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这次唯一的单人舞,内容是街舞,这可是陆威自己去校领导面前争取来的。
陈珍妮下半年就中考了,按她的成绩,上京大附高肯定没问题,但陆威自己,就够呛。
谁也不知道未来的前途会怎么样,陆威觉得,得趁着这个大好时机,让陈珍妮见识到自己在舞台上万人迷的一面。
这样,就算以后不在一个学校上学了,陈珍妮也会对他念念不忘。
陈珍妮捧着陆威肩上卸下来的书包,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倒不真把他的书包当坐垫,而是把自己的书包垫在下面,靠墙坐了下来。
光这一个细节,就让单星回和沈岁进对陈珍妮夸口不停,这可比陆威之前找的一干女朋友靠谱多了,不是把他当有钱的傻子,乱花他的钱,就觉得他人单纯,好欺负。
陆威拍了拍手,掌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陆威清了清嗓子说:“别开小差,街舞马上开始。”
沈岁进问:“你这街舞叫什么名字啊?也给起个名号啊!”
陆威大言不惭地用蹩脚英语说:“《forjenny》。”
沈岁进听的,差点被酸掉了牙。
靠,给他矫情的。
撒狗粮都撒到全校的文艺汇演上了。
陈珍妮抿嘴一笑,说:“别贫了,快跳吧。回去晚了,我妈下次开家长会,又得问老师是不是经常拖堂了。”
陆威被催的,脱下外套,甩在边上的篮球架子上,立马劈了个半岔,开始热身。
陆威往耳朵里塞了个耳机,耳机的线连着口袋里的mp3,自我陶醉,忘情地跳着。
沈岁进倒是很好奇他口袋里装的是什么,怎么跟孙悟空的紧箍咒一样,戴上那东西,陆威就开始不自觉的群魔乱舞呢?
陆威一曲跳罢,摘下耳机,热汗淋漓地跑到陈珍妮面前,兴致冲冲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陈珍妮好笑的说:“好奇怪的舞蹈,像僵尸跳舞。还有,你那个步伐是怎么做到的?像凭空划船一样,好神奇!”
被女友认可舞技,陆威骄傲地说:“那叫太空步,迈克尔杰克逊跳的最有名,我跟着他演唱会的光碟学的。刚学的时候,我在家里,磨得地板一天到晚咯吱响,我妈都觉得我是不是有病,在家里穿什么鞋。”
沈岁进眼尖的盯在他口袋露出来的耳机线上,指着问:“你兜里的是什么?”
陆威拿出橡皮擦大小的mp3,说:“这是mp3,跟咱们的录音机差不多,播放歌曲的。长得和传呼机差不多,是我舅舅跟着国外一个大公司的实验室研发的,还没上市呢,可以听歌,不过往里头倒歌挺复杂的,还得连电脑。”
那是挺复杂的,这年头有电脑的家庭可不多,就连家属院里都是凤毛麟角。
沈岁进好奇的看了一眼,伸出手说:“借我瞧瞧。”
陆威一面不情不愿地掏口袋,一面不放心地说:“别让我上贡了啊!珍妮还没玩过呢。”
单星回也想研究研究,蹬了他一屁股,骂道:“见色忘友的东西,对得起这些年我们给你抄的作业吗?!”
陆威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大呼:“两个土匪!”
陈珍妮笑着说:“别搭理他,他这人就是爱开玩笑,我不玩,你们玩吧。”
沈岁进扭头对陈珍妮露出一个笑:“学姐见笑了啊!我们就看看,马上还给陆威。”
陈珍妮抬手看了眼腕表,说:“陆威,我真得回家了。”
沈岁进也催促道:“陆威,珍妮姐快中考了,家里肯定看得严,你先送珍妮姐回家吧。”
陆威抓狂的挠头说:“还想再磨一会洋工呢,那我们俩先回去了啊,你和星回再利用利用篮球室,好歹把烟钱给用回本。”
沈岁进研究了一会mp3,果真这东西除了会放歌之外,和传呼机还挺像的。有屏幕,会滚动字幕,耳机往上面一插,就能有音乐播放出来,是比录音机和随身听小巧许多。
“还你,等上市了,帮我买一个。”沈岁进把mp3塞到陆威手里。
“我舅说要上市没那么快,你真要玩儿,回头我再问问他,还有没有多的样机。”
“行了,不和你扯了,你先回去吧,我和星回再练会歌。”
陆威抓起书包,跟着在陈珍妮的后头,低着头小媳妇似的,让单星回和沈岁进瞧了,觉得真是一物降一物。
“陆威还没和陈珍妮说呢,他这人,有时候就是憋着一股劲儿,让旁人看了替他愁。”单星回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叹气说。
沈岁进问道:“说什么?他难道做了什么对不起陈珍妮的事儿?别吧,那也忒不厚道了,咱们威威也不像个垃圾桶待回收的渣男啊?”
单星回看了她一眼,幽幽地说:“陆威准备等陈珍妮毕业了,就准备去上语言学校,高中估计就去国外读了。”
沈岁进听了,大为震惊。
震惊的点不是陆威要去国外读高中,而是这么大的事,作为初二八班的铁三角,她居然是从单星回里听到这件事,而不是陆威亲口告诉她。
沈岁进失落了一会,才说:“白借他抄作业了,心里的小九九也不和我说。他要是跟我说了,我就知道他这回这么努力地练舞,是为了给陈珍妮一个美好的回忆,肯定帮他多琢磨琢磨该怎么练,而不是光顾着练自己准备的两首歌了。”
单星回一个推手打住的动作,赶紧说:“别,人都还没走呢,你就来这一套。就是怕你们女生多愁善感,才不提前告诉你们。再说,陆威这成绩上附高确实没戏,他爸他妈给他弄了个非洲户口,塞到国外学个几年,照样回来参加国内的高考。路子都铺好了,到时候还和咱们到京大汇合。他没跟你说,是他也没想好要不要走这条路子,万一他在国外吃不了苦,半道认怂了,到时候可没脸来见你。”
沈岁进有些哭笑不得,心想陆威这人平时看着不着调,情感倒是丰富的像个戏精。
“他傻啊,他爹妈这么操心他的学业,什么都规划好了,还琢磨个什么劲儿?别到时候你考上了京大,我考上了北大,他考上了地瓜,闹着玩儿呢?咱们仨规划着一块进京大,不挺好吗?不过那会我爷爷多半也退休了……没事,到时候你爸和我爸还可以罩着咱们。”
单星回斜目看着沈岁进,她把上京大说的跟切棵白菜一样容易,整的京大好像是她家。
全国那么多号学生,一年才几个上京大啊?
单星回转念一想,哦,不对,京大确实是她家。
京大的大当家,还是她爷爷,她是当真无愧的京大小公主。
“得了,你还练歌吗?”单星回倚靠着篮球框,把腿叠搭在一起站着。
“不练了,左右后天就元旦汇演了,也练不出什么花来,就这样吧。”沈岁进抓起书包往肩上一搭,准备走人。
想起陆威即将远渡重洋,单星回突然问:“你还想回美国吗?”
沈岁进的往门边走的步伐滞了滞,回头盯着他那张吊儿郎当的脸,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问。
“回去干什么?”
“你不是在美国长大的吗,问问而已。”
“难道你想回兴州?”沈岁进觉得不会吧……没听说过谁在北京城站稳了脚跟,还愿意回小县城啊?
“那不就得了!”
单星回头疼的说:“纽约能和兴州一样吗?”
沈岁进斩钉截铁的说:“都一样,在哪不是生活。”
单星回:“……”
想起来上回徐慧兰说给段汁桃介绍工作的事,沈岁进问道:“今天好像是你妈去新华书店上班的第一天吧?”
单星回拎起书包准备和她一起回去,“徐阿姨的效率也太高了,上个星期刚说起这事,我妈的毕业证刚拿到手,就拿着徐阿姨的介绍信去新单位报道了。”
沈岁进嘿嘿笑着说:“我徐阿姨不仅盘靓条顺,人还特利落,我都欣赏她那股利落劲儿!”
单星回跟上她的步伐,把篮球室的大铁门落好锁,夕阳烙得铁锈斑驳的锁柄都不那么磕碜了,像是镀了一层金箔。
在篮球室里耽搁了一会,校园里的学生们已经走了大半,明明场地还是那么大,但因为走动的人少了,整个校园显得空旷下来。
沈岁进想去校门口买根糖葫芦,再买一袋驴打滚,不知道这会卖光了没有,心急走路就快。
单星回跟在她边上从容的亦步亦趋,劝道:“该你的跑不了,最近流动摊贩整治得严,小贩们还不一定出得了摊儿。”
沈岁进回道:“徐阿姨晚上领我爸上她娘家去。我那个新姥姥,家里刚装了电话,一天三催四催的打电话喊我爸‘姑爷,上家里来吃饭’,我不想去,就说晚上在学校参加元旦汇演的排练。”
“那你就吃糖葫芦和驴打滚当晚饭?”单星回突然想到,这要是梅姨在,那指定要搂着沈岁进嚎啕大哭,觉得是徐慧兰这个后妈虐待沈岁进了。
“我在外面随便吃点吧,也不去食堂了,省的碰上院里的熟人,回头徐阿姨知道我没在学校排练,就该多心了。”
“那你上我家吃呗。”多简单,又不是头一回。
“你觉得你回家能有饭吃?”沈岁进流露出算无遗策的神秘笑容。
单星回:“?”
“以我对你妈的了解,那股做事认真较劲的性子,段阿姨上班头一天,肯定在单位加班。你姥姥不是回兴州了,家里也没人做饭了吧……”
还有功夫请她上他家搭伙吃饭,看来小单同志还是没认清局势啊!
双职工家庭,孩子放学回家还想定时定点吃上饭,那简直三头六臂都整不出这样的场面,光是赶回家能陪孩子唠会嗑,都是紧赶慢赶兵荒马乱的场面。
自从梅姨从她家下岗,徐慧兰有时候又在单位加班,沈岁进晚饭这顿经常就是在京大食堂度过了。有时候在食堂实在吃得腻味了,就四处钻巷子晃大街找好吃的饭馆。
沈岁进同情的搭了搭他的肩:“欢迎加入放学后四处打野的队伍啊。”
十二月末端的太阳,像个昏沉无力的年迈老人,才刚过了四点,夕阳就坠得只剩半个圆盘。
附中的舞台,在最后一抹夕阳余晖被吞尽后,彻底大放光彩,亮起的灯光闪烁着精妙绝伦的霓虹。
听说这次负责舞美的团队,还是请外头风头正盛的新锐团队做的。据说团队老板有留学背景,做过几次国外中大型演唱会的案子;也有人说,这个团队的老板,是校长的亲侄子。
总之这些流言传来传去,等沈岁进见到舞台庐山真面目的时候,觉得效果倒还真挺朋克的。整个舞台的灯光偏冷,底子里的腻子味儿都是重金属的冷冰冰味道。
一点也不像元旦跨年,倒像是大型迪厅现场。
团队老板有留学背景,审美偏西式,这点沈岁进信了;老板是校长的亲侄子,大约也是真的,搁中国这么喜庆的一个节日,能整成大型露天蹦迪聚众场所,方案还没被否决,说舞美团队老板是附中校长的亲儿子,沈岁进都信。
晚会从四点半准时开始,大约八点左右结束。
附中食堂为了让学生们不饿着肚子参加晚会,下午第二节课后——三点四十就开放了食堂。
沈岁进要开嗓,就不吃晚饭了。
陆威要跳街舞,怕吃了饭再剧烈运动会闹肚子疼,于是也不吃晚饭。
单星回就给他们去小卖部买了几块巧克力还有几瓶水,等他到操场大草坪上,想找他们会合的时候,大多数学生还在食堂吃晚饭,操场舞台下的座位席还空着老大半。
座位是按照班级排的,跟平时早操拉练的队形差不多,单星回很快就熟门熟路的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眼下陆威和沈岁进应该是去后台对节目单了,单星回把一袋子的水和巧克力放座位上,想着时间差不多快四点,就去校门口接徐慧兰给沈岁进订的花。
许多家长都给今天参加演出的孩子订了鲜花,单星回在传达室长桌上罗列摆放的一众捧花中,锁定了一束巨大粉玫瑰,目测起码99朵往上。
直觉告诉他,这么大捧且夸张的花束,符合狗腿下属为领导办事的手笔。
果不其然,单星回捏起鲜花上的卡片,落款是“徐慧兰”三个字。
据沈岁进说,徐慧兰身边有一位极其狗腿的下属,但凡徐慧兰发话,就没有这个下属办不成的事。甚至有一回下暴雨,徐慧兰因为要加班走不开,又担心沈岁进放学没伞,都是这位下属自告奋勇地从东二环送到了西三环。
那次送伞真是吓到沈岁进了。
二十来岁一个大小伙,毕恭毕敬地等在校门口,浑身被暴雨浇透,看见从学校大门出来的沈岁进,小伙殷勤至极地拥到跟前喊了一声:“沈小姐。”
要不是他精准无误地喊出沈岁进的姓,沈岁进还以为是人贩子到附中门前拐孩子来了。
“沈小姐,这是我们徐处长吩咐我给您送的伞。”小伙实在不容易,厚厚的镜片被雨淋的雾蒙蒙水淋淋的,这么大的雨,他撑的伞几乎无济于事。
雨声很大且嘈杂,沈岁进和单星回挤在一把伞下,拔高了声调和他说话:“你怎么认出我的?”
小伙笑着恭敬道:“我们徐处办公桌上就是你们的全家福。”
沈岁进愣了,没想到徐慧兰对这个家还挺重视。沈岁进不记得有和徐慧兰以及父亲拍过什么正经的全家福,小伙说的那张“全家福”,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在父亲和徐慧兰的婚礼上,一家三口忙忙凑凑在酒店拍的一张纪念照。
小伙自然是知道了徐慧兰所嫁的门第绝非一般,人往高处走,有时候全仗着人前伏低做小。
有个口号是:人在体制走,低头马屁第一流;大腿抱得紧,日后一定行。
原本徐慧兰在单位的行事作风就让下属闻风丧胆,本来单位里的大妈大婶爱在背后嚼舌根,酸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没想到徐慧兰的命还出奇的好,居然在大龄未婚的情况下,能捡着一个身世显赫的金龟婿。
人么,总是吃不到葡萄爱说葡萄酸,那些原本在背后臊徐慧兰是老姑娘的大妈们,这下又改口说徐慧兰年纪轻轻给人上赶着当填房、做后妈了。总之,业务能力没徐慧兰能打,便一定要挑点徐慧兰身上的刺儿,她们才能在心理上平衡一些。
但沈家可不是一般的名门望族,里头的水有多深,只消在北京城稍微一打听,就知道沈家枝节的厉害。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
因此对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女低头哈腰,小伙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光彩之处,反而鞍前马后,替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姐,殷勤地打起了伞,甚至像接待领导一般,细心地用手挡着伞骨,不让伞骨碰着沈岁进的一根头发丝。
看着小伙歪着脑袋把他自己的伞夹在肩膀上自顾不暇,却还要殷勤地为沈岁进打伞,单星回实在看不下去,接过他手中的伞,催促说:“您忙去吧,我和沈岁进是邻居,平时我们都一起放学回家。”
小伙感激地点点头,却仍旧呆呆的杵在原地,饱含热情地目送着单星回和沈岁进远去。
沈岁进和单星回走开了好远一段路,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说:“啊,他应该就是徐阿姨单位的那个小马,上回的手抄报作业,还是徐阿姨让他他帮我画的!”
单星回哂笑一声,“那他一定很爱放屁。”
沈岁进维护道:“人家爱不爱放屁,也不碍着你什么啊?这人不错,大老远的还给我送伞。”
单星回翻了个白眼,无情的嘲弄:“姓马,爱放屁,且成精,马屁精!”
“……”
沈岁进哑口无言。
单星回捧着一大束粉玫瑰,笨重的像一个抱蛋的老母鸡,漆黑的两个眼珠子从粉色的重重叠影后面露出来,回到操场上的座位,班级里有人打趣他——
“这是给咱们沈公主送的吧?”
单星回飞斜过去一个冷峭的眼神:“别误会,沈岁进家里人给她订的。”
大家笑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单星回你就嘴硬吧!”
单星回耸耸肩:“爱信不信。”
陆威这时候从主席台的地下室钻了出来,看见单星回大老远就喊他:“星回、星回,你过来!”
单星回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热,又被喊起来:“你们俩祖宗,就不能让我歇口气吗?”
陆威急眼说:“沈岁进说不唱了!”
单星回愣了一下,怪道:“她又闹哪门子的大小姐脾气?台子都搭好了,她这是临阵脱逃撂挑子啊?!”
单星回从座位上起来,不忘给陆威捎带过去一瓶矿泉水,大步流星地迈步向陆威走去,凌空把矿泉水往他怀里一丢。
陆威单手在半空抓住矿泉水,拧开瓶盖,大口大口地仰脖子灌下去,喉咙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谁知道她又哪根筋搭错了,我帮她拿外套,她去女厕所上个了厕所回来,脸色就很阴沉,水泥灰都比她的脸要好看。”
单星回觉得陆威神经大条,女厕所里是非多,这不是从古贯今的真理吗。
定睛一看,陆威的手上果然搭着沈岁进的白色羽绒服。
“人呢?”单星回问。
“还在地下室的化妆间里。”陆威指了指远处的主席台。
单星回示意他把沈岁进的外套递过来,“你先去排练吧,我去哄哄沈岁进,哄得回来接着唱,哄不回来,今晚就全靠你的街舞给我们争口气。”
陆威把羽绒服塞到他手上,挤眉弄眼的说:“你可悠着点啊,这是往火山口怼炸药,一点就着,别怪我没提醒你。”
单星回啐他:“心机婊,你不怼喊我去怼,把我往火坑里推。得了,你赶紧去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陆威大有目送壮士英勇就义的悲壮之情,目含热泪的唤他:“谁叫你是大‘单’人呢!”
找到沈岁进的时候,沈岁进正窝在化妆间的旧沙发上,双手抱膝把脸埋在膝盖里。
单星回的心咯噔了一下,从来没见过沈岁进这副委屈落寞的模样,心里一时不是滋味。平时大院里骄傲不可一世的公主,从来都只在云端被众星捧月地笑着,他下意识的不愿意看见她难过的时刻。
好像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犯起了别扭,似乎在抗议:沈岁进怎么能低落呢?她天生就该被宠着,天生就该一直没心没肺地笑!
单星回压制住内心的心疼,装作嘴贱的说:“哟,咱们大小姐真是可以,外头人都挤疯了,您还有专属的化妆间呢?”
沈岁进的身形明显顿颤了一下,却没有抬起头,反而把脸埋得更深了。
单星回无奈的走到她边上坐了下来。
这沙发估计是某个校领导办公室退休下来的几十年老古董,原本酱红色的皮,掉的跟得了牛皮癣似的,秃一块红一块,里头的弹簧也得了骨质疏松坏的不轻,单星回的重量压下来,沙发的一角一下就软塌下去。
沈岁进的重心一下被陷下去的沙发带歪了,不得不抬起头来,手掌撑着单星回的肩膀,勉强维持住刚刚的姿势。
刚稳住重心,眼见着她又要把头埋下去,单星回眼疾手快的把她的下巴抄了起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端详。
沈岁进倔强地把头别到一边不和他对视。
注意到她眼下两道浅浅半干的泪痕,明显是哭过了,单星回拧起了眉毛,也没心思和她开玩笑了,严肃的问:“怎么了?”
沈岁进还是不说话。
单星回烦躁的说:“说话,你再不说话,我冲女厕所问了啊!”
沈岁进赏了他一个白眼,咬着下唇欲言又止,喉咙滚了两下,才开口:“也没什么。”
没什么你能哭?
单星回认识她这么久,可从没见她这样委屈哭过,就连刚认识她,她妈刚没了的那会,沈岁进都没把眼泪流得这么憋屈。
“你在这等着。”单星回捏起拳头,起身就要去女厕所,看看到底是哪个长舌妇在沈岁进面前嚼舌根了。
“你疯了!”沈岁进赶紧扯住他的袖子,把他重新拉回沙发上。
“什么破沙发!”单星回低骂一声。
经过被沈岁进这么猛一拉坐上去,沙发彻底歇菜了,弹簧从破掉的一层布里彻底捅了出来,扎到了单星回的大腿。
沈岁进没想到会伤到他,愣了一下,不过看着单星回莫名其妙被扎了一下,觉得有些滑稽,忍不住破涕为笑。
单星回被弹簧弹扎了一下,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回头仰起脖子,冲沈岁进龇牙咧嘴:“笑了就行。”
气氛总算舒展了一点,不那么憋着股劲儿了。
沈岁进故意绷下脸,嗔他:“别闹我了,一会我真不去唱了,没劲儿。”
单星回见她情绪缓和了,柔声道:“怎么没劲儿了,你这天天搁家里练,早六晚八,我可是听得很带劲儿!再说了,木师太把钢琴都大招人马的给你摆上台了,你好歹你瞧瞧班主任的面子,别抹了她的脸,回头她还得让男同学们搬回音乐教室,别让一群人在你后面做了无用功。”
沈岁进却心意已定地说:“我不去,回头颁奖的时候,别人说我暗箱操作。”
她这么一说,单星回心里总算有了本谱儿。
刚才听陆威突然说她不愿意上台唱了,单星回就猜测到一二分,可能是学校的女生说闲话,觉得沈岁进又在学校里开小灶了。
主席台的地下室有好几间化妆室,其他几间化妆室被堵得水泄不通。里头化妆的化妆,对台词的对台词,人头攒动,比菜市场还热闹。
偏偏沈岁进待的这间,只有沈岁进自己。
“又有人故意针对你了吧,这化妆间也是?”单星回试探性的问。
沈岁进闪烁的瞳孔简直可以用地震来形容,单星回居然一下就捕捉到了她今晚最委屈的点。
见她这么一副被猜中答案不可置信的模样,单星回冷笑着说:“认识你这么久,没见你在学校搞过什么特殊,倒是经常有人故意往你头上扣屎盆子,给你制造‘特殊’。是不是谁故意拦在门口,放出风声说这间是你的专属化妆室,想激起群愤,让大家一起针对你?”
沈岁进的性格单星回再了解不过,平时戏称她为公主,那是玩伴之间的玩笑话,其实沈岁进是再接地气不过的一个女孩了,甚至很多方面都可以用傻气单纯的北京大妞来形容。
有句话是小姐身子丫鬟命,到了沈岁进这,就是有公主命却没公主病。
多让人稀罕的一个姑娘啊,三观正,不娇气,除了有点挑嘴,再和和气气不过的一个人了。
“我去厕所换演出服的衬裙,听见别人说我耍大牌,整的自己跟大明星似的还单独霸着一间化妆间,本来我就奇怪我这间怎么一直没人进来,原来是薛岑一直在门口把着不让别人进,她还跟别人说这是学校这次元旦汇演特地单独给我批的。她这么编排我,肯定是背后早就恨透我了!”
沈岁进一想到平时班级里关系还不错的女生这么陷害她,就觉得什么同窗之谊,这也太塑料了。
单星回听她把心事划开了口子,便开始准备给她的伤口进行缝补手术。
“薛岑啊,那不得谢谢她吗,没她这条看门狗,咱们还落不着这么清静的vip化妆室。来,你还有哪没整好的,口红擦了吗,没擦我帮你擦,咱们得物尽其用啊!”单星回吊儿郎当的把手搭在沙发靠上,被班上嫉妒心重的女生弄得没脾气了。
沈岁进犟嘴说:“不唱了,我去把演出服换下来。”
她起了身,单星回这才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条华美异常的裙子。
大约唱的是《飘雪》,便也拣了一条雪白的长裙,绸缎一样的面料,在化妆间暖色的灯光下泛着柔和又温暖的光泽。裙子的裁剪非常利落,修饰得身形没有一丝累赘,裙摆和喇叭袖口上面有许多星星点点的碎钻,像是点缀在银河上的颗颗繁星一样璀璨。
单星回赏心悦目的注视着她说:“你这还没开唱就背了暗箱操作的黑锅,咱们换一个思路来,左右黑锅已经背了,没捞着奖可就不上算了。歌手大赛的一等奖可有一百块的奖金,二等奖五十,三等奖三十,咱们要求低点,三等奖,三十块,也有三十串羊肉串……”
沈岁进打断他:“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三十串羊肉串,出息!”
单星回试探着说:“那一百串……?”
沈岁进瘪嘴瞪他:“不唱!”
“祖宗!”
“叫□□都没用!”
大概是两人在化妆间磨蹭了太久,陆威已经在外面把街舞顺了一遍,这时“砰”的踹了门进来,咋咋呼呼地瞪着沈岁进和单星回说:“你俩可真够磨叽的,外头主持人都已经上台念开场词儿了。”
单星回先发制人道:“沈岁进说今晚请咱俩吃一百串羊肉串。”
陆威睁大眼:“还有这种好事儿?”
沈岁进抢白:“听他胡诌。我请客,他买单。”
陆威又把视线怼到单星回身上:“你俩究竟谁买单?咱们仨一百串怎么匀都不平均,嘿嘿,要不我把珍妮叫上,咱们四个,一人25串,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单星回蹬他一脚:“你们两口子好算盘,一下就吃走50串。行,一会晚会结束了,你把陈珍妮喊上,咱们一起去芝麻巷吃烤串。”
陆威得了便宜卖乖说:“你俩也凑一对得了,这样咱们谁也不亏,哈哈。”
沈岁进戳着陆威的脑门,“美得你!大老爷们还真让我买单啊?”
陆威和单星回互相心领意会一笑,不约而同道:“你赢了,就学校买单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