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以为如何？”
那日松坐在书房里,对面是中原文士打扮的中年男人，一口流利的官话与那日松的蹩脚截然不同。
此人正是那日松的中原老师，他们在讨论的就是望舒的身份。
中年文士在大冬天也手持一把羽扇，所谓羽扇纶巾,这基本是外族对中原文人的刻板印象了,而他也有意识地借助这种印象强调自己的身份。
要说他没有文化,那定然是不对的,但要说他多有才华多有身份，那也不至于混到这地步。
中年文士手中羽扇轻动，肚子里有多少货且不说,至少表面形象是端得很足的。
他回忆席间望舒的挑剔与讲究，虽然他也没见过真正的王孙贵胄是什么样的，但望舒的言行举止尤其是高雅的气质,非常符合他听说加想象出来的公子。
“王子,鄙人认为，那位确实是公子。”但是他又说，“不过中原有些国家公子众多，不是每一个都受宠的,我建议王子再观察几日。”
那日松乍一听这说法，先是一惊转念想到自己与大王子的差别，自动代入进去，自觉明白了其中内涵,便起身拜谢道：“多谢先生指点,不然小王只怕不知不觉就踩进坑中了。”
中年文士伸手虚扶,又还了一礼。
两个半吊子在书房中不咋靠谱地分析一通,倒真拿出了个章程出来。
接下去几日,那日松就以照顾贵客为由,派了许多漂亮女奴过来服侍。
望舒对此很是习惯，她在洛国用的也都是又好看干活又麻利的宫人。
如此两三日，那日松与中年文士才算是真的相信了。
“九郎这就要离开了？在过几日就是大宴，到时候部落中的贵族都会出席，九郎不想参加吗？”
那日松听下人来报，说望舒在收拾东西，就急忙扔下手中的事务赶过来堵人。
“我已经离家几月，年节未在家中，若是二月二再赶不上，只怕父……父亲就要发怒把我的腿打断了。”
二月二，龙抬头，也是吴国立国之日。
那日松低头一笑，掩住眸中的了然与算计，再抬头已经恢复了寻常的温和无害。
“既如此，那也请再留一日，等小王摆宴为你践行。”
按照中原的礼节，第一次拒绝了，第二个退一步的请求就不好再拒绝了，望舒既然冒充就做足了样子，自然不会在最后阶段掉链子。
于是，第二天的午宴就这么定下了。
……
“神使大人，您就要走了吗？”
当天晚上，阿古拉听闻此事，在屋里急得团团转，连交代过的掩饰身份都忘了。
对此，望舒的反应很平淡，只简单交代几句，又问他是想待着圣城，还是回家。
“神使大人想让我待着这里吗？”阿古拉虽然单纯，但并不是傻子，这几天望舒多次故意误导那日松的举动，他也是有所察觉的。
虽然不知道神使大人想做什么，但他以及他的家人亲友一定会全心全意追随她的吩咐。
望舒缓缓摇头：“我若是想做什么，何需牺牲你们。不过你带我福地，又服侍了我这么多天，若是想举家搬迁到此地，我可以跟那日松说。”
阿古拉有些心动，别的不说，福地里的自然环境比他们那个小山坳好太多了，也不用担心那天下了大雪会被埋了。
但仔细思考之后，他还是拒绝了这个诱人的建议，即便看在她的面子上，他们几家在这里一定会过得更好……
“那不是靠我们的努力得来的，我用着不安心。”阿古拉挠挠头，笑得单纯又憨厚，“等我多学些本事，就有能力带乌日娜和阿爸阿妈去北城了。”
“去北城？”这倒是出乎望舒的意料了。
阿古拉认真地点头：“大人，我以前偷偷装作护卫混在商队里过，我去过北城。”他满脸憧憬和向往，“那里可真好，每年秋天地里都会有吃不完的粮食，冬天还能有一屋子的蔬菜，听说他们的菜多到屋子里都放不下，只能挖地窖才够放。”
望舒不想打击他的美好想象，只能说：“……祝你成功。”
阿古拉得到她的祝福，脸上的笑更明显了，他用力点头：“到时候大人有空就来看看我们，我们一定会供奉最好的粮食。”
望舒没有应下，正巧这时有人敲门，她便顺势转移了话题。
“你来了。”
门外正是那老人。
他没有进门，而是站在门口直直地看着望舒，神色复杂，反正以望舒的情感辨别能力是看不懂。
“你要走了？”
“明天就动身。”
老人嘴角蠕动，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我不会离开这里的。”他沉默半晌，才挤出这句话，又被沙哑破损的嗓音截成一段一段，“这里，是我，是我们，盼了半辈子，的归宿。”
望舒看向他，似有不解：“随你。”
说完又像是觉得这么说太冷漠，补充道：“我并未要求你随我离开，你若是有同伴，我可将你们一同托付给那日松。”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决定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
“你真的愿意……愿意……”老人语句哽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望舒：“阿古拉，你去院中采一片叶子回来。”
“随便什么叶子吗？”
“都可。”
……
毕竟是在冬日，即便福地里的自然环境较好，阿古拉又特地挑选了最好的叶子，也是带着枯黄之色。
但望舒只是用指尖轻轻拂过，那微黄的叶片竟是恢复了青翠之色，甚至比春日的青草更有生机。
“你！”老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眼睛瞪大。
望舒手一抬，那青翠草叶飘到他的面前，伴随着而来的是一句轻语：
“我叫望舒，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会知道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
她起身向内室走去：“这是护身符，可免你一次致命危险。若有一天，拿着相似叶片的人来找你，你要配合他。”
望舒没有放什么狠话，也没有警告，只是清清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老人却盯着那片飘浮的青叶看了许久，才狠狠一闭眼，伸手拿下装进了怀里。
“谨遵大人之命。”
次日的践行宴无波无澜，除了那日松东拉西扯耽搁了些时间外，没有其他问题。
望舒趁机提出将老人与他的同伴托付给那日松，他非但没有不满，反而很高兴与望舒的关系‘更进一步’。
“那日松王子，有缘再会。”
那日松自以为领会了望舒的言外之意，也跟着一笑：“苏九郎，期待我们再次相见的那一天。”
在回去的路上，望舒直接就把最近收集的消息打包发给了洛王。
至于对方以为只是信物的玉佩突然发光，还突突突地吐出一大堆资料会引起什么样的惊吓，她还真想过。
“王上，南江郡守上奏，每年春夏之季，郡中多发蛊病，发病之人腹大而四肢细，其腹坚如硬石；并称此病‘女人得了不怀胎，男人得了肚胀破’，已有十几个村子人亡户倒。祈求王上，能否请国师出手，传下救治之法。”相国语气沉重地禀报奏折内容。
洛王翻开呈上的奏折快速浏览，目光在“持续多年”这几个字上凝住，他直接跳过大段的叙述，翻到最后的附件，一项项不那么准确的数据罗列，触目惊心。
相国呈上奏折后，就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目站立，一个字都不带多说的。
一时间，沉默压抑的氛围在昭阳殿内弥漫开来。
“嘭——！”
是洛王将奏折摔在案桌上发出的声响。
“多年陈珂，为何现在才报？”低沉的嗓音中是压抑的怒火。
相国拱手道：“回禀王上，此蛊病由来已久，不仅是南江郡，整个南江水系都有，尤其是郑国，大半个国土内都广受此病之害。”他叹一口气，重重道，“已受此害七百多年。”
七百多年，郑国立国也就这些年头了。
有人质疑：“按相国的说法，岂不是说郑国从立国开始就受蛊病之害。”
相国闭了闭目，才道：“从老夫手下商队带来的消息，确实如此。王都尚有不少郑国之人，王上尽可以召见详询。”
“实非南江郡守渎职，此病确实无解。若非国师降世，恐怕他此次也不会抱着一线希望上书求援。”
洛王虽知道相国不会在这等大事上欺瞒于他，但还是吩咐了徐远亲自去调查。
“国师此前曾赐下神书，传令巫师殿，加紧研读，尽快从神书中查找能解蛊病之法。”
“是。”一名内侍领命而去。
“让医署召集医师赶赴南江郡。”
“是。”又一名内侍去传令。
“另，张贴王榜，寻可解……”这道命令还没说完，洛王身上突然就发起光来。
洛王：……？？？
相国等人：？？！！！
众内侍：！！！
护驾！！！
好在没等他们喊出这句，那发光的物体就自己露面了。
那通透的质地，那独特的纹路，那明显的形状，这不是之前国师赠给王上的玉佩吗？
哦，是国师啊，那没事了。
果然，没过几秒，国师那清冽微寒的声音就从玉佩中传出来，只这次听着比之前多了几分看热闹的戏谑和随意。
“王上，我去北地草原玩了一圈，顺便收集了一点资料，你接收一下。”
话音落下，几乎不给人任何反应时间，那弯月形玉佩周身的光晕就扩大了几圈，噗噗噗地往外吐了一大堆书册。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那些简单装订的书册噼里啪啦落在昭阳殿的地面上，堆叠成一座人高的小山。
那玉珏抖了抖，最后吐出一封写着“洛明亲启”的信，才收敛了光芒缩回洛王的袖中。
因避让书册而连退几步的相国看着这“亿”点点资料，张了张嘴也只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不知意味的：“王上……”
洛王走下王座，伸手拿起那封异常显眼的信，习惯性地检查了一遍封口，然后展开。的奏折快速浏览，目光在“持续多年”这几个字上凝住，他直接跳过大段的叙述，翻到最后的附件，一项项不那么准确的数据罗列，触目惊心。
相国呈上奏折后，就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目站立，一个字都不带多说的。
一时间，沉默压抑的氛围在昭阳殿内弥漫开来。
“嘭——！”
是洛王将奏折摔在案桌上发出的声响。
“多年陈珂，为何现在才报？”低沉的嗓音中是压抑的怒火。
相国拱手道：“回禀王上，此蛊病由来已久，不仅是南江郡，整个南江水系都有，尤其是郑国，大半个国土内都广受此病之害。”他叹一口气，重重道，“已受此害七百多年。”
七百多年，郑国立国也就这些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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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国师啊，那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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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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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拱手道：“回禀王上，此蛊病由来已久，不仅是南江郡，整个南江水系都有，尤其是郑国，大半个国土内都广受此病之害。”他叹一口气，重重道，“已受此害七百多年。”
七百多年，郑国立国也就这些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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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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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多年，郑国立国也就这些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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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王走下王座，伸手拿起那封异常显眼的信，习惯性地检查了一遍封口，然后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