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太大的不对劲。
虽然作为瑞王义女, 她只能是郡主的分位,但作为萧谨琛的义妹, 就算被封为公主, 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她从来都不想当什么公主,一直以来,她想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成为萧谨琛的女人。
席上的众人都在窃窃私语,虽然大家还不能确定萧谨琛口中那位所谓尊贵的公主究竟是谁, 但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乐善郡主的脸色在火光下显得有些苍白,苏皎月抬起头,看见萧谨琛冷冷的神色, 便知道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皇帝哥哥,我有些不舒服,我先退下了。”乐善郡主终于忍不住开口,她不等萧谨琛发话, 起身退后了两步,从人群中落荒而逃。
萧谨琛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对于触动他逆鳞的人,他向来是从不留情的。
鞑靼人非常喜欢热闹,广场上传来一阵阵欢笑声。对于京城这些长期住在闺房的小姐、和窝在书房的少爷们, 这是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盛景。
况且方才皇帝基本上已经说明了要去鞑靼和亲的对象, 原本惴惴不安的人,也都放松了下来。
但这些热闹都和乐善郡主无关, 她回到帐篷, 身体陡然瘫软了下来。
叶氏正在帐篷里用晚膳, 她没有品阶分位,没有参加宴会的资格,但是允许随行。
“母亲……”乐善眼神呆滞的看着叶氏,缓缓道“皇帝哥哥想让我去鞑靼和亲。”
叶氏猛然就抬起了头来,一时间手足无措,惊讶道“什么?王爷知道吗?”
“父王一定知道。”乐善咬了咬唇道“他们都在设计我。”
酒过三巡,宴会越发热闹了起来,鞑靼使团的使者们都唱跳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苏皎月又喝多了。
今日席上摆的是果子酒,口味甜美,但其实很有后劲。
萧谨琛低下头的时候,就看见那人靠在自己的肩头,面颊酡红,一双大眼睛闭了起来,长睫有些不安的闪烁着。
他伸手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软肉,那人皱了皱眉心,并没有什么动静,萧谨琛笑了起来,起身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他的帐篷就在这广场的后面,不过几步路而已。
苏皎月这时候却睁开了眼睛,眼眸中氤氲着朦胧的醉意,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道“兄长……我……我飞起来了……”
明明只是被他抱着而已。
萧谨琛忍不住笑了起来,却是淡淡道“好好飞,可别摔了。”
“嗯!”苏皎月一本正经的点头,伸出双臂勾住了萧谨琛的脖颈,将头埋在他的颈窝。
她又开始喃喃的哼了起来“兄长兄长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什么?”萧谨琛好奇了起来,这是她从哪里学来的打油诗?他还想问问清楚,苏皎月头一偏,彻底就睡了过去。
九月的天气不冷不热,帐篷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用屏风隔成几个相对独立的空间。
接下去的这几天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萧谨琛恨不得苏皎月时时刻刻都能在自己身边。
他把那人放在了床上,伸手抚摸着她的睡颜,听见门口小太监道“陛下,穆达皇子到了。”
萧谨琛从屏风后头绕了出来,就看见坐在茶几前,摆弄棋局的穆达皇子。
那人抬起头道“宴会还没结束,皇帝陛下就退席了吗?在鞑靼,篝火晚会都是要欢腾一整夜的。”
萧谨琛听他说完,自己则慢悠悠的拿起桌上的茶壶,替他满上了一杯茶,缓缓道“朕有几个问题不太明白,想要请教一下皇子。”
穆达皇子瞬间就抬起头,注视着眼前温文尔雅的年轻皇帝,张泰霖说他阴狠毒辣,他们鞑靼人从来不觉得,像这样面白无须的少年人,能毒辣到什么程度?
那人还在继续说下去。
“你身边只有两百精锐,要如何在朕的五千精兵中突围?”
“如果你没有突围,张泰霖抓了你,他还会不会把你奉为上宾?”
“真正的猎人,是永远不会放虎归山的,这一招在兵法中叫请君入瓮,但皇子你……好像也在瓮中?”
萧谨琛说完这一句,才抬起头看着穆达皇子,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张家外院,护卫将整个院子包围的铜墙铁壁一般,但书房里却传来了激烈的争执声。
郑冲把茶几上的茶盏摔成了碎片,指着张泰霖道“张泰霖,你在逼我谋反!”
“谋反?”张泰霖坐在靠背椅上,神情泰然自若,冷笑道“侯爷难道觉得自己不是在谋反吗?所有把上位者赶下台的活动,都叫谋反。”
他挑眉看着郑冲,继续道“侯爷的小妾,在下已经派人保护起来了,明日一早必定可以生下一个男孩儿。侯爷要是再不下令,机会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郑冲脑门上的青筋都突了起来,他是想推翻萧谨琛,但是没想要这么快,只要有先帝的一丝血脉在,朝中肯定会有更多的大臣站在他这边,到时候他再发难,就是有的放矢。
可他没有想到,张泰霖是个疯子,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梁南已经叛变了,现在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眼中,如果不趁这次机会将他瓮中捉鳖,侯爷以后只怕没有任何机会。靠一个奶娃子?更何况还是一个假的?”
张泰霖说到这里,忽然就感到非常不对劲,一向堪称睿智的他忍不住就生出一身冷汗来。
这事情非常不对劲……
“侯爷,宫女出逃的消息,是谁给你的?”张泰霖立刻问道。
“是太后娘娘给本侯的消息,千真万确!”永定侯咬牙道,可自从得了这消息,那怀孕的宫女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这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但现在……郑太后已经死无对证了。如果这是一个假消息……
“糟了!”张泰霖顿时就变了脸色“我们中了萧谨琛的诡计了。”
他抖了抖眉心,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开口道“我们现在不反也要反了,因为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他们确实没有机会了,所有的路都被萧谨琛堵死了。
如果以那个孩子起誓,只要证明这个孩子子虚乌有,那他们所有的一切都站不住脚跟,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掉萧谨琛,让一切戛然而止,重新洗牌。
“皇帝陛下想让我怎么做?”
过了良久,穆达皇子才开口道,他现在很确信,萧谨琛知道他和张泰霖之间的交易。
这个对手远比他估计的要聪明许多。
“恰恰相反,朕什么都不需要皇子做,皇子只要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就可以。”萧谨琛看着他,继续道“事情结束之后,朕会派人送公主去鞑靼,也会按照事先的协定在边关开办榷场。”
“但是……”
他说了但是,这让穆达皇子顿时提高了警惕。
“五年之内,鞑靼不得与大魏开战,否则朕就会把朕手里的东西送给可汗。”鞑靼皇子与大魏近臣结交,这相当于叛国通敌的罪名。
“嗯……兄长……”
屏风内忽然就传出了苏皎月哼哼唧唧的声音。
穆达皇子阴沉的脸色松动了一下,勾唇道“成交。”
萧谨琛目送穆达皇子离开,转身走到屏风里头。
苏皎月还没有醒过来,只是在睡梦中说着迷迷糊糊的呓语。萧谨琛替她盖好了被子,披上大氅来到帐外。
深蓝色的天幕被火光映照的通红,他取了望远镜四下巡视了一圈,远处丛林寂静,有危险在渐渐靠近。
萧谨琛又转头看着不远处的篝火广场,那些年轻的官宦子弟正乐在其中,没有人知道明天将有人带着他们的父辈,将利箭对向他们。
“皇帝哥哥!”
忽然有人在身后喊了他一声,萧谨琛转过头,看见乐善郡主站在自己身后。
那人看见他,脸上顿时带上了几分委屈的神色,忍不住道“皇帝哥哥就这么狠心,要让乐善去和亲吗?”
狠心吗?他并不觉得,但他也不想跟她说一些无谓的废话,毕竟这个决定,是从接她们母女进京的时候,就已经定下来的。
“乐善就要离开京城了,皇帝哥哥不请乐善去里面坐坐吗?”乐善郡主上前一步,站到了萧谨琛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