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白府终于逐渐平静。
林家客人消停之后在安排的房间已经住下,人倒是老实许多。
白宋带着一身水汽从澡堂出来,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了房中。
房里灯还亮着,侧房的小翠已经睡熟,内室床帘拉下,香儿也已睡了。
灯还亮着,说明香儿还没睡着。
到了现在,也没能说上一句话,白宋随口一声:“睡了吗?”
片刻,床帘微微动了动,从里面传来一声很轻的应答。
“嗯。”
说完就没了回应。
白宋也不知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吹了灯,到了床上。
今夜一如往日,白宋抱着香儿,宛如无事一般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白宋醒来,香儿已经不见踪影。
外面是阵阵的喊话声,远处似乎有酒肉的香气传来。
白宋猛然一惊,想起今日还有许多客人,赶紧起床穿衣。
这人早已习惯了古代少爷的生活,下意识就喊着冬香的名儿。
冬香规规矩矩守在屋外,听到喊声立马进来,麻利地给少爷穿衣裳,系腰带,整领子。
然后又是将洗漱用品都端到了少爷面前,给少爷拧了帕子,乘着少爷洗脸的间隙,忙不迭地给少爷穿鞋。
“香儿去哪儿了?”
“夫人一早就去守着后厨,这会儿已有几位客人来了,夫人应该在正厅待客。”
白宋应了一声,起身朝着前院去。
“少爷,还有莲子羹。”
“不用了。”
“少爷,还是喝一口吧。”
冬香追着,喋喋不休,白宋拗不过,拿着喝了一大口,转手先把碗丢在了地上。
简单的日常下,白宋的生活正在渐渐变化。
忙碌中带着些安稳,随总有磕磕绊绊,却也让人感受到简单的真实。
巳时,客人逐渐上门。
都是白宋认识的人,无论身份,无论地位,都是一概而论。
有曾经的街头混混,也有民家农户,还有大家老爷小姐,更有一些达官显贵。
在这个时代,也是一种不一样的风景。
今日来客再一次给林家的人展示了能力,非但有陈家家主和郑家的公子小姐,甚至连王爷也成了上宾。
即便是林家请客,也不能请到如此人物。
这一幕让林家人感慨万千,只能想到时代变了。
今日家宴在一片和睦的气氛中进行,主客之间十分客气,大家其乐融融,无甚大事发生。
不过让白宋入主明春园一事传得更开,到了百姓的耳中,从此白家也成了幽州各族之间的名片。
申时,客散。
林庭正给白宋告辞。
白宋迎送林家众人出门上车,只有弟妹秦氏午间饮酒过度大醉未醒。
便就留下的林寻守着夫人,待其清醒之后再离开。
香儿随着相公在门前看着娘家人渐渐远去,脸上表情稍显复杂。
白宋轻轻拉了拉她的手,看着周围无人,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香儿一愣,回头看着相公,低头也小声应道:“是我失了分寸……”
“白小子还真是个多情种,此时此刻却也不忘与美娇娘一起共享时光。”
蜀王李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白宋回头,见其身边无人,又有几分醉意,上前搀扶,然后对香儿使了个眼色。
香儿会意告退,先回家中。
白宋掺着李湛一路走着:“王爷,您什么怎不见个人?是否要个马车来?”
李湛摇头:“不必了,看你家中客人无多,老夫便想跟你同行说两句。”
“王爷有话尽管说。”
“可曾听过圣莲教?”
“最近倒有些耳闻。”
“那你说说,这圣莲教是何种货色?”
“不过道听途说,倒也当不得真。有人说那圣莲教不过是打着济世救人的幌子荼毒百姓,也有人说圣莲教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民间众说纷纭,自己没有亲眼所见的东西,晚辈一般都不去细想的。”
李湛眯着眼,永远是那个表情,只是在这一刻忽然偏头看了看白宋,然后笑着说:“最近县中多有富贵人家失窃,丢了不少银两。朝廷怀疑是圣莲教所为。圣莲教的人专对富贵人家下手,你现在住着这么大的院子,可千万要小心,值钱之物定要藏严实了。”
“多谢王爷提醒。”
白宋没放在心上,只是应了一声。
不想在此之后王爷就不再说什么,默默随着白宋往前走。
白宋好奇问:“王爷,单独留下只为跟我说这个?”
看着白宋一脸疑惑的表情,李湛的笑容有点点僵硬,似是担心白宋感觉到了自己在试探,转而找了个话题问:“本王还是那句话,你手中的三国全本到底要何时才肯给老夫?莫非定要等到说书完时?”
“这个嘛……”白宋欲言又止,显然还是以前的态度,不太情愿。
而李湛又是个随性到了极致的人,从不愿做叫人为难的事情,见了白宋的表情,也就乐呵呵地不再问了。
“王爷,事实上您本身也不情愿这么快就得到三国全本吧?”
本以为话题到了现在已经结束。
李湛都打算让白宋止步,自己一人走了。
没想到白宋突然似有深意地这么一说。
李湛心里咯噔一下,心说白宋不会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用意?
或者说圣莲教已经知道了是自己在统筹调查幽州的圣莲教势力?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李湛突然有些紧张。
如果自己接受密旨的消息暴露,极有可能遭遇圣莲教的刺杀,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李湛表情严肃起来,一面院墙之上也逐渐露出了人影,一股杀机已悄然锁定在了白宋后心。
但白宋紧接着的话又让李湛感觉奇怪。
“王爷,其实我一直都没想明白,为何皇上会安排您来修编唐史?而从常理来讲,修编唐史跟三国没有太大的关系。到了现在,我算是明白了,王爷执着于三国期间的历史,无非是想以此为借口,拖延时日,远居幽州更是为了逃避来自皇上的压力吧?”
李湛脚步突然停住,往日的笑容瞬间凝固,不可置信地看着白宋,久久说不出话来。
白宋这话实在让他震惊。
即便是有人说出他接受密旨调查圣莲教,李湛也不可能有现在的震惊表情。
因为白宋的一句话直接点中了他在心中更深层的秘密,而且看白宋神秘兮兮的笑容,显然他还有一些不敢讲的话。
李湛已年过八十,又是皇亲国戚,如此年纪早该安享晚年。
没有充足的理由,他怎么会到处奔波?更不可能接受皇上的密旨,调查圣莲教。
一切因果,都是他这位皇叔和皇帝之间的秘密。
李湛走过无数地方,用着同样的借口瞒过了无数的人。
没想到居然被一个年不过二十的小子给瞧出了端倪。
“王爷不必惊讶,晚辈与王爷相交乃是缘分。而王爷平日随和的性子也让晚辈所敬重,眼下无人,晚辈才这么一说,若王爷因皇上的旨意为难,晚辈倒是有一句话想说。”
“什么话?”
“文人的笔改变不了历史,真相总有揭开的那一日。”
说完,白宋朝对方一抱拳。
“王爷,晚辈就不送了,先行告辞。”
白宋走后,李湛身边很快出现了一个人,站在李湛身后,低声询问:“王爷,刚才他说了什么?为何如此表情?属下也不知该不该出手。”
李湛表情凝重:“此子似乎知道一些隐秘之事,不是圣莲教徒还好,若是圣莲教的人,恐怕是后患无穷。”
“王爷,要不要将此人除掉?”
李湛摇摇头:“此子行迹虽然可疑,但他买下明春园实在叫人费解。若是圣莲教的人,应当将银两转移才对,怎么会在极北之地置万两白银购地?”
“圣莲教徒向来不能用常理揣度,如果关系重大,即便错杀也不该留下隐患。”
李湛沉吟着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今夜,你假作圣莲教徒入白府行窃,看看这白府之中有无高人?一民家,断不会有高手相护,若你遭遇阻拦,这小子便更加可疑了。”
……
白宋回家,面对家中一片狼藉,所有人都在忙着清理,心中暗下决心,他日再不会搞什么宴席了。
毫无意义,又浪费光阴。
相比之下,一家人能围坐桌前,舒舒服服吃肉喝酒,比什么都来得惬意。
白宋看到新来的阿大三人最是勤快,身怀武艺也不见丝毫倨傲,擦桌子、扫地等工作毫不排斥。
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半点儿多余的话。
这三人表现得过于完美,反而让白宋感觉有些奇怪,拿着水袋走到扫地的阿大面前。
“辛苦了,喝口水吧。”
阿大诚惶诚恐,连说使不得。
白宋拍着他的肩膀:“放心吧,到了白家,便没有那么多凡俗的礼节。也无外人在,关了门就是一家人。”
阿大乐呵呵地点点头,接过水袋猛灌了两口。
乘着阿大喝水,白宋又问:“江湖是什么样的?”
阿大一愣,想了好一会儿才苦笑:“江湖……哪有江湖?如今国泰民安,百姓安居,江湖早已经没了。”
“那你的武功放在以前的江湖之中算厉害的吗?”
“上不得台面,让少爷见笑了。”
“其实我一直都想习武,以后你教我练武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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