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太一怔,旋即喜道,“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又赶紧让丫头传他进来。
须臾就见一个身穿雪青色袍子的瘦高挺拔的少年走了进来。
却说苏家这几个少爷,俱是生得仪表堂堂,相貌出众。大爷苏璟温润儒雅,三爷苏瑞风流倜傥,四爷苏琮潇洒清隽。可若说谁长得最好,却非二爷苏珩莫属。
“萧萧如松下风,轩轩似朝霞举”,眉目隽雅如远山,身姿挺拔如翠竹,世家子弟的清贵与俊逸几乎在他身上发挥到了极致。
只见他从容上前,给苏老太太行了大礼,恭敬道,“孙儿离家将近半年,一直很是挂念您,不知祖母身体可还康健?”
“好好好……”苏老太太笑着点头,“好得很。快去见过你母亲跟婶子。”
苏珩又上前给二太太三太太行礼。
就听苏老太太对二太太道,“我瞧着珩哥儿的个子又窜了不少,人也更结实了。你看是不是?”
毕竟几个月没见,苏二太太见了儿子也欢喜得紧,忙颔首道,“您说的是呢。”
苏瑜等姐妹并苏潇也忙上前见礼,苏珩又一一还礼,等他抬起头,看清楚宋昀盼时,眉心却几不可见地跳了一下。
十二三岁的少女正是抽条的时候,不过半年没见,苏珩却觉得宋昀盼好像变了个人一般:不但身量高了很多,而且体态婀娜,纤腰盈盈,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因她前阵子病了一场,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也迅速消瘦下来,下巴尖尖的,嘴唇粉粉嫩嫩的,一双漆黑的眼睛像两潭清澈的泉水,仿佛还能看到阳光照在上面的水波漾漾……
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此时的宋昀盼,竟与梦中那个美得让人炫目的“宋昀盼”有七八分相似!
只不过梦里的女子更加苍白清瘦,也没有此时宋昀盼的懵懂稚嫩,眼底那份似有似无的忧伤,使她整个人都好像罩在一层迷雾里,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宋昀盼却没注意到苏珩的打量,她垂着眼,脸还有些发红。
当年父亲意外亡故,她跟着三舅舅来了京城,表姐妹们虽然表面一团和气,可私底下都取笑她是个土包子,连府里的下人都看不起她。
她常常一个人躲起来哭——她想家,想死去的父母。这里虽然很大很漂亮,可是除了三舅舅,她一个人都不认识。
犹记得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被三表姐捉弄,在假山上迷了路。她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回去的路,不由吓得哭起来,哭声却惊扰了躲在下头偷懒的少年。
“盼表妹,你在这儿做什么呢?”少年的声音爽朗而又明快,他微笑着朝她招招手,“你该不是迷路了吧?快下来,我送你回去!”如玉如竹的少年,帮她擦拭了眼泪,牵了她的手从迷宫似的假山里走出来。
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温柔和煦的二表哥,在她心里俨然成了这个家里最亲近的人。
她总是忍不住留心他的一举一动,哪怕后来他的功课越来越紧,两人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次面,说不上两句话,可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就觉得心里很快乐。要是他心血来潮,多跟她说上几句,她更是高兴得好几天都睡不着……
苏瑜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两人身上扫过,笑吟吟道,“二哥哥走的时候可答应了要帮我带梅花篆字帖的……这回可带回来了?”
苏珩也从刚才的惊诧中回过神,笑着道,“正巧我有个同窗,家里人人都是梅花篆的行家,他荐了本适合初学者的,等回去我就叫人给你送过去。”
苏瑜笑道,“不用那么麻烦了……一会儿我跟你去拿好了。”
苏珩点头道,“也好。”
众人又说了会子话,商定了去明仁寺上香的事儿,也就各自散了。
苏瑜则跟着苏珩去了书房。
他的箱笼已经被清风归置好,惯用的东西都摆放在习惯的位置上,只留下他带回来的书籍等他自己放置。
苏珩低头找着字帖,苏瑜则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跟自家兄长聊着他不在家这段日子,家里发生的琐事。
少女的双脚并在白色的百褶裙里轻轻晃悠,苏瑜托着腮,闲聊道,“……还有盼表妹,她前阵子刚病了一场……整个人都清减了。”她顿了下,扫了眼苏珩的侧颜,漫不经心地笑道,“你这么久没见盼表妹,有没有觉得她变得比以前更漂亮了?”
苏珩手上动作未停,一边把书归置到书架上,一边未置可否道,“是有些认不出来了。”
苏瑜继续道,“盼表妹不止人长得漂亮,琴也弹得极好,就连柳家姐姐听了都赞不绝口……”她说着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掩嘴笑道,“柳姐姐还说,自打开春在他们家赏花宴上柳家大哥老远看了盼表妹一眼,就成天跟她打听盼表妹的事儿……”
苏珩皱了皱眉,直觉得这些话听起来有些耳熟。恍然想起,在那个梦里,苏瑜也是这般的。
总是有意无意说些似是而非,引人遐想的话……明明看似是在说宋昀盼的好话,可细想起来,却无不是在暗示宋昀盼举止轻佻,德行有亏……当时母亲就是被她那些话气昏了头,重罚了宋昀盼,甚至连他自己,潜意识里对宋昀盼的诸多厌恶不喜,何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苏珩手上的动作不觉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向苏瑜。
苏瑜正自顾自往下说着,眼见苏珩一双漆黑的眼睛沉沉看着自己,她不由怔了怔,停下来笑道,“二哥哥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苏珩淡淡收回目光,“我只是奇怪,咱们家养出来的姑娘,几时也变得跟市井妇人般爱嚼舌了?”
苏瑜呆呆看着他。
她跟二哥苏珩年纪相近,又是一母所出,平日里关系比其他兄弟姐妹更为亲厚,且苏珩待人素来温和,几时有过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
苏瑜委屈得眼里飞快漫上一层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