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做“法医”的江菲, 昨天半真半假的,依照着众人的要求,在女人的尸体上观察着。
她的刘海很长,微微低下头时把眼睛都遮住了。谢清和她是欢乐谷里的朋友, 对她有些了解, 知道她现在估计很为难,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毕竟是谢清突然把她赶鸭子上架的。
谢清刚才只是下意识摆脱别人对自己的怀疑,再加上她有些心虚,一下子就撒谎还把江菲给带出来了。
当然, 事后她也有更好的借口:借用一个“法医”的假身份,还可以趁机多触碰、观察尸体,且不惹人怀疑。
就是不好解释为什么不是自己出来, 而是推了毫无防备的江菲。
但谢清没有想到江菲会把自己也拉过来, 还说谢清是她的“助手”。
这下那个借口的效果确实变得更好了, 但是谢清的脸也不自觉的扭曲了。
江菲看了半天, 也不上手,“她确实是窒息而死的。”
可是其他的, 她也说不出来太多了,只是声称没有工具,不能进一步证实。
谢清以为这是她推诿扯皮的手段, 便也跟着附和着。
不上手,不确认尸体僵硬程度, 也不看伤口, 只是在表面逡巡……抱手倚在墙壁上, 虞仙冷淡的眼睛一眯, 只在一瞬间便确认了这两个人都在撒谎。
但是她们为什么要撒谎?
不自觉的, 这两个人引起了不止虞仙一人的注意。
时间回到今天。
被困在地下室的感觉不好,黄毛躺在地上,揉着肚子——他今天没有吃的东西,哀嚎:“还得在这儿待多少天啊?”
赞成不让他再破例的人数太多,加在一起足以威慑黄毛,他一个人也不敢反抗,只能坐在客厅地下,眼睛发红的看着周围吃的津津有味的人。
手里的水杯都快被他挤爆了。
他喂了一声,“你们不害怕吗?有杀人犯藏在我们这里诶。”
说完这句话,也不管自己往这些天本来就比较慌张的人群里扔了颗什么雷,见有的人已经面目异样,黄毛嘟囔着:“你们就不怕又有人死吗?”
身为学生会长的萧焉,就见不得不守规矩的人。扫了黄毛一眼,他扔下自己的勺子,“别人在吃东西,你扯这些干什么?嘴里没吃的痒得慌?”
黄毛瞪他:“我还不是为了安全才说的!”
可他这样一说,好不容易在吃饭时能缓和下情绪的人们,神经又绷紧了。
在进来当天就互相介绍过,黄毛一开始震惊于虞仙的美色,自然把他的名字记得一清二楚,“说不定就是对这里极为熟悉的虞仙呢!”
端着土豆泥一口一口咬着,冷不防被叫住名字的虞仙,抬起头,唇角淡黄色的土豆泥被他伸出的猩红舌尖掠过舔进嘴里,“我?”
住在侧卧的阿蛮脸微微泛起浮红,抽了张纸巾放在虞仙旁边。
方溺瞥了她一眼。
黄毛眼睛都快瞪直了,见虞仙不以为然的样子,联想到对方那天威胁自己,傲慢又淡然他就火烧火燎,“那天晚上,你在哪里?又做了什么?”
“敢说出来给大家听一听吗?”
虞仙没什么好怕的,“我在房间里待了一晚上,没出过门。”
中年男人突然出声:“有证据吗?人证也行。”
他扫视了一圈,朗声道:“我很感激这位小兄弟收留我们,但是该问的我认为还是得问。在客厅里的我们这六个人,互相都能证明当晚我们的踪迹。”
“但是,你们这几个睡在走廊
手抄着裤袋站在虞仙旁边的方溺,一下子就捉到了其他人慌乱的神情,他们窃窃私语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想了想,他站出来,声音拉长:“我能为学长作证啊,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学长门口呢。”
不顾虞仙诧异的眼神,方溺咧开嘴,有些害羞的样子,“当时想学长想的睡不着,就试着来他门外面,结果发现学长已经睡了。”
萧南生本来在门口坐着,耳畔是门前怪物的喘息,他锋利的眼角上挑,懒声道:“我能作证,我住书房,在小房主卧室的对面。”
“那晚有人点了壁灯后又关了,关之前确实有人影在门前来来回回晃动。”
虞仙这几天光去注意室内那奇怪的注视感了,居然没有注意到门外的不对劲。
他拧着眉头,想到方溺夜晚不睡觉,来自己门前徘徊不定,又施施然回杂物间睡觉的病态样子,就浑身不自在,总有种被人偷窥隐私的感觉。
之前方溺弱里弱气的,虞仙还以为他是那种胆小怕事的人,哪知道他胆子点在了这种地方。
真是,不知羞耻。
谢清诧异的看了一眼萧南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站出来,和中年男人交换了眼神,她出面道:“方小哥,怎么半夜睡不着来虞小哥这里呢?”
“因为我……喜欢学长啊,”方溺唉了一声,“夜里想得睡不着觉,就过来了。”
话锋一转,他走过来,挡在虞仙面前,“其实那天晚上,我还看见了一个人从走廊这边回客厅。”
按捺住自己腾起质问是谁的冲动,解开自己的夹克衫外套,梅子城揪紧沙发上的绒毛。
就算他能不表现出丝毫的异常,甚至不慌不忙的把尸体从吊着的绸缎上放下来,梅子城也接受不了在自己庇护下,同伴这么快就死了的事实。
“就是清姐,当时还想叫住清姐来着。”方溺笑了笑,“谁知道清姐走的那么快,我舍不得学长,就没跟过去。”
谢清霎时间慌乱起来。
她缠着自己的大波浪发卷,勉强笑了笑,“方小哥,怎么能这么说呢?那天晚上我压根没起来过。”
方溺也乐的和她绕圈子,“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我当时一从房间里出来,就看见个人影从对面走廊匆匆走回客厅里,看那长发,我还以为是清姐呢。”
地下室的人里,只有谢清是长发。
这特点太鲜明了,没人会怀疑方溺会记错,就连他们一开始听到长发两个字时,脑海里同一时间浮现的,都是谢清那一头漂亮鲜明的长发大波浪。
怀疑的焦点,彻底移向了谢清。
方溺朝着虞仙格外高兴的露出一口明亮的白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和虞仙接触过,他现在头不疼,也没有狂躁的感觉,自然也就不想方设法的引起虞仙的注意,那些心底最龌龊的心思也掩埋下去。
虞仙之前一直躲着他,他越躲,方溺越不舒服,头越疼。
他侧身,悄悄俯身朝向虞仙耳边,吐出热气,道:“昨晚我确实是想把这件事告诉学长的,可惜学长把我推走了。”
方溺说这话的时候,那语气太熟稔了,让虞仙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每晚都在自己门口徘徊,守在外面像是夜里不知心思的鬼。
尽管他内心里警惕的藤蔓已经开始生长,可他白皙的耳根却不由自主的泛起红来,一脖子都敏感的缩了缩。这样瞧着,倒是有点像害羞了似的。
萧焉正坐在对面呢,眼看着他俩凑那么近,脸色登时就不好了,咬着勺子像是在磨牙一样。明明是个将他人的喜欢玩弄于鼓
一举一动,都想纳入眼底。
顿觉自己古怪又变态,萧焉冷斜一眼那两人,埋头再也不愿去看,就怕自己嘴里再吐出什么不好的话来——食物不够、救援不来、不见阳光、没有娱乐,这些人的精神状态已经够差了,他不想再挑起争端。
刚刚淡淡为方溺作证的萧南生就不一样了,收到方溺挑衅似的眼神,他站了起来倚在门上,也不管身后愈演愈烈的抓挠声,颇有一种淡然处之的感觉。
“这么说下去,永远也找不到凶手。”
“不如就照着方溺那天说的规则,三个人一起行动,互相照看。”
黄毛是谁都怀疑,他猛地一跳,“那谁愿意和这女人一起?”
“我不愿意!我要和虞仙一起,他不是房主吗?”
他算盘倒是打的好,黄毛看出来方溺喜欢虞仙,萧焉看着那么嫌弃,但可瞒不过他的火眼金睛……这么一来,肯定都在暗地里守着虞仙,跟着虞仙,他的安全岂不是有了多重保障?
说着,黄毛已然已经来到虞仙身旁,赖着不走了。
萧南生已经踏出的脚步一顿,看不出喜怒的眼在黄毛身上轻轻一扫。
虞仙屋内,正从画里出来,抱着虞仙一侧被子缩在床脚的“猎犬”,忽然动了动鼻子,朝向了客厅。
它抖了抖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萧南生换下衣服,撕的乱七八糟的,从碎布里面扒拉出一张照片,满意的贴身放在了自己身上。
顺带还在上面舔了一口。
“猎犬”忽然停住,盔甲下的黑雾猛然开始蠕动。
萧南生的味道,真臭。
为了不再引起内讧,之前的话题不了了之。
如果怀疑谢清,那就得怀疑中年男人的说辞,这样一来,牵连的人更多。大家都不服气,气氛会更加糟糕。
此后没人在说话,虞仙从沙发站起来时,那黄毛也跟着站起来,触及虞仙抵触的眼神。
他咧咧道:“不是说三个人必须一起行动吗?万一这段时间里,出事了怎么办?”
黄毛这么一说,方溺也跟着凑了上来,直道:“我会好好看着学长的。”
一扭头,虞仙几步走回自己房间,推开门,却听见玻璃落在毯子上,又咕噜噜滚动的声音。
心里一紧,门已经开了,室内空无一人。
弯下腰,虞仙从地毯上捡起了自己失踪了的水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