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希年纪还小,并不懂其中的含义,直白的问遇赦不赦是什么意思。
林屿把希希搂到旁边来,他当初粗略看过一些律法书,对本朝律例条文还是略知一二的:“咱们朝堂的律法,会先把犯罪的各色人等判处刑罚,分做几等,然后碰到新皇登基或者太子降生,就会大赦天下。有些犯人,就减罪释放,比如十年的改判八年,虽然一辈子也碰不上几次,但总归还有一点奔头,如果声明了遇赦不赦,那就是什么施恩举措都轮不到他们头上。”
希希一下子就听懂了,如果这样,那些异户不是太可怜了吗?
“可怜也没办法,这是当初□□皇帝定下的规矩,被他钦定为异户的人,也是当初的人,后代更不会推翻□□的政令,这不就是一代代的传下来了吗?”周氏说的隐晦,但林屿听懂了,八成异户的祖辈,都干过谋反篡位的事。
异户不能平反也不能经商改善生活,会分配一定的荒地,勉强混个温饱而已,株连九族跟成为异户比起来,也不知道哪个更凄惨。
然后当初的知州图省事,就把他们这么一群流放的人,直接给扔到了甘泉村的旁边,他们另外修起了草屋,跟甘泉村隔河相对,自称下甘泉村。
当初周氏说要派人来接,也是这个缘故,只是一时忙乱忘记了。外面的人听到甘泉村,只觉得晦气不想靠近,生怕沾染了异户的穷酸气。
出身出身,就这两个字,就压死了一群人。
林屿说不出的郁闷,唉,祖宗犯的罪过跟后代又有什么关系?后代连祖宗的面都没见过,还要被迁怒,心里又怎么不记恨?
屋里陷入沉默中,周氏连忙打岔,“这都说的什么事情,人才刚来,还没有给你们接风洗尘呢,光说话了,我去厨房做点好吃的。”
“那我就等着吃娘的拿手好菜了。”林屿也不拒绝,让周氏尽尽心才好呢。
周氏转头去厨房里做饭,赵妍妍帮着烧火,看见这样的情景,康安跟康平主动过去帮着洗菜。
“真乖。”周氏挨个的摸脑袋,得到夸奖的康平高兴的很,做事更加卖力。
村里条件有限,并没有多丰富的食材,都是在房前屋后开了一小块地,种菜自己吃,常见的就那么几样。反而是下甘泉村靠着水,经常有人出海去打渔,捞出不少的海鲜。
都是新鲜的,上锅一蒸以后,撒一点盐,味道又鲜又甜,吃的人是恨不得把舌头都咽下去。
主食是馒头,因为做一顿可以吃两顿,林屿干了不少的海鲜,内陆地区的人,可享受不到这样的美味,要么吃经过腌制还带着腥味的干货,要么就是河鲜。
看他们都这么爱吃,周氏挟了不少。
吃过饭后,大家分开去休息,晚上留个人守夜,其余的回屋。两个妹妹跟着亲娘睡,而弟弟年纪更大,自然是跟林屿一个屋,还有青山哥。
睡在铺着麦草的地铺上,林屿一翻身,麦草就细索直响。嘶,背上有点难受。
林屿反手去挠后背,麻痒痒的,十分不舒服,他起初还以为是地铺的原因,挠了几下之后越来越难受。
睡在他对面的康安也不老实,即使在梦中,也伸手在脖子上挠了挠。
不对啊,被虫子咬是一点点的,哪有一片片的?
他立刻翻身起来,用火折子点燃油灯,借着灯光一看,哎呀!满身挠的触目惊心,全是一条条的红印子,再看康平,一点事没有。
这虫子还会选人来叮,太不科学了。
林屿把康安摇醒,他睡的也不舒服,脱了外衣一看,这整个后背都被挠花了。
林青山迷迷糊糊的睁眼,“怎么了?”一看整个架势,吓的一声卧槽脱口而出,整个人一激灵就清醒了。
“海鲜过敏了,”林屿克制住挠痒的冲动,把迷糊的康安摇醒,“起来催吐。”
青山虽然听不懂过敏是什么意思,但看着架势也不太对劲,连忙爬起来准备帮忙。
他一动,差不多全家人都醒了,看到被挠成花脸猫的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今天负责做饭的周氏吓的魂不守舍,怎么好端端的两孩子成这样了?难道是中毒吗?可全家人吃的东西都一样啊。
忍着难受,林屿解释过敏的原因,有些人就是天生碰不得某些东西,碰了就要起红疹疙瘩,海鲜过敏也还算常见,毕竟他们都生活在内陆地区嘛。常见的还有花粉过敏,尘螨过敏等等。
“那,那可以办?找大夫?对对对,找大夫!”杨姨娘搂着康安,心急的想要出门找大夫。
“距离医馆太远,赶过去时间也拖的太长,杨婶婶,先催吐。”林屿说。
“啊?这样有用吗?”
“死马当活马医嘛,既然是海鲜让人不舒服,当然先吐出来。”林屿还有心情开玩笑,“娘,去厨房拿根勺子来,没有勺子筷子也行。”
周氏还没动,杨姨娘先一骑绝尘窜去厨房,飞快拿着勺子回来,紧张的问:“接下来怎么办?”
“压着舌根,小心点不要捅的太深,会伤到喉咙的。”林屿仔细的教着,同时自己动手催吐,舌根上一受刺激,就会条件反射的呕吐。一时之间屋子了充满了难闻的气息。
周氏心疼的难受,已经去厨房端来凉水让他们二人漱口,林屿漱口之后对着周氏笑,“娘,我想
喝热水,再撒点盐。”不论什么时候补充盐分都是不能少的。
“好好好!我马上去!”周氏扭头去烧热水了,其余人守在屋内紧张盯着两个“病人”,康安缩在杨姨娘怀里,饱受磋磨后无精打采的。热水送来后,他就慢慢的喝着,隔一会儿喝一些。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起效了,杨姨娘觉得康安身上的红印子慢慢淡了,从深红色慢慢变成了浅红,也不吓人了。
这下才有心思说话,“怎么,怎么就过敏了呢?我们刚来这边时,也吃一样的饭菜,居然也没事,真是菩萨保佑阿弥陀佛。”以当时她们长途跋涉的疲累身躯,再来一回过敏,八成是要重病一场的。
平时很少说话的易姨娘这时反而开口了,“我倒是听同村说过,当初住在东北角的那户人家的小女儿,不也是吃不得这些上吐下泻吗?而且爹娘没当一回事,一直拖到第三天才送去医馆,差点要了小姑娘一条命。”说起这个,易姨娘还心有余悸。
希希仰头看了易姨娘一眼,细声细气的说她没事。
“海鲜过敏特别常见,其实没什么大问题的,要不然大家先回去睡了?等天亮再去找大夫?”这一屋子的人盯着林屿两个,他还怪不好意思的。
主要一半都不是熟人。
“回,都回吧,阿乐就把康安先带回屋里,稍微眯缝一会儿养养精神,我守在这里。”周氏既然发了话,其余人都各回各屋,反而是林青山不知道该去哪儿。
“青山哥要是还困也睡会儿,天亮还有的忙呢。”
“我不困,就这么坐着吧。”其实忙活了这几天,日日没睡好,哪有不困的?只是林青山不好意思走开,周氏就闲坐着,找他说家常。说着说着,林青山很自然就提起带着他家做生意的事情,
以前家里人多的吃不上饭,现在做生意不仅能吃饱,还买了铺子呢。三叔还打算过些日子,把家里的大孙子狗蛋送去学算账,也不求学个名堂出来,只要能把自家的账目盘点清楚就行。
“还有这一出呢?”周氏十分惊讶,转头过来想要问林屿,林屿推了推康平,康平立刻接话,
“还不止呢!还有好几桩生意,赚的不少钱。”然后一通扒拉扒拉的彩虹屁,听得林屿都怀疑,这说的是他吗?听着就差遁地成仙了。
“你别听他们瞎说,都是做点小生意糊口,要说真正的商行,根本排不上号。”
“光是这样也很厉害啊,焉知那些大商行不是从小生意开始做起的呢?”周氏感叹着。
“这还不算,大哥还教我们识字,练字,算学,还有那个那个”康平想不起来新课的名字。
“物理。”楚楚补充。
“没错物理,万物之理,可有意思了。”康平越说越高兴,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周氏听他说的有趣,含笑的追问到底学了什么,康平就一点点仔细说来,一口气说了一个时辰,就晃到天明时分。
林屿挽起袖子,红印消退不少,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找大夫确认过最好。
大夫看他们的红印子,再问急救措施,满意的点头,“处理的不错,基本没什么毛病,回家再开两幅药吃断根就行。”
杨姨娘千恩万谢的,周氏想起还躺着没醒的赵先见,私下悄悄问,有没有看砸伤的大夫。
大夫咂咂嘴:“这事啊,说难办也难办,说不难办也不难办,你可拿得出银子?”
“银子不是问题,就算倾家荡产,耗尽我后半辈子,也要救人。”周氏坚定点头。
“那我给你透点消息,知道海市吗?”
周氏点头。
“海市上有一个神医,据说有人撞见过,是药到病除的,不管什么疑难杂症,撞到他手里,就没有治不好的。”大夫继续说:“但他这人毛病怪,刻意找是找不到的,还喜欢问人问题,答不上来就扭头走人,你如果实在想试试,可以去海市撞撞运气。”
周氏谢过大夫,把他提供的信息牢牢记在心里。
大夫心想,能保住命就算不错了,还奢望自由行走,显然是没事,但对着伤者家属实话实说,那是要倒霉的,他只能指点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