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场哗然。
不论是场内还是青云间内,都是被这番话惊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那惊鸿派的人也没想到顾京虞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侯曾当下变了脸色,整个人僵住。
“魔气?是说白千尘入魔了吗?”
“这……好歹是七宗之一的惊鸿派内门弟子,不至于吧?”
“但顾京虞也不是什么无的放矢之人啊。”
“方才在顾京虞剑意化神之后,白千尘的反击确实不太对劲,不过到底没再现场,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场内的弟子更是混乱一片。
一大部分是震惊的。
“白千尘入魔了?”
“他怎么说也是惊鸿派的主要弟子啊,说李天同我还相信点。”
“可这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吗?刚才那道剑雨给我的感觉确实是怪怪的。”
“擂台阻绝了大部分的灵气外泄,所以咱们的感受都没有顾京虞来得清晰吧。”
惊鸿派的弟子则是半点都不相信顾京虞的话,反应过来了之后,有人率先出口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将白师兄重伤成这个样子,眼下竟是还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血口喷人!”施羽冷着一张脸,怒声道:“白师兄今日才刚刚出关,你便栽赃他入魔,顾京虞,你的心思不要太恶毒了!”
“不错,白师兄一身浩然正气,怎可能入魔,纯粹就是你在胡言乱语罢了!”
“今日天行宗势必要给我们一个交代,点到为止的切磋,将我们师兄伤成了这样,竟还信口雌黄!”
“若是发出一道剑雨,就是入魔了,那你顾京虞不过元婴初期,就能够做到剑意化神,还有最后打出来的人剑合一,你岂不是更有嫌疑?”
“不错,若非如此的话,你一个元婴初期弟子,凭什么重伤我们白师兄?”
天行宗弟子一听这个话,当下就不干了。
“诸位说话可得要小心一些,大家同出剑宗,剑意化神这个东西,可不是你们随随便便可以污蔑的!”
“早年那些个魔修,修行剑道的也不少,然而却并没有能够领悟得了剑意化神的人,按照你们这样的说法,岂不是这天底下只要比你们强的人,都是魔修了?”
“不是你们天行宗先开口污蔑的吗?”
“白千尘究竟有没有入魔,你们心中是最清楚的,倒不必拿这样的话来说道。”
眼见着两方争执不下,吵闹了起来。
高台之上的长老便站出来主持公道。
率先出面的,是吕兴修和祁思平。
这是碧霄宗的地盘,祁思平又是眼下修为最高的人,由她出面查看,自然是最合适的。
祁思平一出现,这边的弟子纷纷让开了道。
惊鸿派那几个围着白千尘的弟子对视了眼,皆是有些犹豫。
“怎么?你们这是心虚了?”当下便有人问道。
那惊鸿派几个弟子脸色发沉,说不出话来,只得让开。
青云间的修士看在了眼中,议论不已。
“说实话,我觉得顾京虞没必要诬陷白千尘。如果刚才的比试她输了的话,或许还说得过去,但赢家分明是她,何必呢。”
“即便她只是个怀疑,我也站她。经历过了七宗大会几场比试之后,此前说顾京虞的实力我不能够完全承认,但若是论她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
“是如此。”
还有一小部分的人,关注点就不太一样了。
“凡是心思不正,入魔或者是被魔气影响的人,其表现出来的性格还有模样,都会和从前有所区别。”
“对,入魔不深的话,或许不太容易发现。数百年前那场灾祸,不就是因为有人先行入魔而招惹来的吗?”
“魔气入体的时候,自身都不易发觉,我倒是好奇顾京虞是怎么察觉到了的。”
“如果这白千尘真的是受到了魔气的侵蚀,那应该是因为他刚从修炼状态之中出来,修为不稳,二则就是与顾京虞动手的时候,不小心泄露了。”
“不论如何,修仙界重新出现魔气,都是一件大事。不管顾京虞怎么察觉,看没有看错,既然提了出来,必须得要严肃处理。”
“几百年之前的那场祸患,必定不能再重演。”
最后这一句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修仙界的所有修士,无论出身大宗门,还是小门小派,甚至是那些没有门派的散修,都不愿看到魔族卷土重来的事情。
魔修手段残忍,且擅长吞噬人的血肉灵力来修炼,一旦出现,便是生灵涂炭的结果。
很明显,这些长老们也是这么想着的。
“方才他释放剑雨的时候,灵力波动确实不对。”鲲门掌门面色沉肃地说道:“就好像骤然暴起一般,这般情况,与早年魔气入体,引导人入魔时的模样很相似。”
旁边的几个长老连连点头。
他们也察觉到了,只是擂台确实隔绝了许多,感触不如顾京虞深刻。
祁思平未语,只抬手探查了一下白千尘的气息。
旁边惊鸿派所有人,皆是屏气凝神,就怕得到了不好的结果。
秦思玄抬眸,看向祁思平。
却见祁思平抬手,面容之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转身却道:“顾京虞所言不错。”
满场皆惊。
一时间,整个碧霄宗广场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唯有祁思平身侧的吕兴修清楚,方才白千尘召出剑雨的时候,祁思平就变了脸色,并且吩咐他,在比试结束之后,将白千尘困住。
当时他便察觉到了不对。
没想到这件事情直接被顾京虞揭穿,放在了明面之上。
他抬眸,与旁边的二长老对视了眼,当下同时起身,共同释放出来了一道巨大的结界。
这结界一出,将惊鸿派所有的人,甚至包括了那依附惊鸿派的丹宗,全部都困在了原地。
“这……”惊鸿派弟子当下惊慌失措,为首的那些长老纷纷变了脸色。
侯曾愣住,随后沉声道:“两位这是做什么?”
“侯长老,还请稍安勿躁。”回答他的,却是旁侧的鲲门掌门。
他面容沉肃,正色道:“修仙界再次出现魔气,对七宗来说都是一件大事。”
“虽说眼下只是从白千尘的身上探寻到了一丝魔气,但魔气一出,极容易将身边的修士都引导入魔。”
“为了保障其他人的安全,以及查清楚白千尘身上的魔气究竟是怎么来的,不得不如此。”
惊鸿派一众弟子皆是神色难看,面面相觑之下,却也无法反驳。
这些长老并不是要他们的命,只是想要查个清楚。
同为七宗之一,他们不能拒绝这样的要求。
“不只是这里的人。”祁思平沉声道:“整个惊鸿派内部,都需要查一遍。”
惊鸿派所有人,脸色皆是难看至极。
“你们也不必担心,若查出来惊鸿派中并无第二人身带魔气,我等也不会冤枉诸位。”
鲲门掌门上前道:“这一点上,诸位可以相信其他六个宗门的人。”
侯曾神色发紧,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那没有丝毫反应的白千尘身上,沉默许久。
到底是他身侧的秦思玄率先开口道:“祁宗主做事,我等自然放心。”
他微顿片刻后,复又道:“几位所言也不无道理,只是我师尊近日已然闭关。”
“其他六宗想要查探惊鸿派,我等皆是没有意见,但师尊尚在突破的紧要关头,为了避免打扰他老人家,这个调查,不可持续太长时间。”
“还有,师尊所在的山脉,需得要避开。”
周围的几个长老对视了几眼,显然是有些犹豫。
晏山长老见状,便道:“此事我知道,廖方天尊近日境界松动,不日便要突破至大乘期。”
“此刻惊动他人家,确实不合时宜。”
这一波又一波的消息,均是让在场之人神色巨变。
“惊鸿派就要有大乘期修士了?”
“那确实不便打扰了,整个修仙界的大乘期修士,都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若真的出现了魔族,还需要这些大乘期大能出手镇压才是。”
“只是没想到,当初一直都是方瑞手下败将,甚至连沈星渊的衣角都摸不着的廖方,居然要先行步入大乘期了。”
“嘘,这等话可不能胡说。”
周围议论声一片,但一个准大乘期的修士,其存在就是震慑所有人的源泉。
廖方闭关之前,也与几个交好的宗门联系过。
因此秦思玄眼下的提议,倒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鲲门掌门与祁思平商议之后,定声道:“这样吧,廖方天尊闭关的地方,我们可以不去打搅,不过兹事体大,需得要传音告知天尊。”
“以及除了天尊之外,其余所有人均得要接受魔气检查。”
秦思玄闻言,拱手道:“多谢二位。”
这便是应了。
周围的人瞧着秦思玄这应对得当的模样,倒是对他多了几分信任。
他既是这般坦荡,应当也与这件事情没什么关系。
“依我看,便是出现了魔气,也应当是那白千尘一个人的问题,与惊鸿派的其他人,怕是没太多关系。”
“对,虽说戚海的事情,惊鸿派确实不太地道,但这些年来,却也没有听说过惊鸿派做出过什么恶事……”
几大宗门将要达成一致,便要将惊鸿派所有人带下去。
未料到的是,还没来得及行动,便听得一道声音传来。
这声音来自于顾京虞,她手里的巨剑忽明忽灭,切磋比试分明已经结束了,那剑之上的青色光芒仍旧没有消失。
萦绕在了她的身侧,瞧着莹润无暇,格外的漂亮。
她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那双桃花眸里却带着几抹冷色,开口便道:“等一下。”
“走可以。”她抬头,与秦思玄对视:“惊鸿派需得要将我的东西还给我。”
静。
这话说得莫名,周围的人皆是不明所以。
“东西?什么东西?”
“惊鸿派还欠着顾京虞东西?”
“不知道啊。”
倒是有天行宗的弟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当初顾京虞拜入天行宗之前,就是在惊鸿派内。
只是后来到天行宗后,顾京虞从未提及过从前之事,更没有说起惊鸿派一句半句,以至于许多人都忘记了,她与惊鸿派之间还存在一段渊源。
秦思玄面上的表情则是更加的复杂。
他看着顾京虞,眼中情绪格外复杂。
“你想要什么?”他微顿片刻后,到底是道。
他很难形容得出自己说这句话是什么心情,但心底隐隐带了些期待。
他想,若是这个时候顾京虞提出回到惊鸿派的话,那他可以不计前嫌,原谅她之前做的事情,和她重归于好。
未料到,顾京虞却是直接道:“要?我说的是还。”
“将我全身的精血还回来。”
此言一出,满场死寂。
全身精血,还。
不说这几个字凑在了一起,是何等的触目惊心,光就是顾京虞的这番话,就能让之前还觉得惊鸿派从未做过任何一件恶事的人,感觉到毛骨悚然了。
惊鸿派那些人也惊住了。
他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从前事事顺从,爱秦思玄到了骨子里的女人,今日会在这个场合之下,说出这句话来。
顾京虞刚在七宗大会出尽风头的时候,他们对这件事情确实是有过担忧。
此事到底是惊鸿派不占理,如果顾京虞说出口的话,所拖累的是秦思玄的名声。
但是顾京虞一直都没提,于是所有的人,甚至包括秦思玄自己在内,都以为是顾京虞对秦思玄还没能忘情。
所以自行略过了此事。
然而现在想起来,顾京虞此前沉默,是因为她灵根始终未开,她自己没有任何的实力之下,与另一个大宗门产生冲突,并不是件好事。
但今日情况不同。
惊鸿派出现了身携魔气之人,顾京虞取代了白千尘,成为了元婴第一剑。
她的话,已经有了足够的分量。
这中间,白幼染又是神色最为难看的,她脸上的血色,近乎在瞬间褪去。
顾京虞浑身的精血,可不就是作用在她的身上。
秦思玄也没想到,顾京虞会说这等话。
他当即神色大变,一时间忘记了场合与周围的人,还以为是回到了从前,顾京虞还在与他使小性子的时候。
他当下道:“你这是在闹什么?”
“你如今有了修为,有了灵根,身上无病无痛,却非得要跟幼染过不去?我与你说过多少遍,她身体孱弱,你……”
秦思玄满脸的烦躁,莫名表现出来了一种与道侣争吵的感觉来。
叫围观的人都看懵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顾京虞此前跟秦思玄还有过纠葛?”
“这看起来并不只是纠葛那么简单啊,两个人口吻熟稔,像是认识了许多年。”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想问了,顾京虞到底是怎么以凡人之身拜进了天行宗之内的?”
“找到道无啊,这事不是已经说过好些次了吗?”
“可道无丢失多年,天行宗那么多高手都没有寻到,怎么就叫她一个凡人找着了?”
“这……”
“就不得而知了。”
这突如其来的纠葛,让许多人来了精神。
修仙界的人也是人,无聊了许久,骤然听到这么一桩爱恨情仇纠葛的大事,能不精神吗?
可谁都没想到,秦思玄话未落,那顾京虞竟是径直上前,在所有的人都未曾想到的情况之下,提剑,直接指向了秦思玄。
哗——
冷剑在日光之下,呈现出来了一种石青色的光芒。
周围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的人都被顾京虞的动作惊住。
连带着那些个长老们都懵了。
秦思玄那番话是再也说不下去。
他骤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不再是从前那个对他听之任之的顾京虞。
以前的那个人,决计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且直接掏出剑对着他。
他抬眸,对上了那双潋滟生辉的桃花眸。
这双眼里,没有了从前的依恋和诉不尽的爱意,有的只是冰凉。
“我对你同白幼染的故事不感兴趣。”顾京虞说话,甚至不带半点的情绪。
“也并非是在同你商量。”
“你自凡间将我寻来后,便将我当做是白幼染的药炉养着,日日让我服用暴血丹。”
药宗之人皆是神色微变。
齐长老忍不住道:“竟是如此?”
“长老,暴血丹是何物?”伍晨没听过这等丹药之名,便低声问了一句。
“丹如其名,是一种服用之后,会令得血液暴涨的丹药。”齐长老脸色很不好看地道:“这等药伤人根本,一般都被列为禁药。”
“用以防止修士将他人当成是血库来养着。”
“而且……凡是服用这等药物的人,需得要承受极大的痛苦,每日遭受鲜血涨开之痛。”齐长老没有说的是,顾京虞还是个女子,而且看起来,从前还是个对秦思玄有意的女子。
鲜血爆开的模样并不好看。
时日久了之后,对女子的身体也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怎么都没想到,从前给顾京虞查探身体情况时,出现的那般复杂情形,居然是出于这样的原因。
如果……
顾京虞所言为真,那她一直以来,其实都在承受着极端的痛楚。
全身精血被抽空,这莫说是个凡人,哪怕是个修士,也是活不了的。
想来她身体内出现的那几股庞大的力量,就是因她精血全空之后,想要活命之下,迫不得已变成那样的。
甚至,顾京虞那叫人觉得在离奇的吞药之举,只怕多半也同这件事情有关系。
思及此,齐长老看着秦思玄的目光之中,已经满是愤怒了。
“除此外,还需服用能治好白幼染的丹药,数十种药物相冲之下,方取得我浑身精血。”顾京虞抬手,那长剑便轻抬,直指秦思玄的咽喉。
她与秦思玄的修为差距甚多,如今还受了伤,自然不是秦思玄的对手。
但她却半点都不怵,只冷声道:“而今,我便要你怎么抽出去的,怎么还回来,听懂了吗?”
秦思玄紧盯着她的双目,再三确认她眼中当真不带任何情绪后,神色变了又变。
各种复杂的情绪环绕着他,以及最为让他觉得不能接受的是,顾京虞好似真的对他全然无情了。
为什么?
凭什么?
她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对他无情?
秦思玄情绪不稳,化神期威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然而这威压尚且没有化成实质,便听得一声巨响。
祁谚站到了顾京虞的身侧,踏山平海威势一出,秦思玄只得分出精神去应付。
不光如此,天行宗并着其他几个宗门的弟子,竟也默契地往前一步,站在了顾京虞的身侧。
方瑞踏空行来,直接站在了顾京虞面前,以庇护姿态,将她护在了身后。
场面当下混乱起来,秦思玄击碎了那兜头而来的踏山平海,看见的,就是她站在了无数人之中,手中的剑,依旧指着他。
“天尊。”反应过来的诸位长老,先是去拦那方瑞。
倒不是说觉得方瑞做错了,而是方瑞的身份摆在了那里,若在无数人面前对一个小辈动手,着实说不过去。
见方瑞暂没有动手,这才看向秦思玄。
“顾京虞所言可有错?”
秦思玄回答不了这番话。
况且他们也不需要他来回答,齐长老只上前一步,探查了白幼染身上的气息一瞬,便沉声说道:“她身上精血违逆,阻碍了灵气修为。”
“顾京虞所言为真。”
一时间,整个场内外的人神色都变了。
“为真!?为真?”
“这样的事情,竟是七大宗门之一的惊鸿派内门大弟子做出来的?”
“这把人当成是什么了?”
“此前还一口一个他们惊鸿派为人正派,敢问这就是为人正派的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吗?”
“这同魔族杀人与什么区别。”
“前面的,说岔了,魔族杀人好歹只是痛苦一瞬间,他这是将顾京虞养着当白幼染的血库,让人死不得,活不成,如果不是顾京虞自己能耐了得,只怕如今还只能在他的手底下讨生活。”
“恶心,简直是从未见过这般恶心的事!”
“今日莫说是顾京虞,连我亦是想要向他讨要个说法。”
“可如今精血也给了,总不能让他又将白幼染的精血抽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