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了这个洗礼,你就是天耀教的一名修士了,在那之前你不过是一名杀人凶手,是你亲手杀死了你自己的母亲,我教可以替你隐瞒所有真相,可是你也要给我一个合理的答复。
是她罪有应得,我不杀她,她就会杀了我。
她的确该死,可你想过没有。凌汶轩,难道你就一点罪孽和愧疚都没有吗?
女人慈蔼的目光,肃穆的神情,配以轻柔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大堂之中。
教母,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赎罪?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别把我交给他们,要是那样我只有死路一条。
凌汶轩,你生来天资聪慧,乃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该怎么做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只想问问你,为何要选择如此行尸走肉一般活下去,而不以死来赎罪。
因为有一事,我至始至终不明白,人活着的价值究竟是什么?欺骗、背叛、嘲弄,我生来就未能感受到半点作为人的希望,我不甘心,即使我苟延残喘,也要报复我一直以来所承受的痛苦。
女人的眉宇缓缓扬起,裙摆停止的波动。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杀气腾腾,满身戾气,若是再这样下去,将来终有一天会祸害苍生,你入我教后仍不思改变,我就把你交给那些人,绝不姑息包庇。你记住,人只有心怀仁爱之心,方能立命于天下,放弃杀戮,才能得到神的宽恕,获得救赎。
教母之言,犹在耳边。话虽如此,可天性暴虐之人,何来宽恕?
时光流逝,他的成长伴随着足迹走过宛阳城的每条大街小巷,他的头脑犹如海绵一般汲取着知识,增长着阅历,他曾经无比坚信天耀教的《教经》能救赎这个罪孽的世间,直到信仰崩塌的那一刻。
荧星纪元756年1月3o日,满天传单飘舞在每条街巷中,这天是隽龙人传统新年的日子,然而整座城市笼罩在失败的阴影之下,就在这天联邦军队全线撤退,随之而来的就是奥斯维匈帝国对宛阳城的占领,这些传单只是警告人们放弃抵抗的心理战罢了。那一年,凌汶轩十三岁,在伊朵莉丝修道院已有三年。
联邦军队的溃败和三年前祁尔平原生的蝗灾有着很大关系,当年饿死的人不计其数,更是生了不少人皆相食的惨剧。直到帝国军队围攻宛阳的时候,联邦军队战斗力低下,最后更因为粮草短缺,纷纷缴械投降,三十万联邦军队投降,堪称第四次南北战争以来,帝国军队取得的最辉煌的胜利。
为了笼络人心,帝国的将军们下令开仓放粮,但出于对围族人的歧视政策,所有粮食仅放给宛阳城里的隽龙人,不准有人私藏粮食救济围族人,否则死罪论处。
迫于帝国军队的淫威,大部分隽龙人无奈接受了这项法令,于是帝国军队开始肆无忌惮起来,无数围族人被迫害,店铺被砸,生计受损,受冻挨饿。针对围族人大屠杀的阴影笼罩在整个宛阳城中,不少围族人为了活命,甚至不惜将象征着民族尊严的银染成了黑色,以冒充隽龙人。
伊朵莉丝修道院是城里围族人唯一的避难所,天耀教典明文规定,国家军队不得干涉任何宗教事务。奥斯维匈帝国同样是信奉天耀教的国家,上至将军下至普通将士都须誓死准守,因此修道院的围族百姓得以远离迫害。
然而,欲望的魔掌怎会轻易放过如此令人垂涎欲滴的猎物,教典都只不过是纸面上的东西,践踏者只要一句话,就能撕得粉碎。
修道院中尽是些年轻貌美的修女,迫于对宗教信仰的遵循,自然无法染指。帝国的军官把目光投向了在修道院中避难的围族人之中,要求挑选二十名年轻漂亮的围族少女充当军妓。
凌汶轩永远无法忘记,那个犹如他母亲一般的人,眼神坚毅,燃烧着熊熊烈火。她举枪直面一脸淫笑的帝国军官,所有枪口都对准了她,但她就像一个天使一般无所畏惧,用自己残破的羽翼守护所要保护之人。
为了救出被帝国军官挟为人质的凌汶轩,教母毅然要求与帝国军方进行谈判,临走之前,把导灵交给了凌汶轩。
记着,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只是为了守护身边重要之人。
那是教母留给他的最珍贵的一句话,没想到后来竟然成为了她的遗言……
帝国军官当然不会放过试图顽抗的教母,为了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他们把伊朵莉丝修道院的院长公开处刑,绞死在了大街上。
当凌汶轩赶到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经太迟,此生唯一真心待过他的人已经永远合上了双眼,那一刻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内心崩坏的声音。
杀戮……永无止境的杀戮……此刻导灵之上饮尽了整个帝国军营的鲜血。
双眸缓缓睁开,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胸口传来,若不是感受到之前的那阵声音,凌汶轩还以为自己死了,又是那段记忆,是困心锁的效果使得自己的内心开始崩坏,亦或是自己原本内心就是缺失的。
世间无道,即便缺失了内心,又有何妨?只要找到自己真正需要的那部分,扪心自问,他真正需要的,究竟是什么?
突然间,身后传来的哒哒的脚步声,一个身影从墨武殿密道口缓缓浮现,虽然凌汶轩背对着此人,无法看清来人的面容,但他深刻感受到此人身上散出暴虐无比的煞气,那种仿佛吞噬掉天地一切的气息,让他回响起记忆中持导灵为教母报仇的情景。
那团黑气遇到了困心锁上的戾气,顷刻间产生了共鸣,渐渐从那人身体里溢出,通过困心锁进入了凌汶轩的身体,只见那人嘴巴一张一合,默念着咒文。
万煞归宗,千戾聚合,神剑如炎,焚尽汝心。困心入圣,奈何踌躇,殒心入魔,不负本心。
随着咒文反复朗诵的声音,煞气犹如魔鬼的触角一般侵蚀着凌汶轩的身体,他的双眼血红,在半空中出凄厉的惨叫声,无形的困心锁由于他的挣扎,产生了剧烈的晃动。
你这个满嘴谎言的杀人凶手,害死了你的母亲,犹如生母一般待你的教母也因你而死,说什么实现活着的价值,真是可笑?
不,我不要听……
凌汶轩眼里所见的是那个由煞气和戾气融合而成的自己,虽然长相与他一模一样,却散出令人窒息的可怕力量。
我就是你,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表面温文尔雅,放荡不羁,骨子里却残忍变态,嗜血好杀。
那是你,不是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不让更多的悲剧生,这是我一生的信仰,更是我作为一个巡游神父的职责。
是吗,那我问你,杀人和救人究竟有什么区别?不杀掉那些生性邪恶之人,又会有多少无辜的良善之人死在他们手上,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不杀人就是放任邪恶,而杀人也许才能像你所说的拯救更多的人。
黑气化身成的自己逼近了凌汶轩,锁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差点不出声来。
不,你说的不是真的,这个世界一定有不用互相残杀就能拯救的方法,只要我虔诚探寻,神就一定会拯救世人。
简直荒唐可笑,这只是你不肯接受我,不肯接受自己内心深处的黑暗面编出的借口罢了。十多年前饥荒肆虐宛阳的时候,你的神拯救了这些人吗?帝国军队屠杀围族人的时候,你的神拯救了他们吗?他们绞死你的教母的时候,你的神又做了什么?不,是我救了你,我把你那绝情的母亲以及那帮禽兽一般的士兵送进了地狱,不然你不可能活到现在。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凌汶轩痛苦地跪在了地上,痛哭不止,黑化的幻影依然重复着刚才的话,直到他完全崩溃,痛哭变成了扭曲的狂笑。
你不是杀人,世间只会有更多的人杀人,你却谁也救不了。
再度醒来之时,凌汶轩已经满头大汗,半天没从刚才所生的梦魇中换过劲来,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根本就不像是梦境,再说他记得自己先前清醒过一次,难道是困心锁上的戾气产生的魔戾?
此时墨武殿上的困心锁机关已经完全失效,凌汶轩坐起身时,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不远处仰面躺在地上的一个胖子。
凌汶轩隐约觉得此人面熟,走近一看,大吃一惊,这人正是6居忌。只见一柄银色长剑被他横握在手上,仿佛凝固一般。
“喂!6胖子,快醒醒!你怎么会在这里?”凌汶轩赶紧上前拽着他的手摇晃了几下。
谁知6居忌睁眼醒来后,一见是凌汶轩,即刻闪开数尺之远,双目圆睁,恐惧不已,双手握剑与凌汶轩对持。
“你这是怎么了?我是凌汶轩,难道你忘了我吗?”6居忌的举动令凌汶轩疑惑不解,示意对方冷静,“熏儿和小娜是不是现在还在密道下边?你快告诉我,他们的处境如何?天兆教的制裁者也要夺取无畏之剑,这个困心锁就是紫凝对我施的咒法,我们得赶紧下去,不然他们会有危险。”
6居忌毫不理会凌汶轩的话,而是思考了几秒,随即向后边墨武殿外跑去。他的举动顿时令凌汶轩大为不解。
从6居忌慌慌张张的神情来看,并不像是不认识凌汶轩的样子,也不像是遇到可怕的事情,因害怕而逃跑,可疑的是他手上的那柄银剑。糟了,凌汶轩一锤左掌,顿感不妙。
现在不是救玫熏儿和幽娜的时候,凌汶轩相信凭他们的能力,从下边的密道中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现在优先要做的就是截住6居忌这个擅自逃跑的胖子。
于是,凌汶轩马上踏过墨武殿的门槛,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