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议论最多的便是这件事,都在诉说那位替父求情的青年,可怜的很。没等几天,就听说采石场的场长生了大气,准备把没来采石场报道的剩余役丁,统统都召集起来,哪怕是动不了下不了床的,也要去空地上候着。
那还怎么得了?连受伤的都逃不脱,拖到什么时候才能养好呢?听闻消息的家属们,都打算去问个究竟。周氏也坐不住了,忙跟着去打听消息。
大家都惶惶然,很害怕真的出了这事,周氏赶到采石场场长的私宅,结果在外面看到一大群守候在此处的人。
周氏一看,还能找到几个熟人,都是这次事故被砸伤的,此刻脸上写满了惶惶然,害怕极了。
周氏本来想悄悄的进去问一问,现在这样哪里还能悄悄的?连门都挤不进去。
“贞姐,我们是守着,还是先退回去?”易姨娘惶恐的问,让周氏拿主意。
“咱们先守着,跟他们打听一下消息再说。”周氏心里着急,就想要留下来,她们跟其余的人交换消息,结果越说越离奇,每人嘴里的话都不一样,听的人心里发紧。
这时候,私宅大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男人来,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笑容,笑呵呵的开口:“都回去吧,堵在这里,家里的地不种了?”
原来是采石场的副场长,平时是最好说话的一个人,如果碰上家里有什么难事,都会尽量帮手,他既然出面来劝导,效果反而更好些。
自然有人壮着胆子问,之前流传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副厂长故作诧异:“怎么可能呢?全都是胡说八道,你们居然还信了?”
“那都是假的?”
“当然了,别瞎传。”
副厂长一顿的好言好语,把大家都劝了回去,众人心里惴惴不安,还但是暂时离开。
副厂长笑着把人送走,周氏也暂时回去,应该没事吧?他们也无法可想。
谁知道不过三天,情势急转直下,又乱了起来。
那个磕破头的青年,带着好几个同样情况的家属,又找上了场长的住址,也不做什么,就是跪在门口默默垂泪,旁边担架上就是他受伤的老爹。
场长住的宅子旁边,就是其他的大小官吏,被人这么看笑话,场长那里还忍得住?恨不得把带头的青年暴打一顿。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收拾那个青年,就遇到了褚州城的刺史副官,别驾。别驾大人看着面前这么闹闹腾腾的,成何体统!不是让人看官吏的笑话吗!一怒之下,就贬斥了原场长,把原先的副官转正,并且告诉那些哭求免除劳役的人,特殊的劳役的确没办法免除,但针对他们这些在采石过程中受伤致残的,会有一笔补助的银子。以后不能服劳役的,也能用银子代替。
虽然还需要努力赚取金钱,但已经是大大的优惠。
众人跪地磕头,高呼别驾大人英明。别驾大人翩然而去,留下爱民如子的好声明。
消息传回来,周氏高兴的直念佛,天呐,以后总算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尽管赵先见恢复的很好,他也很努力锻炼,但被砸中的是脊柱,以后顶多能一瘸一拐的走路,还不能干重体力活。
能不用服役,就算好消息,至于什么补助,她宁愿不要。因为心情好,周氏准备收拾着一桌席面,在买些果酒,热热闹闹的庆祝一回。
“娘要买什么?写一张清单我去买。”
周氏抬起眼皮,嘴里一连串的往外报菜名,林屿一一记下后,借了驴车去海市上买蔬菜。海市上除了赶大集的正日子,其余时候还有一些菜农卖自家产的菜蔬,虽然品种少但是比去一趟州城方便多了。
驴车虽然拉东西没有牛车多,但是剩下好照顾,也方便,所以才养的,周氏还念叨着等开年去买一头驴养着,拉个东西什么的。
林屿哼着小调,因为忘了词就反复哼其中一小段,哼的康平都快会唱了。他倏尔窜到车辕上,跟林屿并排坐,咬耳朵说悄悄话,“大哥,这次又是什么招数,我怎么没看明白呢?”
“你要是看明白,就该我叫你大哥啦!”林屿维持自己高深莫测的笑容,“慢慢猜,这次没有参考答案,需要自己想喔。”
“想不明白啊!”康平抱着脑袋,碎碎念着:“我只觉得能隐隐能猜到,但是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
“那就先想着,或许等你长大就明白了。”小朋友,厚黑学暂时还没有加入你的教程里,等你最少最少长到二十岁再说吧。
年纪太小的孩子,接触这一套容易移了性情,坚决要拦在他们的视野之外。任由康平怎么撒娇卖萌,他也没有泄露。
到了集市上,林屿负责去挑选菜蔬,康平就跟在后面当拎包小弟,买了什么就提在手上,等会儿准备放好。
他只要看到合心意的东西都会买,还想要买果酒,这种狗大户作风,很快就引起了市场上商贩的注意。
他正在挑果子,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年岁不大的姑娘,低声问:“要点特殊的肉吗?”
那个架势,恍惚有一种黑暗交易的感觉,林屿抬起头打量姑娘,也低声问:“什么肉?”
“牛肉。”姑娘犹豫着说,“就是价格贵些。”
贵那是正常的,因为现在牛是家里贵重的物件,耕种的好帮手,就算是自己家里的,生病了想要宰杀,也是要报告过村长的,常常会有老年的耕牛,“跌死了”,然后才能宰杀。
一头牛几百斤,现在又没有冰箱可以长时间保存,亲近的人分不完,就有人专门卖给小商贩,再由小商贩一斤半斤的卖给别人,通过市场来迅速消化,价格是猪肉的三倍。
但是林屿就是想尝尝鲜,毕竟难得,他犹豫着问,“你哪儿还剩多少?”
姑娘比划了一个三。
“三斤?还行,我都要了。”想到一大家子人,还未必够分呢,他直接表示要包干。
“但是我其他的东西还没买完,你等我两刻钟,我最后来找你,行不行?”
这样其实会提升卖牛肉的风险,但一口气要三斤的主顾也不好找,半斤半斤的要耗到什么时候去?姑娘犹豫后答应了。
她就站到一边去等林屿买完其余东西,康平小心的凑过来,“大哥,你跟那姑娘聊什么呢?”
“买牛肉,嘘,小声点!”一看到他兴奋起来,林屿连忙制止,低调点,干坏事的时候低调点。
康平作势捂住嘴巴,开怀的笑着,他当然知道买牛肉要低调点,但是的确很高兴嘛。
就是,他觉得这位姐姐怎么生的如此面善呢?难道是哪里见过?
买齐了东西,林屿跟那姑娘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到东西后迅速离开。姑娘也是松了气,拿着钱转身进了小巷子。
回家后藏藏掖掖的进了厨房,把东西搬出来,周氏一看居然买到这么多好吃的,差点叫出声来。
“哪儿买到的?”
“集市上偶然撞上的,我给它包圆了。”林屿小心的把肉拿出来,“这就看娘大展身手了。”
“包我身上。”周氏狗狗祟祟的把厨房的门窗都关好,只留下一个烟囱,“吃肉,低调点,免得邻居都闻到味儿了。”
村里就这么点大,谁家吃什么都不用出门,闻一闻就晓得,当然要低调。周氏是主厨,易姨娘帮手切菜,剩下的洗菜跟烧火的活计特别热门,抢都抢不到,只能轮流。
屋里笑着闹着,充满了人间烟火气,以及满满的肉香。
火候炖足了,端上来的菜品香气飘远,弥漫着满屋子都是,还倒了一些果酒助兴。
等到牛肉一上桌,炖的筋烂肉软,入味十足,连里面的配菜萝卜也充满了肉香,好吃的很。
“不要急,今天做的多,人人都有份。”周氏笑着,一一给大家斟酒,“尽情的喝!”
“干杯!”
一杯杯酸甜可口的酒杯碰撞,开始了这段大餐。大家伙都吃的尽兴,加上还解决了劳役的事情,心里格外添了畅快,虽然果酒度数不多,还是喝的半熏半醉的。
林屿只觉得耳朵发烫,酒意上头,唔,实在是被气氛感染,他就喝了一杯,实在不该啊不该。至于小孩子,只倒了一个浅浅的碗底,让他们尝了两口。
“碗碟,碗碟先搬到厨房去,明天在清洗吧。”周氏有气无力的摆手,“实在是,没有力气收拾。”
“我来吧,先泡在盆里。”杨姨娘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跟易姨娘一起收拾碗碟,林屿则负责把小盆友安顿好,他正要转头会房间休息时,赵先见隔着窗户遥遥招手:“不说两句吗?”
“赵叔叔想说什么?”
赵先见只摇头:“我想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果然到了该给年轻人退位让贤的时候。”
“那可真是太夸赞我了,我可没有出什么力气。”林屿并没有立刻说。
“就是没出什么力气,才觉得这招四两拨千斤,你用的太好了。”赵先见也是背后反反复复的推敲,才隐隐明白了点什么。
换成他在这个年纪,还是个只懂死读书的少年,指望师长能夸耀两句。
“当然要事先收集好个人的情报,再按照他们各自的性格,这样才能做出合适的计划来。赵叔叔先去休息吧,累的很。”
肯定今天是问不出一二三了,赵先见重新收了回去。
其实这次采石场的事情,事件的导火索都是林屿撺掇的。那些最早闹事的人,不就是想要得到好处吗?银子或者其余的,都行。
但是他们找来赵家闹,闹来闹去也得不到什么,只要大门一关,谁也没办法。而去采石场闹,风险大,收益也大,更重要是名正言顺。他们是在采石场受的伤,不去找采石场找谁?
闹了一次后,就像闻到了臭味的苍蝇,自然就有人过来,寻着机会试探,想要搞点事情。
林屿了解过,采石场的原场长已经历任了十年,算是很长的在位时间了,他的副手能甘心?
不借机搞事就怪了,能当老大谁想当老二?尤其还是万年老二。都不用他刻意干点什么,只需要原场长透露出颓势,就足够副厂长出手搅混水了。
他也只有在最初,鼓动小混混去找正确的目标而已。
不过呢,现在事情已经结束,他也得到了想要的目标,就装做不知道好了,赵叔叔想必也不会到处乱说的,或者他还会更希望林屿是有决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