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谨琛此时正从祠堂里出来, 恰好就听见她们的对话。他波澜不惊的走到老太太跟前, 对她拱了拱手道“祖母,这里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 可以回鹤瑞堂了。”
苏老太太点了点头, 挑眉又淡淡的扫了苏谨琛一眼。晌午回府的时候, 苏政抽空将昨日皇帝召见他的事情同老太太说了说,也把自己打算立苏谨琛为世子的想法告诉了苏老太太。
这次皇帝能站在承恩侯府的立场上, 痛斥安国公教子无方,并且罚他去关外, 这已经是非常严厉的惩处了。承恩侯府也因此在京城权贵中长了一回脸面。
但苏老太太却并不像苏政想的这般简单,这事情是通过云家办成的, 可云家最后却并没有得到半点好处。而当时云家请苏家前去赴宴,分明是看在了苏谨琛的份上, 在这之前他们甚至已经和安国公府退亲了。
这里头的心思, 老太太难道还会瞧不出来吗?
可苏谨琛这样一闹,云诗秀为了自己的闺誉和云家的颜面,只能和他划清界限。
原本很有可能性的一门婚事, 就这样打了水漂。
苏谨琛心思缜密, 实在不像是想不到这一点的人,他应该很明白, 若是能娶云诗秀过门, 将来对他自己, 对承恩侯府, 都将是一个非常大的助力。他有物证在手, 即便是私下里找云家人明说,也可以帮苏皎月讨回公道,但这样一闹开,他和云诗秀却走不到一起了。
苏老太太看苏谨琛的眼神,终究多了一丝困惑,但她还是开口道“你父亲说,他想在年后为你请封世子,怎么听他说你还要再想想?”
这真是闻所未闻的事情了,还有孩子自己不想要爵位的吗?
徐氏就跟在他们身后,听老太太问了这个,眼皮抖了抖,终究没有说话。昨晚苏政已经同她吹过了枕边风了,她一开始心里很难受,半宿没有说话,眼泪都落了不少,可后来一想到苏谨琛为苏皎月讨回了公道,现如今为了她又要去向杜太医学医,便觉得若是自己再拦在头里,实在是太不贤惠了。
苏皎月倒是有些惊讶,请封世子这个剧情,她在原文中并没有写过。那种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让苏谨琛当世子呢,他们只想着把他当孙子一样使唤。
但现在……剧情完全不同了。
苏政都想着封他为世子了,大概是已经对他的身世释怀了,可到时候真相大白,还是会有伤心的时候,不过再怎么说……承恩侯府一家人的性命,应该是能保住了。
“兄长……为什么你连这个都要想呢?”一般人不都是应该手舞足蹈的开始欢呼了吗?世子耶……啥都不用奋斗,将来就有一个正二品的爵位,简直就是躺赢。苏皎月想都没想就问出了口,眨着大眼睛问他。
然而苏谨琛的表情却有些冷淡,他只是低头扫了苏皎月一眼,淡淡道“你很想我当世子吗?”
这平淡的语气中,却让苏皎月听出了一丝丝的不平淡,苏皎月皱了皱眉心,嘟囔道“我要是有机会当世子,我肯定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苏谨琛勾了勾唇瓣,不置可否,转身回老太太道“孙儿昨夜想了一晚上,并非是瞧不上家中的爵位,只是春闱在即,孙儿想多花一些时间在学业上,不想因为有了这层家族的封荫,就松怠了自己。所以……请封世子的事情,还请祖母跟父亲说一说,等来年春闱之后再议不迟。”
这理由倒确实是很有说服力的,连苏老太太也觉得如此。
那些个一早就为嫡长子请封了世子之位的勋贵之家,最后有几个是在读书上头有出息的?还不是因为早早有爵位傍身,便养出了一副纨绔性子来。若论科举仕途,比起那些清贵权臣家的哥儿们差远了。
也正因为如此,如今世家没落,权臣当道。
苏谨琛有这样的觉悟,确实令人赞谓。
“你既然这样说,那我便出面和你父亲说一说,他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你昨日没有爽快的答应,他还当你瞧不起这祖上留下来的爵位呢!”苏老太太心情不错,觉得自己没有看错苏谨琛,也为苏政终于肯接纳苏谨琛而感到高兴。
可苏皎月却不高兴,在她看来,苏谨琛其实就是看不上苏家的爵位吧?毕竟能有什么人会嫌弃自己早早就有了爵位的?
给他他还不要,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没想到兄长这么爱学习。”苏皎月干笑了两声,看见苏谨琛走到她身后,从丫鬟手里接了她的轮椅,她抬起头看着苏谨琛,那人却弯下腰来,神情自若的在她耳边道“书中自有颜如玉嘛!”
苏皎月愣怔怔的看了他半天,最后才傻乎乎的转了转眼珠子。
差点儿被他给唬弄住了,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你特么的根本就不近女色好不好?给你通房你不要,好好的云诗秀又给搅合了……你这样下去是要注孤生的啊!
可她怎么能让苏谨琛看出来她知道了他的小秘密呢,只低下头清了清嗓子道“兄长的志向……真是很远大啊。”
苏皎月感觉到自己的轮椅顿了顿,她小小的身子因为惯性晃了晃,然后那人的手掌就落到了她的肩头来,听见他不冷不热的开口道“小心。”
明明就是你晃的……
苏皎月已经懒得跟他理论了!
……
从祠堂回来,一路上人都不少,苏皎月也没找到机会提起自己荷包的事情。
其实她已经不太想提了,那么丑的荷包,就算苏谨琛捡到了,也一定会扔掉的吧……毕竟她做那个荷包的时候,就没指望着他能收下;就算他收下了,也没指望着他能随身带着。
但是……就在她要放弃这件事情的时候,她看见苏谨琛从袖中掏出了那个荷包,然后从里面取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了阿福道“你今晚不用在清风院当值了,回去陪你爹娘过年吧,明儿晚上再回来。”
阿福家就住在侯府后街上,母亲是周氏的陪房,嫁给了周氏陪嫁的一处店铺的掌柜,家里还有一个姐姐,早两年给苏谨琛做过丫鬟,如今也已经嫁人了。
“少爷,你还给我银子做什么,我爹说今年店铺的利钱,你已经分给他不少了。”阿福有些不好意思。
“你明天帮我买几样东西回来。”苏谨琛正同阿福说话,看见苏皎月坐在轮椅上不安分的伸着脖子,她一定是看见了。
“兄……兄长……”苏皎月探着身子喊道,居然偷偷摸摸的就拿了别人的东西,还用了起来,简直了!
“怎么了?”苏谨琛这时候已经同阿福交代好了事情,走到苏皎月的身边,她坐在轮椅上看着尤为矮小,其实她以前站着的时候,已经快到他胸口了。
苏谨琛特意半蹲下来同她说话。
“你把我的荷包还给我!”苏皎月憋的脸都红了,摊开手向他要东西。
“你的荷包?”苏谨琛故作不知,低眉想了想道“上面写你的名字了?”
“……”苏皎月郁闷了起来,拧着眉心道“我做的!”
“在我房里的东西,那就是我的了。”苏谨琛站了起来。
苏皎月欲哭无泪,见苏谨琛居然耍起了赖来,只郁闷道“那人家是想把它当生日礼物送给你的嘛!现在都没有东西送了!做了半个多月呢……还想拿回来把上面的血迹洗洗干净再给你”。
苏谨琛听她这么说,眉心忽得拧了拧……明天是他的生辰,这苏家上下人人都知道,可他们谁也不会提起来。大年初一这么喜乐吉祥的日子,谁都不想因为十几年的那件事情坏了心情。
而他也从来没有庆过生,只因这也是他生母的祭日。
“兄长……”苏皎月看着苏谨琛的神色越发肃然,心中有些惴惴不安,送礼物给他是为了他能高兴的,不是为了提起他的伤心事的。
苏皎月伸手扯了扯苏谨琛的衣袖,小声道“兄长不要伤心了。”
苏谨琛却忽然展眉笑了笑,低头对她道“我没有伤心,我只是没有想到,原来这么难看的荷包,真的是你做出来的。”他把荷包拿出来,将里面的碎银子一颗颗的倒出来,最后把荷包放到了苏皎月的掌心里,开口道“拿回去,洗干净了再给我。”
“……”苏皎月觉得自己的自尊心被狠狠的践踏了一番,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最后蹙着眉心道“绣花很难的!”
“对于你来说,有什么事情不难?”苏谨琛故意问她道。
绣花很难、练字也很难、只有吃吃喝喝不难,难怪她脸上的肉都长出来了,只是不知道……分量有没有也变重一些。
苏谨琛忽然弯下腰来,把苏皎月从轮椅上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