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赏花宴变成一场闹剧,隋大奶奶经此一事病得越发厉害,熬了不到一年就病故了,隋婉嫉妒姨母家远房表妹生得比自己貌美,陷害使其落水的谣言就跟长了脚似的在世家中疯传,加之那天很多人也亲眼见证了隋婉针对宋昀盼的整个过程,风言风语越来越多,说什么的都有,直把隋家逼得没一个月就灰头土脸地滚回了肃东。
他们在这里的所作所为不知怎么也传进隋老爷的耳朵里,据说他将隋轩狠狠打了一顿,因为打得太狠,那隋轩留下一辈子的残疾,日后走起路也一瘸一拐,至于隋婉则被送去家庙里修身养性,待到快二十岁了才匆匆下嫁给隋老爷的一个当鳏夫的属下……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只说如今苏府正是愁云惨雾,全家上下俱是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苏二太太气得眼泪都飙出来,“你说你好好的……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家内院?如果你没去——”
“如果我没去,”苏珩平静打断,面无表情道,“盼表妹现在或许已经不在了。”
苏二太太声音一顿,“就算……就算你看见了,也不一定非要自己下水去救啊!”苏二太太气道,“院子里那么多丫头婆子,再说不是还有清风……”
“盼表妹到现在还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母亲却在纠结这个……”苏珩垂着眼睑,“其实照原本母亲答应儿子的,等下届春闱儿子金榜题名,就帮儿子求娶盼表妹……现在发生了这件事,也只是把时间提前了而已,母亲为何要这么耿耿于怀呢?”抬起头低声道,“还是说,母亲当初答应儿子,不过是权宜之计……就算儿子真能三元及第,母亲也不会答应让表妹嫁给我?”
苏二太太神情一顿。
苏珩眼底不由闪过一抹悲色,看着苏二太太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所以当隋家母女刁难盼表妹时,母亲非但没有出面阻止,还帮她们劝盼表妹饮酒……甚至在母亲心中,或许也曾怪盼表妹不识大体,觉得她根本不配做您的媳妇……是吗?”
苏二太太叫他一下子戳破了心思,气得差点跳起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质问我,责怪我吗?!我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难道你以为我希望事情变成这样?!你干脆说我早就知道他们的计划,故意帮他们害盼姐儿好了!”
苏珩抿了抿唇,“儿子并没有那么说……”
“你没那么说,可你就是这么想的!”苏二太太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怒不可遏地高声说道,“是,我就是看不上宋昀盼!从始至终,我从来就没想过要为你求娶她!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一个徒有其表,成天就只会招蜂引蝶的绣花枕头!先是沈家大郎,然后是你……现在又是轩哥儿!以后呢?以后还有谁!我的儿子,可是要三元及第,名垂青史的!要是娶了这么个一无是处只会拖后腿的媳妇儿,将来光是给她擦屁股就能让你焦头烂额,哪还提什么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她恨恨道,“莫说她宋昀盼现在人还没醒,就算她醒了——哪怕豁上得罪你祖母,我也绝不可能答应让你娶她为妻!”
她语气刻薄道,“她不是想嫁给你,不是说什么也非你不可么?那就给你做妾好了!横竖她的命是你救的,拿一辈子报答你不是很应该么?”苏二太太说完仍觉得不解气,故意恶狠狠道,“再不然,她就干脆这辈子都别醒过来——”
“母亲!”苏珩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烧得通红,他定定看了苏二太太许久,久到连苏二太太都开始为刚才的口不择言感到后悔……才听他哑声道,“我知道……母亲心肠柔软,平日连下人都不忍心苛责,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无非都是因为儿子……如果盼表妹真如母亲所说,再也醒不过来——那就通通都报应在儿子身上好了。”
他说罢看也不看苏二太太震惊震怒的表情,径自朝她俯身行礼,大步朝外面走去。
“畜生!”茶盏被人挥到地上,摔了个粉碎,耳边响起苏二太太撕心裂肺的哭声,“我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苏珩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眶。
母亲的话,像一把刀,把原本就鲜血淋淋的伤口……捅得更深了。
谁也不知道这几天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晚上甚至不敢闭眼——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她被人推进池中的那一幕——那个柔软的倩影与纵身一跃的身影很快重叠在一起:一样的红衣,一样的背影,一样的……迟来一步。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二次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他面前枯萎凋谢,他却无能为力……
他明明……明明竭尽所能,想要照顾她,保护她一辈子,可为什么,又变成了梦中的模样?
他甚至觉得,如果宋昀盼这次真的再也醒不过来,自己会发疯……
他真的会发疯!
苏珩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却不成想在门外看到了苏二老爷。
苏二老爷的脸色沉得能滴下墨来,一双幽深的眼睛里满是阴霾,显然已经在外头站了有一会儿了。
此时屋子里还清楚地传出苏二太太歇斯底里的哭声……
苏珩一愣,嚅了嚅嘴,“父亲……”
苏二老爷沉着脸“嗯”了一声,“你祖母这两天为了盼丫头的事儿,吃不下睡不着,人都消瘦了……你要是有空,就多去陪陪她,宽慰她几句。”
苏珩忙点头道,“儿子会的。”
苏二老爷点了点头,“下去吧。”
苏珩微迟疑了下,“父亲,其实——”
“下去!”
苏珩心下一凛,也不敢再多说,只朝苏二老爷行了礼,默默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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