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某个坐在裴清后边的、颇感郁闷的家伙,是雷春生,上次考试的年级第二。
我去,这么快就写完了?
他抬头瞄了一眼宽肩沉着的裴清,再低头往自己才写了一面的答题卡上瞥去,现在还剩下另一面,而另一面是拿来填写计算题的。
选择题填空题他能写得很快,但计算题再快也要写写画画吧。
雷春生心里有数,只要自己能仔细一点,这份卷子写到满分是不难的。可那样一来,他不能保证自己在细枝末节方面的准确,所以要想拿满分,速度方面肯定不及前面的那个变态。
之前在心底隐隐升起较劲在这短短的几个片刻里跌落,他觉得自己是比不了眼前的那个家伙了。
而对裴清来说,他是没想到雷春生会拿自己作比较,如果知道的话,估计会忍俊不禁。
而要是在知道他放弃追赶之后,也会升起些许会心的领悟。
想当年,他同样生不起同这家伙并跑的心思。
高考过后,雷春生去了香江数一数二的顶流名校香江中大,而自己则去了所还算可以的211大学,两者没有什么可比性。不过他们间的友谊感情并没有因此而降温,反倒是更加怀念高中的岁月。
可想到这个,裴清就不禁有点想要发笑,他可没忘记那年的香江发生过什么事情,闹腾得不得了。
然后,交了每年三十万学费外加十五万住宿费的雷春生,还得屁颠屁颠回家上网课。
那不是血亏?
念到兴起,裴清就回头瞄了一眼那个家伙,见他还在奋笔疾书,自己也就不打扰他了。
对喔,要不要在某些个方面上给他提个醒?
裴清往上展了展眉毛,自己没记错的话,雷春生还因为某些原因延毕了,读了五年大学才出来。
思绪在尚未发生的往事中来回跳跃,裴清翘起二郎腿,意识的小人在脑海里天马行空,丝毫不被窗外传进的喇叭噪音所干扰。
——
在高二的文理综开考之前,文综理综分出来的单科考试时间都是一个半小时。物理是早上八点半开考,考到十点钟结束。物理之后是生物,十点半开考生物。
在干坐了一个小时后,伴随着结束铃声的响起,裴清终于能够站起来活动周身筋骨了!
真不容易啊。
同音不同义,他呢,是坐得不容易,而别人是做得不容易。
考场教室里的气氛也不再压抑,开始纷乱嘈杂起来。
虽然一号考场内的二班同学只有裴清一个,但坐在附近的不少人都跟裴清有所交流,或言语或眼神。
这缘于裴清早早就和他们恢复和熟络的同学关系,反正分班以后都得凑到同一个班上。
裴清是和雷春生一起走出考场的,年级前二之间的交谈,有些惹眼。
每当考试结束,总有那么种莫名的氛围,似是昂扬似是低沉,又或是两者交错,总之显得很是矛盾。
以裴清的经验,高一的考试周,拿前三天来考试,然后剩下的两天周四周五就是讲评试卷的时间。
“讲评试卷”,也许是“划水”的同义词,因为基本没有几个是会认真听的。会的不想听,似会非会的也不想听,而剩下来有大部分不会的、全都不会的……
这简直就是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为贴切的现实诠释,贴切得不得了。
更何况,这周三是冬至,虽然没有假放,但在学校里也可以睹月思亲呀,想象那存于记忆中的美好时光。
所以,这正好又考完试的,一个个的肯定就没心思在教室里好好待着自习了。
对此,裴清早有想法,他要回家过冬至。
自去年的那次冬至的晚上过后,也就是在中考之前、高一之前、他还是初三时候的那晚上冬至,在那过后,他就再也没能和家里人一起度过冬至这样的民间佳节。
是一次也没有。
大学的时候能在寒暑假回去,工作以后是在春节回去,和冬至都沾不上边。
没有假放、求学路远,是其中的缘故。
考完高考过完暑假,他就出省求学去了,离家千百公里的,哪有那么容易回去。
等到工作后,那就更不用说了,冬至这种节日自己过过就行了。
但办法总比困难多,真要想回,裴清在大学期间还是可以请假回去的。可奶奶的去世彻底冲淡了他的那份心思。
三代人变成了两代,虽然在新成员加入后,人数上变多了,但以往熟悉的那氛围是再也回不来了。
也就没有太多回去的必要了。
走廊外边,雷春生惊讶:“冬至你要回家?”
裴清点点头,并示意他不要大惊小怪,这又不是什么好张扬的事情。
雷春生讪讪收声,然后又凑得更近些,说:“怎样,是逃课还是请假?逃课呗,我也不来了。”
“……”裴清先略微噤声,然后似笑非笑地瞥他,心想可能这货也有这份心思也说不定?反正没见他哪次考完试后是会正经地待在教室里的。
“肯定请假啊,我跟我爸说了,他帮我请假。”
裴清昨天晚上就和自己老爸说了,事先准备好,让阿姨在明天晚上来家里吃饭。
他觉得这会是最好的机会。
虽然不能指望奶奶对阿姨的见地一夜消散,这种观念上的改善是很难一蹴而成的。但事情总得有个起点,让奶奶认识新儿媳这事儿,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
而怎么才能让老人家在未来开开心心地抱孙女?这是一个值得裴卓裴清两父子共同地去努力与实现的目标。
视线回转,听完裴清的话,雷春生就有点纳闷:自己想着是逃课,对方则是有家长相助的正经请假……
还想要和他接着说些什么的,但在某两个女生走来之后,这家伙的眼神就不在自己身上降落了。
还能是谁?除了沈佳梦还能是谁?
雷春生识趣地笑了笑,不多说了,回自己班上去。
沈佳梦和成敏并肩地走着,沈佳梦早知道裴清和雷春生走得近,也知道他们之间很熟悉。
看到雷春生走了,沈佳梦觉得那是自己的问题,慢着步子停下脚,抿抿嘴,“你们怎么不接着说了。”
裴清笑:“他回他们班教室去了,有什么好说的”
女孩点点脑袋轻哦一声,接着裴清问她这次的考试如何。
然后呢,沈佳梦苦恼自己有些题目做不出来、不会做,噘着嘴生自己的闷气。
而裴清则柔声安慰她不要在这方面着急,要慢慢来,这些知识都很基础,回头找到解题的思路,是可以轻松破解的。
沈佳梦投来个埋怨的眼神,噘起下唇的表情幽怨极了。
是呀,你是觉得很基础,可我觉得很难!
裴清笑而不语,他反复诠释知识的基础,就是在给她树起面对“难题”的自信,他想让她迎难而上,而不是避而不决。
渐而渐之,对沈佳梦来说,难题的门槛会变得越来越高。届时,她回过头去,会发现,曾经那些对自己来说所谓的“难题”,也不过尔尔。
接下来的生物考试会在十分钟后响预备铃,因为是十点半开考,预备铃是提前十五分钟响起的。
裴清让沈佳梦先好好复习,毕竟这理科的考试会对今后的分班有影响。
他有月考的试题没错,但觉得那样做没必要,徒给女孩增加心理负担而已。
相较于坐享其成,自己通过努力得来的成果明显更值回味。
在沈佳梦沉下心去翻看书本时,国立倒是来跟裴清借试卷了。
裴清惊讶:“你要对答案?”
“嗯,我看看选择填空。”国立点头。
裴清自无不可,但心想他不打算复习复习生物吗?于是就循着这样的意思去问他。
国立却没有回答,而是说:“清你没写填空题?”没把答案写在试卷上。
裴清摇摇头,问“这次感觉怎么样?”他心里挺期待的,因为他感觉国立是支潜力股。
也就是说,在裴清看来,在从前的那条时间线里,校方领导因自己的一己偏见,造成了双输的局面:学校丢了好苗子,国立失了好学校。
那由可笑偏见而生成的损失局面,是完全可以挽回的。
但对校领导刘平来说,没必要啊!为什么要挽回?我就是想搞你,我就是对你的命运没有兴趣。
相较于家底越做越壮实的青鸟附,国立势微,他失掉的可能是一生的机会。光从数学期望上来说明,不论怎么看,都是国立更亏。
这是裴清不喜刘平的原因之一。
国立拿着裴清的试卷往下对选择题的答案,越对,眼睛瞪得越远,终于在抬头的那一个,小火山爆发了。
“我草,清,我只错了两题!”震惊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也不需掩饰的喜悦。
“好啊,不错嘛!”裴清笑着赞许,进步可嘉。
“曹国立,你干什么站在那里?”进来看班的老师点名了。
国立不屑一哼,得志满满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生物书开始默背大法。
沈佳梦抿起嘴小心翼翼地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对裴清和其他男生之间的相处方式感到好奇和有趣。
裴清回头朝她笑,她也莞尔朝他乐。
——
在学校,往日里一天两天的时间尚且过得飞快,那就更别论在这考试周了。
星期二过去,现在道了星期三下午,月考进行到最后的科目:英语。
青鸟附高一年级的年级前三十众聚一号考场,而在这三十人里,和前边的九科没什么不同,裴清还是考场中最先完成卷面的那个。
听力如同喝水,笔试如同吃饭,简简单单的活儿信手拈来。
阅读理解和完形填空就跟玩儿似的,跟看报纸一样,裴清完全不用去顾看句子中的前后顺序,基本一目了然。
这不就跟读报纸一样么?别说是读报纸了,读中文的句子,若非必要,平常里有谁是会逐字逐句地去读的吗?
而随着对计算机技术有了更深造诣的裴清,也愈发习惯地把摆在眼前的信息整合成一个“整体”、一个大“集合”。
眼下只剩作文,裴清霍霍磨刀,准备祭出大杀器(高级词汇、各种从句)来给这道作文题来给绝杀,作文此次月考的完美收官。
可是……
嘶!有灵感!
正准备搞定作文然后进入神游状态的裴清心神被猛地一击,他有所领悟。
机会稍纵即逝,每一次顿悟都是从思想金山上掉下来的绝世奇珍!
裴清紧紧抓住心中的那个点,扒拉过自己的草稿纸,速写的字迹纷然呈现。
之前还空空如也的草稿纸很快就被墨迹填满,裴清写的不多,都不用翻面,因为只写了一面,非常精简,上边的字符也只有自己能懂。
最后,他心满意足地松懈下来,往座椅后边去靠。
有所悟,有所思。
现在,领悟已经记下,而后边的具体思考,就看他自己了。
怎么着,也得等把今晚上的冬至给过好了之后,再转回来思考这次的灵感。
裴清有条不紊、主次分明,纵使这突如其来的灵感让他心潮澎湃,并成功挑起了他的尝试心,让他有些蠢蠢欲动,恨不得当场拎出手机尝试。
但在自己的家庭大事面前,这得往后捎捎。
至于他为什么带着手机这样违禁物品嘛,他着急回县城,动车票又订好了,那肯定没必要再回天地花园一趟。
记录下了自己的灵感,裴清这才晃晃悠悠地回归考试,沉思片刻,也不打草稿,提笔写下作文开头“Withthedevelopmentof……”(随着……的发展)。
其实经历过刚才那心情的大涨起后,这家伙是有点不想写作文的,因为这来回的切换让他有点难受。夸张点说,这和高考完后被抓回去复读可能没啥区别。
而且,就算丢掉这作文的二十五分,年级第一同样会落到自己手上。
这不是夸张的说法,很正常。毕竟除了语文,前面的七科都能拿满分。没有加“吧”,因为裴清确信,自己能拿满分,他不当人了!
——
下午五点,结束铃准时响起。
早就迫不及待了的裴清在收卷的同学收走自己的试卷后,收拾完个人物品立马就离开了考场,话都没和人多说两句。
他中午回过家一趟,带了上星期和沈佳梦在优衣库里买的衣服过来,甚至脚上的鞋子也是和沈佳梦的那双同款小白鞋。
“你穿这套衣服回家?”沈佳梦眨眨眼,上下打量一番刚从洗手间换装回来的裴清。
裴清笑:“对啊,提前让我爸认识认识你的眼光。”这些衣服都是她挑的。
女孩骄傲地哼哼着,她不觉得这家伙会和他爸爸说出自己的存在。
之后,她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语气保持着平常,没有因他今晚晚自习的缺席而表现得低落。
她知道他回家是去过节日的,但不因他的例外有怪。
沈佳梦会在心里想为什么别人都不回家,就他回家吗?不会的,因为她的裴清不是别人。
这不是她第一次问了,但裴清不厌其烦地再一次回答:“明天呀,我一早就回来,十点钟能到学校。”他一向说到做到,沈佳梦知道他明天就能回来,很安心。
人都有点小自私,合情合理。
沈佳梦才不知道、也鸵鸟怂怂的不想去知道,没有他在的日子要怎么渡过。
之后,在走之前,裴清就让山竹帮自己把留下来的东西收拾好。因为考试期间,座位是有调整的,比如被搬到走廊外面的书柜,需要再搬回来。
山竹也没啥好说的,好兄弟砍一刀都行,搬书柜又有什么大问题?
至于自己女朋友的书柜,裴清舍得这点时间,帮她从走廊外搬回到她位置旁边。
——
裴清走了,还没放学就走了。
沈佳梦收回望向后门的双眼,偏头看着他帮忙搬动的书柜,气馁地泄了一鼻子气,终是伴随着他的离去而变得失落。
表面上表达的和心里实际的总有些许差别,他后脚才刚走,自己就开始想他了。
想他如果还在,自己和他会有怎样的话题呢?说说考试的题目吗?讨论今晚的水果吗?还是想想周末的晚自习去哪儿?
又或者,什么声都不出,只悄悄地在这后边看着他,然后他回头的时候会朝自己笑。
她没有说自己今天下午是要一个人回家的,因为爸爸要在家准备冬至的晚饭,阿姨也回家过节,没人来接自己。
放在平时,那家伙肯定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哼,沈佳梦嗔怨地在心底叮他一声。
肯定想使坏!
而放在平时,沈佳梦会和他说的,傻乎乎情愿愿地把使坏的机会送到他面前。
但他要赶动车的,怕他会有意外耽搁,自己就不和他说了。
在沈佳梦怔怔出神的时候,班主任肖姐进来了,闹腾的班级在很短的时间内安静下来。
而这在齐整噤声的环境下,左前方的那个空位在女孩眼里显得更加的突兀了。
热爱有硬币的两面,正面可抵漫长岁月,反面让人度秒如年。
空位的主人,现在何处?
女孩思绪的落点还飘不太远,因为啊,裴清就算是走得再快,那也还是用腿在走的呀,现在才走完楼梯呢。
不过,近在楼上楼下,却远比天涯海角。就是樱花,从那四楼飘下来,不还得花个几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