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尽帝国军营是戾气之念编织的虚假记忆,他何尝不想替教母大人报仇,杀了那帮人面兽心的家伙。
那样做的话,整个伊朵莉丝修道院都会受到牵连,教母大人拼死守护的这一切将变得毫无意义,作为一位被教母大人收留的贫民窟孤女,我比你难过千万倍,然而暴力终究是无法消弭仇恨,我们能做的就是替她完成未尽的心愿。
他浸泡在磅礴大雨之中,双眼无神地望着浑身淋湿的女孩,像一个受了重伤的野兽一般嘶吼。
你了解信仰的崩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吗?我现在才明白,这个世界的真理大多数都是由撒谎者编造的,他们带着虚伪的假面,鼓吹善与美,干的却是为非作歹的勾当,非要让我像他们一样违背本心的撒谎才叫忍耐吗?
女孩双眸紧闭,已然分不清她的脸上哪些是泪水,哪些又是雨水。她拿出了匕割开了左手食指,伸向天空。
我瑰熏儿对天誓,愿成为凌汶轩的护卫修女,无论他今后变成什么样的人,此生永远效忠于他,不离不弃,直至终老。
这次他又被这个女孩救了,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得到的是一块热腾腾的馒头和一记温暖的吻,然而此刻,他的悲伤和绝望却被一句无条件信任的誓言所化解,不料竟过紧紧拥抱所带来的感动。
当两根手指贴在一起,伤口的血液渐渐相融,伴随着痛感的消失,六芒星法阵图案显现在双方食指上,转瞬即逝。
只对你……我绝不撒谎……
现在他仍未明白女孩话语里的含义,自那天起,他就没日没夜地泡在图书馆里,汲取知识的同时,买下那些他认为是谎言的“真理”书籍,然后烧掉,用来泄对散布伪论者的愤恨。他的举止变得非常怪异,陷入到一种为了提高智商而狂热的境地,一次他为了演算完美犯罪的可能性,写满了一地的运算公式,直到被图书管理员给赶了出来。
此时宛阳城得到了解放,战争以隽龙联邦的胜利而告终,那些害死他教母的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却依然沉迷于引经据典的宗教辩论,只为了找到一条大多数人都能接受的普世之道,遗憾的是他的观点过于极端,根本得不到教廷的认可,更被其他修士所疏远。
两年后,他的境遇才有所改变。教皇翟天傅莅临伊朵莉丝修道院,据称找到了《教经》上预言拥有神凭之力的天耀教圣女——沐冰玥,拥有此神力能看穿至高神之意识,传达耶娜在人间的旨意。
透过神凭之力的梦境,沐冰玥感应到受索斯利亚多咒法反噬,即将消散的至高神耶娜神识,唯有封印古代遗物才能勉强维持女神之魂。
从此沐冰玥代替了他的教母,掌管整个伊朵莉丝修道院的大小事宜,他也被教廷任命为巡游神父,在世界各地寻找古代遗物的下落。
七神器为七天神所有,是阻止妖神缔丰和其妖兽大军重现人间的关键,一旦他踏上了这条拯救苍生之路,就绝无回头的可能。
凌汶轩睁开双眼,凝视着自己的左手食指,一旁骑着骆驼并排而行的瑰熏儿确信他忆起了往事,试探性地问:“那位被俘的赵翠璎小姐是我教圣女沐冰玥的孪生姐姐,你真的不打算救她妈?”
“她的眼里满是对圣女大人的嫉恨,这样的女人我为何要救?”凌汶轩咧嘴笑道,“当前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寻找勇气之冠,不要因多事而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之中。”
瑰熏儿摇了摇头道:“好吧!反正你决定怎样都行。”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血影谷之际,飞奔而来的一名守卫把一块勾玉交到了凌汶轩手上,声称受骜义所托把此信物交给骜贞丞相,以此请求面见国王陛下,对方定会答应。
凌汶轩接过翠色的勾玉,将其对准天空中的曜日,恰巧遮住半边的光线,边缘晶莹剔透,美丽至极。然后放回衣兜,与众人一道骑着骆驼,向着血影谷东南方的伽逻国王都而去。
距离血影谷十多公里外,有一座废弃已久的关隘,在长年累月的风沙侵蚀作用下,墙体出现了蜂窝状的风蚀窝,墙头大多数生过坍塌,断裂的部分被黄沙所掩埋,其余成为了鸟类的筑巢之地。仅一处烽火台尚且完整,上边依稀残留着使用过的痕迹,相邻的一块垛墙与之组成一个喇叭状的缺口。
顶着大风面向烽火台就能窥视到关隘内的情况,他们见到原本作为练兵场的地方,停靠着一艘蓝白黄三色涂装的中型飞船,舱门已经打开,显然里边的人就埋伏在附近。
未等他们做好准备,就被从关隘里冲出的人给包围了起来,对方总共八人,看上去都是些熟悉的面孔,有釉岛的老对手慕云兮和柳玉涵,以及在格朗西亚村打过交道的浪天冒险团四人,另外两人素未谋面,从服饰上推测应该是一位搜查官和贵族人士。
从人数上来看,若要硬拼他们肯定处于劣势,好在他们一身商旅的打扮成功骗过了对方,凌汶轩蓄的胡子使得圆布帽下的脸非常陌生,另外三人则裹着伽逻国女性的头巾和面纱。
只要她们不露脸,就不会暴露真实身份,慕云兮也绝对不会料到失忆的沈芳璃就在眼前,虽然他盯着幽娜看了许久,但是并未现什么异常。
跟商人打过不少交道的宋子熙还是从凌汶轩辩解的话语中看出一些端倪:来人自称是来自于隽龙联邦的商人,所运货物尽数被血影团劫走,然而奇怪的是这帮强盗只劫财不劫色,放过了他身边的这三个女人。
“我并不认为外地商人在遭到血影团打劫的同时,还能毫无伤地离开血影谷,你和谷主究竟是什么关系?”宋子熙面无表情地拿出了身后的弓,冷哼了一声道,“你是否见过一个名叫赵翠璎的女人?老实回答我,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见瑰熏儿正欲回答,凌汶轩赶紧掐住她的手腕,让她把话咽了回去。
此时要是说出赵翠璎的下落,对方一定会以带路为名勒令他们折返血影谷,凌汶轩辛苦筹谋寻找勇气之冠的计划就会被破坏,宋子熙的问话已经表明了浪天冒险团此行的目的,把沐冰玥孪生姐姐的性命交托于对方才是明智之举,圣女大人若是问起此事也算是有了交代。
林瑶昔笑着拍了拍宋子熙的肩膀:“这位姐姐吞吞吐吐的干啥?有什么话就直说啊!表哥不过是吓唬你们而已。”
一旁的薛少陵也附和道:“我们从赫格里拉追踪血影团到此,就是为了救出州长的千金赵大小姐。”
“这位是赵翠璎的未婚夫冼承公子,不远万里赶来伽逻就是为了救心爱之人,请你们尽量给他提供线索。”说罢,邵嫣让身后的冼承走上前来。
于是冼承把在婚宴上生劫婚事件的详细经过复述了一遍。
通过分析他话里的细节,沐冰玥的身世终于明了,没想到一直以来受凌汶轩和瑰熏儿尊敬的圣女大人竟是赤魄自治州州长赵恺的亲生女儿。
比起震惊的两人,兰泠湘的反应更像是触电一般,低头回避着冼承的目光,用只有凌汶轩才听得清的声音念叨:“该死!他怎么会在这儿!”
难道说……你认识他?凌汶轩心里萌生了一种可能。
兰泠湘反常的举动引起了冼承的怀疑,并向着她走来。以至于向宋子熙解释并未见过赵翠璎的凌汶轩冷汗直流。
凌汶轩坚称自己并不认识血影谷谷主,对于骜义释放自己的原因矢口否认,不停提醒自己保持镇静,手却摸到了裤带里导灵的*。
冼承坏笑着要去揭兰泠湘脸上的面纱:“也许是我的错觉,这位小姐长得很像我的未婚妻!”
只听“啪”的一声,兰泠湘一巴掌打在冼承脸上:“放肆!居然把本小姐当成你的未婚妻,认错人了吧。”
“我指的不是赵翠璎那小婊砸,而是另一个我深爱着的未婚妻哦!”冼承依然笑意不减地捂着脸。
慕云兮赶紧上前抓住冼承的手劝解道:“冼公子,我看这位姑娘并不像是你要找的人,我们还有正事要办,你就别闹了。”
“真是可笑!别以为我不清楚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冼承一把推开慕云兮,冷笑道,“你不过是为了寻找一个失忆的女人,才利用了我的父亲,利用了我。我就纳闷了,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值得你为她付出那么多?朋友?还是恋人?”
柳玉涵用出鞘的映碧剑指着冼承,神情非常愤怒:“你给我闭嘴,再乱讲话信不信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我可是军务大臣的儿子,你竟敢……”冼承吓得两腿直哆嗦。
“你若是再侮辱我的长官,看我敢不敢!”说罢,柳玉涵上前用剑抵住了冼承的脖子。
幽娜摇了摇手,一脸担忧的神色:“不要争了,你们自己人怎么打了起来?”
“姑娘不用理他,这人就是嘴欠,但他说的并无不对。”
眼见慕云兮再次对上了幽娜有些慌乱的目光,凌汶轩更着急了,他咧嘴瞪了江刃飞一眼,对方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上前拦下柳玉涵的剑刃,笑道:“都是一场误会,你们俩赶紧收手,省得让人笑话,他们几人只是路过的商旅,既然帮不了我们,就放他们离开。”
看在江刃飞的面子上,柳玉涵放过了冼承,让出了一条供他们通行的道路,她的眼神依然冷得让人心底凉,没走得足够远,他们全都不敢吭声。
回望关隘犹如昆虫一般大小的距离,凌汶轩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擦了擦额角汗珠,大骂道:“该死!慕云兮怎么会和浪天冒险团一伙了?幸好江六儿及时替本神父解围,不然就完蛋了。”
瑰熏儿摘下脸上的面纱,挖苦道:“你们早晚还会见面,万一幽娜就是沈芳璃,你又该如何是好?”
凌汶轩拉住缰绳,让骆驼停在池塘边河水,不屑地笑道:“命运之杖还在小娜身上,所以不管幽娜和沈芳璃是不是同一个人,我都不会把小娜交给他,到时候见招拆招。”
“或许你之前说得对,我既是幽娜,又是沈芳璃,当沈芳璃又如何?或许那就是我失去的记忆。”幽娜跃下骆驼,蹦跳着来到河边,露出甜美的笑容,“我应该自己决定要成为沈芳璃还是继续当幽娜,不是吗?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体会成为沈芳璃的人生。”
“真是服了你,兰大小姐,你怎么看?”凌汶轩无奈地摇了摇头,转问俯下身子用河水浇脸的兰泠湘。
等了半天,兰泠湘半句都没回答,她仍然沉浸在刚才冼承调戏自己的情境之中。
凌汶轩仍不住蹲下身子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那人该不会真的是你的未婚夫吧?”
只听噗嗤一声,兰泠湘手中的水就溅到了凌汶轩脸上:“休要多管闲事!我倒要反问你一句,被你唤作江六儿的那人跟你是什么关系?我见到他脸上跟你脸上雀斑同样的位置有一道剑疤,别告诉我这仅仅是巧合。”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太多才好。”凌汶轩擦干净了水迹,呆滞的脸上难觅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