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小雪飘荡在稻草上,房梁已经盖上,正在挨个挨个的盖瓦,墙壁内外被石灰细细的粉过一回,看起来明亮又整洁。
林屿特意要求过,墙壁一定要粉刷三回,这样防虫又透亮,窗户再用桐油纸贴上,比普通油纸更好用,这样屋内也不会显得黑沉沉。
现在常用的油灯,就一根细细的麻绳点着,照明程度哪里比得上灯泡?能看清纸面上的字就不错,到了晚上要做事,林屿只能同时点两盏。
有条件,当然要尽量把屋子弄的亮亮堂堂,看着都舒心。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提出要求,想要把他们的房间弄成什么模样,只要方便的,林屿都尽量安排上。
“到时候我要请绣红绣紫她们来玩!”楚楚兴奋计划着,“让她们看看我的屋子!”
康安想的却是其他的事,“等搬到新家,旧院子怎么办?”
“旧院子我打算改造成仓库,以后专门存放麦子跟豆子。”林屿早就考虑到这点,现在州城也有他们的生意,做大是早晚的,原材料的采购很重要,那更需要库房。
“那得装多少麦子啊”希希开始扳手指算。
“也不多,放麦子的地方得注意防火,不能挨在一起。”林屿心说,提前规划他都写在笔记本上,唯一的问题就是没银子。
修院子是先给工头三成银子,盖大梁时给四成,等到彻底建好,检查过关后再给最后的三成,荷包空了大半。
还有造家具的钱,老木匠已经给上完清漆了,一水儿的原木色,好看又耐用实用,等放半月晾完味道,林屿请工人抬进屋里放好,家具就算搞完一半。
“结实,耐用,保证能用上五十年!”老木匠把胸口拍的啪啪响,“要是中间坏了松了,你只管来找我!”
“我既然找您定做,肯定对您的手艺放心的很。”林屿翻出自己记的账本,跟老木匠记的工时核对无误后,就是给工钱,点算清楚,老木匠笑呵呵的揣进怀里,招呼那些帮工离开了。
“哟,已经做完了吗?”最近总算忙完州城的生意,春霞怀里揣着账本,过来找林屿结算,一瞧着崭新的家具,不由得露出羡慕的表情。
她左看看,右摸摸,眼馋得很,恨不得马上给自己家里置办一套。
“早晚有那天的,春霞姐还怕住不上青砖瓦房吗?”林屿心想,春霞姐能干,挂面生意也干了一年多,每月有收入,顶多再有两三年就能攒够盖房的钱。
说到这个话题,春霞变的意兴阑珊,“我爹娘不乐意。”
“为什么呐!住大屋子不好吗?草屋里冬天漏风夏天漏水的,新院不香吗?”林屿真是搞不懂。
春霞手在新衣柜上摸过,左右看也没有外人,难得带了几丝抱怨:“我爹觉得,我挣的钱留给我傍身用。花在家里,以后再嫁嫁妆不丰厚被人嫌弃。”
“要是嫌嫁妆不够多的,那算什么良人?”林屿立刻反驳。
“就是这个道理,可我爹说不通啊,平时买点肉菜米面就算了,花大钱他不肯收不肯要,更别说盖房子了。”明明有条件改善居住,偏偏有钱花不出去,真是郁闷。
她也想住上好的房子啊!又不是有毛病,非要住草屋。
两边都有理,林屿只能和稀泥,“春霞姐还是继续赚钱,只要你赚更多,盖房子的钱也就是九牛一毛。”
“盖瓦房我是不敢想,至少把草屋换成黄泥砖吧,也不会漏风。”春霞又重新振作起来,“等你屋子盖好了,我专门把爹娘叫过来逛一圈,不信他们不心动!”
眼见为实嘛!天天念叨盖新房,肯定没有眼前的香。
林屿心想这还不好办,等到了冬天,柴火一点,炕上一呆,保准春霞爹娘动摇。
春霞直笑,她也好奇炕的效果,两人约好到时候提前试试。
说完闲话,春霞终于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开始商量正事。
自从州城的几个客栈开始挂出“福禄寿面”的招牌后,需求量也越来越大,从以前的六十斤翻倍到二百斤,加上县城里的供应,光靠着春霞姐他们一家的制作,已经供不应求。
她们每天从早干到晚,忙的不停歇,手都揉酸了,面对越来越多的客户需求,春霞姐也只能过来商量,要不要招人手。
“招吧,首先选咱们村里的婶娘嫂子们,春霞姐你自己看着挑,要能干又嘴严的。”
“那当然,嘴不严的我也不敢要啊。”她也害怕泄密。
两人就商量好了,找了三个干活利索的嫂子,签契约,还要在村长那里备份,如果她们真的泄密,不光是赔偿,还有整个村子的指责,让她们呆不下去。
至于工钱,暂时定的三十文一天,她们肯定乐意。因为盖房子的工人干体力活,也才五十文一天呢,还累的半死。
两人敲定之后,春霞姐收起账本,迫不及待的打算回家开始招募人手。
林屿在新院里晃悠了一会儿,把门窗都打开透气,正打算走时,突然听到院子侧面有人在吵架,还颇为激烈。
谁啊?!
林屿三步并作两步赶去,结果居然看到是春霞姐被人拦住,那人握住春霞姐的手不放,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着什么。
好家伙!欺负人都欺负到家门口来,林屿能忍得了这个?他上去就是一拳,把那人砸的倒退几步。
逃脱桎梏的春霞姐气势汹汹,劈头盖脸的,拿着手里的账本拼命砸过来:“混蛋!白痴!有病你去找医馆啊!欺负到老娘头上来了!”
她越打越起劲,眼看着那人鼻青脸肿的,林屿不得不拉住她,“好了好了,再打要出事。”
这脸都看不出原型了!青青紫紫的,半边脸肿的老高。
春霞气咻咻的停手,“今天算你运气好,老娘打够了,滚吧!”
她还没说完,腿就被那人抱住,苦苦哀求道:“春霞,你打也打了,气也出了,就跟我回去吧!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是我对不起你。”
他腾出一只手来,扇着自己的脸,“只要你跟我回去,想怎么打都可以!”
另外半张脸很快就被他扇红了。
林屿使劲把他的手扳开,挡在春霞姐前面:“这谁啊!居然敢来骚扰你?”
春霞把砸坏的账本重新理了理,愤怒的情绪还没消散:“看不出来吗?这是秦瑞。”
艹!林屿这才转过来仔细看,他之前以为是哪个闲汉故意过来骚扰春霞姐,没想到居然是秦瑞,就是春霞姐的前夫!
跟原来长的完全不一样啊!要说以前,秦瑞也长的人模狗样,光看外表也是精神整洁的青年,现在嘛又瘦又黑,脸都脱了相,也难怪林屿没认出他来。
而现在,秦瑞还是苦苦哀求,诉说着自己的悔恨。
“我知道是我不对,当初猪油蒙了心跟你合离,现在的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是我娘生了病,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心心念念的就是当初对不起你,我只想求你去看她一眼,就一眼!我娘了了心事,说不定就能好起来!”
“求求你了!”
秦瑞一边恳求,一边不住的擦泪,他声泪俱下,失声痛哭,看起来无比可怜。
林屿转头去看春霞,可别真被秦瑞的一番作态,就轻易去看那老婆婆吧?有一就有二,松了口之后,谁知道秦家人还有什么招数。
万万不能松口!
春霞拨开林屿,直接站在秦瑞面前,她扯起一个笑,对林屿说,放心,她拎得清。
以前脑子进了水看不清秦家人的作为,现在水都倒干净了还上当,她还不如找豆腐撞死。
自己的恩怨自己了,春霞深吸一口气:“秦瑞,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个白痴?不管以前受多少罪多少气,只要你求两句勾勾手,我扭头就回?”
“我送你两个字,做梦!”
“以前我想着总归是一家人不好闹大,每次小姑找我麻烦都忍了下来,结果呢?换来的是她变本加厉!我越退,人家越进,都踩我头上拉屎,我还忍那就不是个人!我也是爹生娘养的,去你们家专门受气了是吧?还有,你跟你爹娘,也甭装什么大好人,但凡你们帮过我,为我说过话,那就算是我丧良心!可你们是怎么做的?每次装没听见,躲在院子里当缩头乌龟,就留我一个人在外面!现在后悔,晚了!我脑子里水倒干净了!”
“合离之后日子不好过吧?是不是发现自己想再找个媳妇,瞎子聋子也不将就你家?这都是你自己造的孽!想拉我回去填坑,没门!”
春霞突然低下头,在秦瑞的耳边说:“你的三个表哥表嫂,日子过的可还好?”
秦瑞瞳孔一缩,脑袋不由自主低下去,她,她知道了!到底是怎么泄露的消息?!他嘴里就跟含了黄连一样,苦不堪言。
当初他大表哥过来接小姑回家,面露苦涩,大表嫂爱答不理,皮笑肉不笑,秦家人都没当一回事,毕竟婆婆跟儿媳妇不合,常见的很。但是,没过一个月,秦小姑又被送了回来,大表哥哭的声泪俱下,求小姑收敛脾气,秦家人才知道真相。
小姑凭着一己之力,硬是把三个儿子的家搅和散了!连女儿女婿都快步上后尘,堪称搅家精的典范。
秦瑞悔啊!他如果早知道这些,早知道林春霞这么硬气,早晓得她这么能干,打死也不会合离啊!
平白放跑财神,而且知道真相后,秦母还被气的卧病在床,每天就念叨着后悔。
可是后悔管什么用!又不能把人念叨回来,秦爹还要照顾秦母,家里的铺子无暇顾及,秦瑞只能先出来找点事干。
也是刚凑巧,他接了这个活,也刚好看到了春霞,想要复合的心再也按捺不住,才会守在门口等着,然后挨了嘴巴子。
要说自己不生气,那都是假的,春霞早就等着扬眉吐气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她看着秦瑞如此落魄,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回去填坑?
疯了差不多!
想到这里,春霞更加畅快,“滚吧!滚远点,脏了我眼睛。”
“你要是再出现,我的拳头也不是吃素的!”林屿晃了晃拳头,“或者你想让你家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满县城都知道,我也不介意帮你个小忙。”
秦瑞一想到被人指指点点的情景,一骨碌起来连滚带爬的跑了。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春霞笑的直不起腰来,“活该!”
“心里这口气出了吗?”
“现在总算是出了!”春霞大方承认,“舒服的很!”
“这种人呐,没必要跟他纠缠太久,出气是应该的,但别一直搭理他。跟这种人纠缠,别人还当你两是一个层次的,其实早就甩他八百条街了!怎么说来着,就是碰瓷!”
“咱是瓷器,不跟这些瓦罐待一块儿。”
“就是!蹭掉一块漆,他赔不起!”春霞姐把账本拢了拢,“就是把账本打坏了,刚才太顺手。”
“重新誊写一边就行了。”林屿也没在意,“春霞姐我送你回去。”
“就这三步路,我还能丢了啊!放心吧!”春霞一扫沉郁,浑身有劲,“等我回去好好干起来,以后还有的忙呢!”
小屿说得对,多花一分心思在这种人身上,都是抬举他,她的时间应该花在更值得的事情上,比如招人。
她放话要招三个帮手,结果自家门槛差点被挤破,来了二十多个人。活不累,还能赚钱,离家还近,哪有这种好事?
做过这么回生意,场面话春霞也会说,她把婶子们的名字一一记下,诚恳的说:“不是我不想收,而是实在用不了这么多人呐!各位婶子干活什么样子我知道,一把好手,下次我如果还在招人,一定优先找你们,放心,名字我都记着呐!”
好好的把人送了出去,也没惹人不高兴,不得不说她历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