的幽娜检查了一遍肩上的挎包,招手拦下一辆马车,令车夫向城南的方向驶去。
朔鸣面露浅笑,影子缓缓溢出窗外,并在屋外的半空中逐渐显现他完整的躯体,他以矫健的步伐踏风而行,快跃过一间又一间房顶,动作如同灵猫飞奔,声音轻得即使途径人流密集的夜市,也未被现其踪迹。
不久,幽娜搭乘的马车来到一座天耀教风格的建筑外,一位自称是隐阁晏家的黑衣男子在门前迎接她,并把她带到二楼的食堂内。
椭圆餐桌从房间的一边延伸至另一边,尽头的座位上坐着一个肥胖的男人,此时他正用油腻的手指抓起盘中鸡腿狼吞虎咽,无视响亮的敲门声,直到仆人打开一道门缝,示意让那名黑衣男子先进来。
两人的举止非常奇怪,但幽娜没往那方面考虑,她只想尽快完成交易,以免夜长梦多。
过了五分钟左右,食堂大门缓缓打开,令她失望的是,晏雯莎本人并不在这儿,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着律师服饰的胖子。
一种上当受骗的怒火油然而生,转身要走之际又被那黑衣人叫住,气得幽娜攥紧了拳头:既然晏雯莎不在,交易就取消了。
好啊取消也罢,省去了我们不少麻烦,反正明天二审宣判若是没人替凌汶轩出庭作证,他的罪名一旦成立,必然要承受‘释心之刑’。
幽娜震惊得转头退了好几步,脸上尽显焦虑之色。
小妞儿,家主大人是因为欣赏你才决定跟你交易,一般人她才懒得搭理,她深知你真正想要的根本不是五千五百万贝仑的大赛奖励金,而是为了救所爱之人。否则,就算你把偷拍的照片流传出去,哥们儿手上还有王牌,大不了来个同归于尽。
黑衣人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拿出衣兜里的一叠照片,将其中几张交到幽娜手上。
原来,这人就是昨夜躲在雪鸠餐厅角落里偷拍幽娜的狗仔队。更可怕的是,有几张照片精确地捕捉到当时慕云兮和他们商量对付晏雯莎计策的画面。
这回,幽娜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踉踉跄跄地跌回餐桌前的椅子上。
黑衣人望向胖律师伸出的三根手指,向幽娜奸笑道:你现在除了交出偷拍家主大人使用顿悟之铃的照片外别无它法,我们倒是可以让你换取三件东西之中的任意一件。其一歌姬海选大赛上的冠军奖金,其二慕云兮擅用职权调查隐阁晏家的证据。其三我身边的这位先生是全城最好的律师,可谓决定凌汶轩能否洗脱罪名的最后机会。
请问还有没有第四个选项?幽娜目光呆滞地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海选大赛的奖金对于她已经毫无意义,可是慕云兮和凌汶轩,她只能救其中一人,若是用来交换慕云兮暗中帮助她的证据,神父大人必死无疑,而请律师打官司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但是说不定慕云兮会因此丢掉工作。
在她心中,这两个男人同等重要,她既不想欠慕云兮的人情,又不想凌汶轩有事。内心无比痛恨无能的自己,到头来她谁也救不了。
仰望半空中飞舞的照片碎片,幽娜心里浮现出一种绝望得让人窒息的释然,也许只有牺牲自己才是最好的选择,她把柳玉涵偷拍晏雯莎的照片撕得粉碎,用行动拒止交易继续下去。
你们该满意了吧这便是我的选项四幽娜突感脑袋昏昏沉沉,脑袋向前一仰,晕了过去。
抱歉!我们还有一个隐藏的选项五。胖律师解开腰间上的皮带,推开所有餐盘,一把抱起昏迷的幽娜,让其平躺在餐桌上,这围族妞生得娇艳动人,实在对我胃口,老子这辈子值了。
你快点完事就好,哥手头上没剩多少胶卷了。黑衣人嗅了嗅幽娜喝过酒杯中的残汁,另一只手拿起衣服内的照相机,把镜头对准已经脱去上衣的胖律师,天真的小妞,真以为把照片撕了,家主大人就
谁知黑衣人刚说到一半,一只男人的手从他胸后穿心而过。
随着一声惨叫,胖律师赶忙扭头转身,被眼前恐怖的一幕吓得呆若木鸡。
只见朔鸣手臂上的黑气从黑衣人胸口处向四周蔓延,接着那人的身体像玻璃一样碎成无数细小的碎块。
以及我的选项六胖律师来不及逃跑,被朔鸣以同样的招式杀死。
之后,整个食堂仅能听见朔鸣嘴边出的嗞嗞声。
千年以来我的自私从未改变,你对于我就是最重要的,要是救别人会牺牲你,那就让他们去死好了。
朔鸣轻抚幽娜的额头,目光仿佛穿透食堂外边的整个走廊,附近的所有仆人如同雕像一般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