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们家老板要请我喝酒?嘿嘿,真是稀奇!”
将我请进屋中的瘦老头说实在的并不陌生,早在父亲还是太守时,他便已经在府里当差许多年了,如今见到我不说倍感亲切,也还算恭敬;等听完来意更是一脸的喜气,二话不说,跟着我便走。然而等到了药店,一推开门,见到里面坐着的都是丢失孩子的家人,老头脸刷的一下子白了,正要转头离开,却被言叔抢先一步,扯了回来……
“老张头,你这是怎么了?酒还没喝怎就要走,是不是嫌弃我这店小,没有好菜招待呀?”
“嗨,葛老板,瞧你话说的,谁,谁知道您还请了这么多人,我,我这人面子薄,有点不适应……”
眼见着被言叔抓的死死的,那老张头也只好一脸的无奈的进了屋,坐到了酒桌前……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各位街坊四邻的,也别看着了,一起入席吧。”
看着面前朱萸张罗的一桌好酒好菜只有自己与言叔落了坐,老张头哭丧着脸招呼着众人,然而却又被言叔给拦住了。
“行啦,行啦,老张头,别客套了,今晚吃喝的就咱哥俩;来,先饮一杯!”
言叔说话间已然先干为敬,那老张头看看左右,一群人眼泪婆娑的盯着自己,这杯酒端在手中着实难以入口……
“葛老板,你,你这是唱的那处戏呀?”
“咦嘿嘿,问的好,老张头不愧是明白人,那咱们今晚就来说道说道……”
言叔此刻也不知是醉还是醒,只见他已然又将自己酒杯盛满,然后又灌了一杯下肚,摇头晃脑之间这才接着讲道:
“言记得是六年前吧,你老张头在太守府巡夜,恰巧撞上了入室的飞贼,被人连捅了三刀,其中一刀离着心脉就只有半寸,言没说错吧?”
“是,是没错,但……”
这老张头似乎还想解释什么,却被言叔抬手给拦住了……
“那这人情,该不该喝一杯!”
虽说这已经是陈年旧事,但毕竟是救命之恩,老张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抬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咦嘿嘿~好,够意思!”
言叔那招牌般的笑声多少有些心酸的味道,话音落,接着又将对方的杯子给盛满,然后回身一指后边站在牛小三。
“牛小三,你认得吧!”
“当然,当然,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会不认识。”
“咦嘿嘿~那这酒?”
“……我喝!”
老张头抬起杯子,看着了那牛小三片刻,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然后便将酒猛的灌进了嘴里。而另一边言叔的手指有转向了一旁的王老板……
“咦嘿嘿,我还记得,当年你的父亲走的时候,你兜里没有钱,那棺材……”
“别说了,我喝,我都喝。”
老张头似乎明白了言叔的用意,哭丧着脸,抬起酒壶,端着杯子,一个个敬了,然后这才坐回到了椅子上,开口说了句实话……
“是,诸位的孩子确实在太守府……他们现在都好好的活着!”
这话一出,所有丢了孩子的家属,脸上终于有了喜色,七嘴八舌的围着那老张头询问着缘由,可这老张头毕竟只是一个差役,太守老爷要做什么,他怎么会知道……
“咦嘿嘿~我应该想到的,我应该早就知道的!”
而另一边言叔的神情变得何其痛苦,呼喊之间,抢过酒壶砸在了地上,口中一直念叨着一个名字:“归元丹”。
“这是什么东西?”
我虽说在药店时间也不短了,但从未听说过有这种丹药,莫名之间回头看向朱萸、朗箔克、叶孟勇三人,可他们却也一脸茫然,而就在此时缩在墙角的蒙忻却颤抖的回应道:
“我……我知道,……在前朝的一本医书上曾有记载,归元丹又称百灵丸或者百婴血……顾名思义就是用百名婴儿的血配合其他药材炼制的丹药,据说老者服用之后可以延长寿元。”
“啊,怎么可以这样~那我们的孩子……哇!”
蒙忻颤颤巍巍的声音虽然不大,房中的每一个人却都听得清楚明白,对他们而言这样的噩耗简直比听到死讯更为悲惨,一时间药店之内再度响起了伤心欲绝的嚎哭声;而那老张头正坐与当中,面对多年来的街坊四邻亦是百感交集,原本在他看来,这些个士族老爷对孩童下手多半是为了求个财,只要孩子出了手,转到了下家,破费些钱财,怎么也能寻回来,可不想却是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间劝也不是,帮也不是,只好坐在原地唉声叹气……
“老张头!到了现在难道你就只能长吁短叹吗?”
恰在此时言叔上前一把扯住了他,厉声质问着,而那老张头亦是一脸的无奈。
“不然我还能做什么……那可是太守老爷,萧家人……我,我招惹不起呀。”
“咦嘿嘿~”
这独特的笑声再度响起,言叔满脸的悲愤,他一松老张头的手,指着鼻子喝问道:
“惹不起,好,说的真好,可叹当年你落难时,无人不是帮不起,可却都帮了;可到了如今,你老小子花白了头,儿子也大了闯荡起了江湖,成了无欲无求的仙人,反倒可以丢下一句惹不起,坐视曾经帮过自己的人散子断肠!”
“我……我!”
言叔向来憨厚,说话委婉,这般言辞犀利我也是头一次听见,至于那老张头更是被说的脸红耳赤,无地自容,而又这时,这些个丢了孩子的人家纷纷朝他跪下恳请,左右为难的他环顾左右,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得一咬牙,一跺脚允诺了下来……
“也罢,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我这半大老头也看不下去,索性豁出命帮你们一回!”
“咦嘿嘿~好!老张头算言没有看错你,来,诸位赶紧起来,我们今夜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言叔往日穿梭于豪门,不愧是此间老手,一番计划可谓布置的井井有条,当晚众人谁都没有闲着,在这夜色中挨家挨户的串联……直到第二天清晨,整个通城有孩子的人家将近三四十口都知道这个事,不等天亮便已经聚集在了太守府门前吵闹,大有要冲入其中的架势,一时间吓得太守萧暮带着所有府兵全部守在门口,而趁着这个时机躲在暗处的我带着叶孟勇等四人悄悄的绕到了太守府的后门,那老张头此刻已恭候多时……
“府中情况如何?”
“只有女眷,其他护卫都被我打发去了正门,快,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老张头不愧是府中的老人,在他的忽悠下,通往看管孩子房间的路上一个人影也见不到,因而我们五人毫不费力便将被掳去的孩子全都救了出来,而另一边正门口的言叔等人在收到信号后便也不敢再做纠缠,丢下几句虚张声势的恶语便带着这些人匆匆散去,然后各自出了城,扛上早已托人带出的行李包袱,这便要一起逃难,然而百姓终究只是百姓,两条腿的人,怎么也跑不过四条腿的马和饥肠辘辘的驯狼,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我们便被赶来的萧暮等人给围住了……
“呵呵,不错呀,你们好手段啊,竟然敢老虎眼皮底下玩暗度陈仓,本太守真是小看你们了!”
此刻萧暮已经褪去了往日的伪装,他冷笑的打量着所有人,驱使着战马一步一步的逼近受困的人群。受到惊吓的百姓见状全都缩成了一团,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孩子……
“咦嘿嘿,萧大人谁都是父母爹娘养的,谁都爱着自己的孩子……据言所知,您也有一个公子,若是他被人掳了,要拿去放血制药,您又作何感想?”
往日言叔是最圆滑,最世故的人,可现在确是最勇敢的人,只见他只身站了出来,大声质问着萧暮,然而后者却一脸鄙夷,阴冷的笑容带着一丝诡谲的杀气。
“呵~老滑头,平日里看着最是怕事,今日这是怎么了?成圣人了?”
说着萧暮突然举起手中的马鞭一下子抽在了言叔身上,打的言叔龇牙咧嘴的怪叫了起来,而看着他那狼狈的模样,萧暮肆无忌惮的狂笑了起来,随即便又是一阵恶骂……
“老滑头,你怎么敢拿这群贱民跟我的孩子做比较,啊?本太守平日里对你们这些阿猫阿狗已经够仁至义尽了,怎么?跟你们借几个狗崽子,反倒是不乐意了吗?”
“……即便是狗……也是懂得护崽的,难道这一点萧大人忘记了吗?”
忍着痛言叔已经在不断的反驳着,而看着他那副模样,萧暮不怒反笑了起来……
“嘿嘿~说的好,这句话说的有些本分了!那本官就给你个护崽的机会……”
说着只见这萧暮一挥手,跟随的兵丁便牵来了一头驯狼。
“来,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只老狗,在它们面前怎么保护住这群小崽子?”
萧暮话音一落,兵丁一松手。那头硕大的驯狼便朝着言叔扑了上去,后者一边用手拍打着一边高声询问道:
“萧大人,是不是只要言击败了这头狼,你便放这群带着孩子的百姓离开?”
言叔的话,彻底点燃了萧暮的玩性,只见他扭曲的笑着回答道:
“好呀~没问题,不过狗就的有点狗的样子,你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咦嘿嘿~”
言叔那熟悉的笑声再度响了起来,随即之见他爬在了地上像狗一般,与那驯狼撕咬在了一起,他这幅模样看着何其让人心痛,一旁的朱萸更是害怕的只打哆嗦,紧紧的靠着我,小声的问道:
“……奎哥,言叔他……我害怕,我们会不会也要和狼打架?……小萸害怕!小萸不想死!”
“不,不会的,我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这一幕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正要冲上前去阻止,却被一旁的王老板紧紧的抱住……
“萧奎呐,别去添乱,言叔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要拼命的也该是我们这群人,你们……你们可不能再出事了。”
“可……”
“是啊!王老板说的对,要相信言叔……一会他真的危险……我们就跟他们拼了,你们几个孩子趁乱快跑……将来,若是将来有一天能活下来,记得给我们这些个叔叔婶婶和孩子们……报仇啊。”
牛小三一边低声对我们说着,一边咬牙擦着眼泪,手中的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此时此刻,看着此情此景,悲痛间的我似乎理解了卢浩阳的疯癫,确实这世间病了,病的无药可救……
“呜~”
而就在此时,前方一声野兽的哀嚎声打断我的思绪,被咬的一身是伤的言叔抓住了一个机会,双手紧紧按住了驯狼的脑袋和身子,学着野兽捕食的模样,一口咬住了驯狼咽喉,拼命的撕扯,过了没一会那头驯狼便扑腾了几下,再也没了动弹,百姓们见状,好似又看到了希望,高声的欢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