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坐下之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隔壁桌先搭话了,“老哥是哪里人?”
他岁数颇大,看起来跟三叔相近,但只穿着简单的蓝色衣裳,头发用木簪挽好,没戴任何装饰,林屿眼尖的看到,他的袖子上还打了同色的补丁,磨的起毛,把艰苦朴素发扬到了极致。
三叔含糊的说,不远不远,就是本县乡下的。
那位老先生也没当一回事,大概满屋子只有他跟三叔岁数接近,他谈兴很高,絮絮叨叨拉着三叔说话,到了他们这个年纪,除了事业就是家庭儿女,他们两就开始聊起各自的孩子,两人越说越来劲。
说着说着,老先生一撇嘴:“还是老哥你能我聊到一块儿去,说话也实在,不像我儿子,兜里有了几个臭钱,烧包的不成样子!今早上我要穿这身来,非要我换了,还说会被人瞧不起,我这身衣裳哪里不好了?舒舒服服的,这衣裳就得穿旧的才舒坦!”
三叔讪讪的不好接话,毕竟他们兜里连“几个臭钱”都没有。
林屿一直侧身打量那些同样来买房子的人,压低嗓门跟青山哥说话:“平时也看不出来,原来咱们长兴县还有这么多有钱人!这个顶个的不露富啊!”
平时在街面上走着,也没发现这么多有钱人呐!都藏哪儿去了?
他眼光比其他人好得多,一打眼就看出来在场的各位,身家丰厚,就连穿着打扮都要高人一截,从头武装到脚,彰显自己的身份。
林青山看的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悄悄用眼神示意,“那人帽子上镶的,不会是玉石吧?”
“我瞧着像宝石,那么大那么红!也不知道要卖多少钱!”林青河啧啧称奇。
而林青树也是跟着去过州城的人,见识多了一截,他竖起耳朵,全在倾听隔壁桌讨论怎么倒卖粮食。丰收时麦子只需要十文,而放到春天能卖出十五文的价格,一倒手就是一半的赚头啊!只可惜他没有本钱,不然一百两变成一百五十两,也就只需要四五个月,多赚呐!
这话也是没被林屿听到,不然真得好好说说,什么是利润越高风险越大。
不过林屿现在想的是,三叔的发小真是铁哥们!这铁的不能更铁了!明显是有过硬关系的人才能接到这个消息,跑来捡便宜。
三叔扭过头来,低声说着:“我也是真没想到啊!居然把这种消息都告诉我了!”他暗中拍大腿,他的礼真是备轻了!
补上,必须得补上!
不过现在肯定来不及了,等真买到房子再说。
他们一边跟人聊天,一边竖起耳朵听人交流信息,只觉得今儿妥妥的来对了!有种推开新世界大门的感受,平时也生活在同一处地方,但别人这过的才叫生活,他们只能算是活着。
但是越听三叔的心就越沉,知道这回买铺子的事,多半是悬了。
在场的都是生意老手,估价估的极准,互相之间又有默契,说不定早就商量好,谁买什么谁不买什么,他呀多半是凉了!
但没到最后关头,不能先泄了自己的底气!三叔稳了稳心神,等着主持人过来宣布拍卖开始。
主持这事的是个老文书,眼皮似睁非睁,令人担心他到底睡醒没有。老文书上了台后,懒洋洋的翻开书册,用一种似醒非醒的声音开始念第一套要卖的房子。
“甲字三十四号房屋,位于清水街的住宅一套,长四十尺,宽二十五尺,内有甜水井一口,底价四百五十两,现在开始出价”
四方桌上摆了匣子跟纸笔,要出价的人写上价格,注明姓名和桌号,就让人收到台子上去,由文书一一检查后,把价格当场宣布,在场的人也就知道自己出的价格落空了。
这种方法能保证真正的买主信息不会泄露出去,当然,他要是自个嚷嚷出去,跟衙门可没关系。
三叔没写价格,只看着别人动手,果然跟他猜的差不多,在场人互有默契,成交价格是五百两,根本不高。而附近的院子说不定能卖出六七百的市价。
接下来就是第二号,第三号,慢慢轮到他们看中的三处铺子之一,而铺子竞争比房子还激烈,毕竟铺子租金高投资回报率更高。
那处底价三百两的院子,三叔试探着写了一个价格,三百二十两。写价格时他手都在发抖,因为他这次总共也就凑齐了二百七十两,剩下的五十两都不知道从哪儿来。
那可是五十两啊!三天内不凑齐,就会自动把名额转让给下一个人。
三叔心里就跟油煎似的,滋滋往外冒泡,左右拿捏不定主意。
不过他很快就不用纠结了,因为那套铺子被人以四百两的价格买走了。其实也很正常,因为那是前铺后院的设计,开铺子还能住在后院,最受欢迎不过。
差太多了!林屿不由得扼腕。
不过他想法再多也没用,兜里没钱。
房源在一套套的消耗,越来越少,连旁边那位“兜里不止几个钱”的老先生都拍到满意的房子,笑的牙齿都露了出来。
第二处房产,也就是二百五十两那套开始卖了,因为位置最好在中心,所有人都出了价格,就是不知道花落谁家。
林屿都佛了,爱咋咋地吧!他们也就这么多钱,直接写个二百七十两拉倒。
果不其然,又没中,最后被一个胖乎乎笑呵呵的商户,以三百八的价格拍到。
只剩下最后一个了!要是这个也没中,那可真的空手而归。
一想到这里,林屿又开始紧张起来,他压低嗓门问,三叔打算出多少价格。
底价是二百两,就是出到二百七八也不高,但银钱上就很紧张,三叔手心冒汗,准备狠狠心,写个二百八,多了心疼,少了心虚。
“要不然,写二百八十五吧!”林屿说,“加个五两,把握更大。”
五两的差额,想要拿到也不难,就听小屿的!三叔一狠心,写了二百八十五。等人收走放价格的匣子,他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中不中的,就差这一哆嗦了!要实在没中,他就安心回家去死命赚钱,早晚也能买到铺子的!
虽然心里这么安慰自己,三叔还是觉得难受,毕竟一开始就知道买不到,跟费劲筹谋后还是买不到,落差感很大。
老文书把所有的价格收拢到一块,就要宣布哪个价格拍中,就算心里没报什么指望,还是期待奇迹出现。
林屿被这种气氛感染,心脏猛烈的跳动,紧紧盯着老文书手里捏的纸张。
念啊,快念。
“这处铺子,以三百两的价格拍中。”老文书慢吞吞的说,“接下来再看下一套”
又没中,全部落空了!
林屿这桌的人气氛低迷,都深深的垂下脑袋,唉!大概这就是命了,命里注定他没有这个财运,三叔想,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揪着疼。
他如此,三个儿子也是如此,就跟打了败仗一样,耸眉掉眼的。
好半天,还是林屿先振作起来,“三叔没事,钱以后咱们再挣,早晚能买到铺子的。”
林青山也反应过来,安慰亲爹,“是啊没事的爹,等回去我跟两个弟弟一直天天带着挑担出去挣钱,早晚能挣回来的!”
那可是快一百两的差价,需要挣多久啊!三叔心里难受,还是尽力振作起来:“说的你爹就这么受不了挫折似的,钱是王八蛋,没了咱再赚!”
“只要齐心协力,一无所有咱们不也攒下这么多家业吗?”
“对了,就是这个话。”
他们五个手握手,假装自己一点都不心疼,看着别人都拍到满意的房子,然后整个拍卖结束了。
“走吧。”情绪已经收拾好了,三叔招呼着几人离开。
小院的人也陆陆续续离开,林屿本来想立刻离开,三叔却说想要先去茅房。
从茅房回来,三叔意外的情绪好转了一点,林青山好奇的问亲爹,三叔却说,刚才在茅房听到有人聊天,说最后那处需要修缮的院子,他出的价格是二百八,居然也没拍中!
不知道哪个冤大头居然出三百!现在木材涨价,人工涨价,修缮少于四十两就跟猪窝一样,再高就不划算咯!
“那爹你高兴什么?”林青山没闹明白,咱们不也没拍中吗?
林屿心想大堂哥不懂,那是一种我倒霉别人也不好过的诡异心态,就没必要直说出来。
不过呢,经过这场拍卖,三叔突然生出迫切开铺子的心来,第一,县城人多,消费量大,挣钱才快,第二,他们还能突破王家三兄弟的降价攻击,另辟战场。
王家三兄弟再降价,也只能供应附近的几个村子,他还能跑来县城?!
心里有了主意,加上为了转移之前的挫败情绪,他们立刻出发,在县城里转悠起来,商量在什么地方开铺子合适。最佳的当然是居民区,其次是热闹的集市,不然人流量太低,卖不上价。
县城里除了东市还有西市,两边的铺子大多数都是有主的,转来转去就是没找到空着的。
该上哪儿问呢?也没听说哪里有中人,他们不禁犯愁。
“去找客栈老板问问,说不定他们晓得呢?”林屿出主意,客栈通常开的时间久,消息最灵通。
果不其然,客栈老板还真兼职中间人这门生意,他一听三叔的要求,立刻从柜台底下拿出一本册子来,上面写着好几个要出租出售的铺面,都是附近的。有大有小,价格也各不相同。
他们卖豆腐,铺子小点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便宜,三叔一眼瞧中一个,面积合适的。
但客栈老板面露难色,试着说:“要不然您换一个?这个倒不是不好,而且主家挂在我这里,是想卖而不是租,他们一家人都要搬到州城去住了,特意跟我说过,如果能卖最好,实在找不到卖主才考虑要租的事情。”
“那,卖价多少?”林屿试探着问。
客栈老板比划了一个手掌,林屿倒吸气,那就是五百两!差的太多了!
客栈老板又低声说:“你要是诚心诚意的买,银子也给的爽快,说不定能砍点价格下去,但,最少也要四百八,这是实价,一分钱水都没有。也就是那个铺子面积小,稍微大些的生意做不了,才能是这个价格。”
“那,换一个吧。”三叔忍着心疼说。
但剩下的铺子也就没有几个特别合适的,要么面积太大租金贵,要么位置不好,就是找不到功能满意的。
他们只好先留下自己的要求,让客栈老板继续寻摸,自己先回家去了。
转出客栈后,他们顺着街道继续走,准备在东市找辆顺风牛车回家去,在等车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个要卖五百两的铺子。
位置是真好,在两条巷子的交界处,不大不小的门脸,通风又敞亮,光是等车的一会儿,就有十几个路过,属于人流量密集区域,做生意的好地方。
林屿看着都觉得可惜,很难得碰到这么合适的,就是人家不租只卖,不过也正常,主人家搬到州城后,想要收一次租金费劲的很,还懒得来回跑。
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行不行?万一人家答应了呢?
“三叔,要不然我们再倒回去商量商量?就说我们可以提前交交半年,甚至一年的租金,还亲自去送到州城他们的住处,再保证过三五年,一定买下去,说不定主人家能同意呢?那就等于是他们多了一笔三五年的租金,还是很划算的。”林屿小声出主意,只要能说动别人,也给自己一个机会。生意都是这么谈出来的嘛。
“好!那咱们就去试试,也免得回家去,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三叔立刻答应下来,看来他也很想要租下那个铺子,二话不说就倒了回去。
他们找客栈老板又缠着说了半个时辰,老板被缠的没法,终于还是答应下来,“行,我就试试,但是先说好,我只能把条件转达给主人,成不成的不保证。”
“您能从中间说合就不错了,大恩大德我们记在心里!”林屿机灵的接话。
不管怎么样,好歹是个机会,试过之后心里就不遗憾了。
林屿跑了这么一趟,最大的感受就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还有他真穷!不论怎么时代,都有生活富裕的人呐!
他得想点法子,加快搞钱的速度。不过他满脑子都是点子,可以用的人手却很少,他自己也就是个半大少年,被人称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岁数,弟弟妹妹们更小了,体力活根本干不了。
还是得从轻便的,好做的东西下手。林屿的目光在自己的书房巡视,思考着搞什么来钱快。
现代商业认为,女性的钱最好赚,其次是小孩,要不然,他搞点胭脂水粉呢?
他把眼神落到自己冬天做的梅花香膏上,气味清新,润泽实用,还能根据季节来调整香型,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