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里之外的东域,同样的夜晚,同样的风雪,然而欣景之人不同,自然心境亦不相同,兵临雍川州的西军在花语口挡道扎营,与对面驻守在蟒头关的东军遥相呼应,战事随时都有可能一触即发;可作为西军军师的红豆、采撷二君却似乎并不着急,已到了二日的他们始终毫无动静不说,今夜更是迎着风雪,在大帐前点燃香炉,摆上琴弦弹奏了起来。
“孤梅不成景,风雪欲来弄,白泥葬朱梅,血瓣染红霜……今夜不单有景,更有访客。”
采撷君拨弄琴弦的同时,微笑着看向拨弄梅花的红豆,后者听完他的话,回头嫣然一笑,那肌肤洁白胜雪,那笑容羞败腊梅。
“想不到今夜竟会有如大的风雪,恐怕再寂寞的访客也难免踌躇。”
“踌躇吗?呵,那小红豆何不也来上一曲,为客人扫去阴霾。”
“甚好,甚好。”
随即只见红豆先生一边答应着,一边盘腿坐于梅花树下,命人拿来琵琶,附和着采撷的筝声悠然而奏,一时间营帐之内满是优美的曲调,而在这营帐之外的山坡上二十四杀神之一的段惊弦带着一万长枪军已然埋伏多时……
“将军,哨探已经查明西军周围并无埋伏!”
“好!一会我带着前队两千人先行突击,中军六千人待前队突入百步之后,再跟进掩杀,防止敌军合围,后军两千人在看到敌军大乱后,绕到后方伺机放火去烧辎重。”
“是!”
在观察了许久之后,段惊弦做出了最合理的战前安排,随即带着两千人便杀进了西军的营帐,一时间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西军前营被打的措手不及乱做一团,段惊弦在取得优势后,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随即冲进了中军。
“军……军师,不……不好了。东军前来偷营!”
“知道了!”
红豆依旧在深情的弹着琵琶,奏琴的采撷君也只是顺口应了一声,却什么安排也没做。这让前来禀报的士兵很是着急,正欲再出言追问之时,却觉得自己脖颈微凉,嘴里发不出声音,正要低头去看,却见自己的脑袋正从肩膀上滑落,随即便眼前的一切便都凝固住了……
“哎呀呀,访客真是守时,这么大的风雪也没能绊住您的脚步,失敬失敬呐。”
“既然猜到我们会来偷袭,却什么准备也不做,这才是真让段某感到佩服。”
说话间,段惊弦带着士兵离二人已不到两丈的距离了。而那红豆、采撷虽依旧岿然不动,但手中琵琶,指尖弦陡然加快,曲子一时间变得雀跃了起来
“段大人是贵客,怎么能没有准备呢,您觉得这首曲子可合心意。”
“哈哈,这样的热情招待,段某还真是受宠若惊,不过可惜的是段某名带“惊弦”注定要做这不合拍之人。”
话音落,只见段惊弦抬手抖动了两下,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但却见一股黑墨从红豆、采撷身后的大帐中窜出,化作两滴墨点挡在了二人身前,随即这听得“嘭、嘭、”两声脆响,好似有什么东西又飞回了段惊弦手中……
“哈哈,这无影无形的天影刀不愧是奇门暗器之首,要不是段老弟出手动作大了点,还真让人难以察觉!”
说话间帐中走出一人大概四十多岁,一副书生打扮,白面长须,甚是儒雅。
“呵,江兄真是过誉了,若论奇门武器,你手中的演书大笔可书可伐才是真正的奇特。”
“哈哈,段老弟就不要恭维了,在愚兄看来今日惊弦怕是扰不了二位军师的雅兴,不如来场文斗,我们论一论书法如何?”
“江兄这就有点狂了,未动手怎知惊弦之名不符其实,而且再说与江兄武斗怎就不能研习书法了?”
“呵呵,看来这一战是免不了了,那段老弟要讨教那篇大作?”
说着江自流舞动身后演书大笔,摆开架势;段惊弦见状也不敢怠慢,脚下缩出一分,单手微微抬至胸口,甚有准备的回答道:
“那就《祭侄文稿》吧!”
“不妥,不妥,《祭侄文稿》书的是忠烈,而今段老弟是叛贼,愚兄觉得还是来一书《乐毅论》与君共勉吧。”
“呵呵,请!”
话音落,江自流舞笔便上,同时大帐两旁一队人马杀出,与段惊弦带来的两千西军战作一团,而面对这番情形段惊弦波澜不惊,见江自流已然来到面前,抬手便打,一时间只见得黑墨泼洒,只听得影刀叮咛,前者浓墨重彩,笔走劲道,横竖撇捺好似蛟龙,以空为纸,缠住对手无处不在,而后者双手空无一物,身法缥缈,转圜挪移好似鸾凤,游走于黑墨之间,看似毫无危险,实则举手投足之间,如疾风掠波,吹皱字迹,作旧千古名篇。
武者舞,文人喝,采撷、红豆二人冷眼看着杀伐不止,血溅飞雪,指尖弦随即拨的更快,琵琶声声嘹亮,一时间两股交会的声乐从配合变成角力,叠叠升高,听得人热血澎湃,厮杀更烈,而在战局中央,两位杀神似乎也同样不甘寂寞,江自流墨涛汹涌,文章倾泻而出,渐成绝篇,似要将段惊弦吞没,而后者手中的天影刀亦是走的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割断文字袭杀四方!一时间,随着两人投入的力量越来越大,一旁的采撷、红豆也逐渐无法安身,二人只听得身边清脆的击打声越来越密,落下的黑墨也随之越来越近,溅起的泥土、石子打在了身上印下一块块淤青,但即便如此危险,只要亢奋的乐曲不断,他们便没有离开的理由,只能继续将乐曲推向更极端的篇章!
“嘭!”
终于红豆弦断、乐哀、文人乍曲,随之厮杀中的两名武者也到了最后的关头,江自流为整篇文章,落下最后的一笔,文藻显词在锁住对方所有退路的同时爆炸开来,而同一时间丝毫没有退意的段惊弦也在此刻掷出了最后的一刀……
然而《乐毅论》终究没能让对方死于墨海,而天影刀也因为被气浪冲击,偏了准头,擦着采撷君的眉角飞过,划出一条血痕,斩落几缕青丝……
“哎呀呀!没中,再来!”
“呵呵,段老弟好兴致,不过可惜,你我没机会了。”
段惊弦似乎还意犹未尽只见他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丝还要再上,但在江自流算来,这场战斗已然结束了,随即在西军不远处的后方,一声爆响乍起,段惊弦闻声眉头顿时紧皱了起来,听声音传来的位置,应该是对方的存粮之处……
“呵,劳师远征,补给困难,断粮是最好的方法,然而年华军师能想到,我与红豆又岂能不防?”
“哼,才是初次交手,采撷君莫要得意,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段惊弦你认为自己还能回得去吗?”
坐在梅花树下的红豆先生起身快步走到采撷君面前,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替对方擦拭伤口,他与采撷是此生绝无仅有的知己,这一丝血痕让他动了杀心。
“怎么着?就凭你能留的住我?哼,真是好笑,撤!”
说着段惊弦带着残余的一千多先头部队开始向后杀出,江自流收起手中大笔,转头问红豆、采撷道:
“两位军师,真的不需要我去帮忙截杀吗?”
“不需要,剩下的三步棋,应付段惊弦足够,而我军此番出征,所带战力本就不足,将军还是坐镇中军,固守大局吧。”
“嗯,有理,红豆军师说的有理。”
随即江自流也不再管身后的乱局,合着采撷、红豆回了大帐……
而另一边,段惊弦带着人马撤出了敌方中营,要与自己的中军汇合,然而却发现这支六千人的部队已经被数倍之敌团团围住,无奈之下只得先行替他们解围!于是乎只见段惊弦舞动着双手,杀进敌群,指尖所划过之处,残肢横飞,血溅四方有如无人之境,敌军人数虽多,但却没有将领统帅,见到这般情形,无不胆寒,四散而逃。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在前军百步后跟上,为何会敌军包围截断?”
才一汇合,段惊弦便质问起了负责跟进的尉长,而后者也觉得很是无奈随即解释道:
“属下等人确实是按照将军的布置行动,但不知为何,将军才一冲进中营,被您冲的到处溃散的敌方前营却好似突然清醒了一般,立刻重置防线,我等死命向前欲与将军汇合,却被他们缠住,而随后,从敌营两翼又绕来了两支人马,配合敌方前军合围,因此属下等这才被困在这里。”
“唉,是我小瞧红豆,采撷了,走,撤吧!”
“是。”
此番偷袭已然失败,段惊弦再多想也是无益,这便领着人马准备退出对方前营,却不想才行至营门便看到对方大小重弩三十余台载在马车之上,配合三千弩手早已等候多时,段惊弦见状倒吸一口凉气,此刻他似乎明白红豆为何会那般的自信……
随即他看了看四周,但见营帐两旁栅栏将近一丈多高,底部深埋土中没有工程器械几乎是无法推倒,而且这还不算完,在栅栏外面还有一条深沟里面应该布置着竹尖……
对于普通的士兵来说这样的布置几乎是无法突破的,段惊弦又转头看了看身后,喊杀声似乎越来越近了……
“杀!”
无路可选、无路可退!段惊弦硬着头皮大喊一声,率先发起了冲锋,而守在营门的兵卒也不敢怠慢,霎时间大小箭矢齐发,好似狂风骤雨,第一波攻击便几乎干掉了西军三分之一的人马,而冲在最前头的段惊弦凭着自己的绝妙身法,虽然侥幸躲过了攻击,但也由于受到弩箭的阻碍,推进的速度极慢不说,手中的天影刀所杀的人也更是有限,几乎无法造成对方弩手太多伤害,眼看重弩再次上好了弦,第二波的攻击将会比第一波造成的伤害更大,段惊弦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是一点办法没有,然而就在这危急关头,突然前方响起了一声喊杀声,对面弩兵阵线随即崩塌……
“将军莫慌,我们来了!”
这个声音,段惊弦很是陌生,但看着袭杀弩兵的士卒穿着却是自己的人,于是乎顾不得那么的段惊弦连忙冲了进去,配合的这群人三下五除二便将敌方的弩兵给击溃了。
“你们是那部的人马?”
腾出空歇的段惊弦开口问那为首的士兵,后者不敢怠慢,随即回答道:
“将军我们是您的后军,之前奉命绕去偷袭敌军辎重,结果中了埋伏,带头的尉长被火药给炸死了,我们这些人便随即逃了出来……”
“唉!是我的错。快走吧!”
听到这个噩耗,深感内疚的段惊弦没有再过多询问,带着士兵原路退回,可才走到半路的恶林岗,却听得两旁山林之中又传来异响!此时,东军已成惊弓之鸟,四处张望,段惊弦一边稳定军心,一边戒备四周,而就在这个时候刚刚那后军中为首的士兵慢慢摸到段惊弦身边,随即喊道:
“将军你看那是什么?”
段惊弦闻声猛的回头,然而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阵白灰,随即他便觉得双眼辣疼,无法睁开,紧接着那后军为首人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朝着段惊弦便捅了过去,好在段惊弦不愧是擅使暗器之人,视线虽然受限,但双耳却并未歇着,感知更是过人,毫不慌乱的他只觉得一股阴风向胸口袭来,连忙避开要害,刀子立时插在了他的肋骨上……
“兄弟们,段惊弦死了,快,快出……”
欣喜若狂的兵卒,在黑夜中无法分辨对方中刀的位置,只觉得血液流出便以为得手,大声招呼着山间埋伏的人马,然而他话未喊完便被段惊弦将脑袋斩了下来。可这样的一个无足轻重之人的死对如今的战局并没有丝毫的影响,紧接着段惊弦只听得两边杀声大作,似乎有将近五六千人之多,双眼一片模糊的他再也顾得许多了,手中天影刀走的飞快,耳边杀伐声,哀嚎声,声声催命,染在他身上的是敌人溅出血、还是自己人的泪?段惊弦无法分辨,他唯有怀着愧疚,狠下心来杀戮,直到耳边再也没有任何声音,直到归途尽头、雄关之下唯有只身一人……
军师华年接到消息,震惊之余,出关相迎,来到段惊弦面前,看着对方一身血污,既心疼又内疚,连忙脱下自己的长袍为他披上……
“将军辛苦了,这番失败全赖我……”
“他们保了人,粮呢?怎么说也应该得手了吧?”
段惊弦不想听华年将责任全盘揽下,在他看来这一路的战斗是自己指挥的,失败该由他本人来承担。
“唉,有将军这边的吸引,温荣那边自然是轻松得手。”
“那就好,那就好……”
段惊弦听到这话,总算松了口气,失魂落魄的回了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