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两日后,当这位东帅明媒正娶的妻子再度驾临泰州之时,魏烽烟感到既意外又有些无奈,毕竟有这位代表献王的公主殿下在场,很多话便不能说了。
“主公,勿要担忧,既来之则安之,一切有我……”
当禀报的士兵将周璇玑入城的消息报到魏烽烟面前时,一旁的华年看出对方的心思,连忙出言宽抚。
“此次设宴,吾特意千叮万嘱勿要惊动了献王一方,璇玑怎还会知道此事?”
“主公这番设宴及邀约之人遍及全域,要想不走漏风声是很难做到的,更何况献王手里不是还有一个田悯忠吗?”
“唉,现在整个东域最大的麻烦就是智者扎堆,华年你看看,连上带兵而来的红豆、采撷,你们十二鬼谋都可以在吾这里凑桌麻将了!”
“哈哈,这不是很好嘛,至少比老将会面要来的有趣的多。”
“确实,吾现在可是一点也不想见到慕容悬止呀……”
作为谋士选对主人是十分关键的,魏烽烟这种什么时候都能谈笑风生,简直对极了华年的胃口。
“哈哈,那就请主公去见公主吧,小别重逢,必然别有情调。”
“呵,情调需要时间呐,咱们请的客人可不一定懂风情呀。”
“无妨,不懂风情不要紧,华年可以教他们,就先从乐曲、歌舞开始,我想这段时间足够您与公主小聚一番了。”
“哈,你呀!”
在短暂的打趣之后,魏烽烟带着少许人马,出门迎接周璇玑,而那华年拿出手帕轻轻擦拭了一番手中羽纱,然后正了正自己的纶巾,这才缓步去了魏府客厅;一路上越是靠近那座独立的院落,周围的守卫就越多,到了庭院的外围几乎更是每五步之内便有一名士兵,这阵势足以让每一位前来的客人感受到主人的“重视。”而等他们进到客厅的院中还有二十四杀神之一的段惊弦夹道欢迎,真可谓热烈之至……
“军师,您来了!”
“恩,惊弦今日可真精神呐。”
看着自己布置的一切,华年甚为满意,客套之间抬手拍了拍段惊弦的肩膀。
“呵呵,军师过奖了,你今天才是神采奕奕,一会段某可还等着看好戏呢。”
“哈,好戏不好演呐,对了,里面都那些人到了?”
“除了张鸣阙、公孙勉和博州牧以及其辖下的五郡太守未到之外,其他八州州牧、各郡太守几乎都到了。”
“啧,最重要的人却没来……真是坏兆头呀!”
张鸣阙、公孙勉俩人一个是校尉,一个是监军,职位虽是不高,却身在二十四杀神之中,是魏烽烟最需要笼络的人,此刻他们既没有到,而派去请他们的人也没有回来,这让作为军师的华年感到了不安,尤其是对公孙勉更是有不好的预感,毕竟此人正是博州监军,而博州一州的官员居然没有出现……
“恐怕,老彭过几天可能真有战要打了!”
“军师你的意思……”
“别……别说,喝酒的日子别说这个,不吉利!”
段惊弦虽是武将,但从尚未到来的人员中,多少也能猜到一二,而华年则不想在事态明了之前给对方过多的包袱,毕竟今天的戏码,要的是潇洒。是威武,是绝对的胜券在握。
“主公去接公主殿下了,可能会耽误一点时间,先让我去陪陪咱们的贵客吧。”
“是,请!”
段惊弦“请”字落下的同时,抬手一挥,守在客厅门口的侍卫,连忙让开……
“吱!”
或许是魏烽烟很少用这处客厅,因此房门老旧就在房门打开之际,一声刺耳的尖鸣,划破了屋内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聚集在了进来的华年身上……
“诸公,请了!”
华年潇洒的挥舞着羽纱,象征性的行了一礼,屋内大多数人也都赶忙起身回礼。
“华……华大人,这……这是什么意思?魏帅把我等请来,到底所谓何事呀。”
说话的乃是雍川州州牧蒋贵端,显然他已被门外的阵势所摄,看上去有些惊恐未定,当然这种状态在屋内也不至他一人……
“什么意思?没意思呀,大吃大喝,把酒言话,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魏帅就喜欢这种做派,来来来,诸公莫要拘谨,请入座。”
说着华年自顾自的走到离主位最近的一处位置上坐下,然其他人则没有那么松快,双眼依旧紧紧的注视着他……
“把酒言欢?整个宴厅被重兵把守如同牢笼,门外段惊弦更似觅食之猛虎来往徘徊,就这是让我等如何把酒言欢?”
径柳州州牧金非时是一个暴脾气,面对如此待遇甚为不满,大声斥问了起来。而另一边汾州牧李正砚也不甘示弱,接过话头连声讽刺……
“嘿嘿,还把酒言欢呢?金大人是想太多了吧,如今咱们这位魏帅,做了周家的女婿,倾力拥护北朝复辟,惹来慕容悬止问罪,为防止我们这些地方大员在他后面捅刀子,才演这么一处戏,莫说喝酒了,一会有没有命都还两说呢!”
李正砚之言是所有人的心里话,然而一旦放在了明面上,便使得赴宴的众人躁动了起来,气氛更是急转直下……
“哈哈哈哈!”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作为魏烽烟军师的华年不但没有出言解释,更没有动怒,反是连声大笑了起来,一时间众人觉得恼怒,连声追问对方因何发笑。
“呵呵,我原以为诸位执掌一方,即便不是什么英雄豪杰,也该是见过世面之人,想不到居然也会被几百兵丁,一员将领吓的坐立不安,真是可笑之极……”
“你……”
华年此话一出,更是引得众人怒火中烧,咬牙切齿之间,正要开口痛骂,然而有恃无恐的年华却似乎意犹未尽,只听他继续说道:
“欸,请诸如暂且忍耐。华话还未说完……试言之如果华说今日便要在此宴后杀了诸君,那敢问这好酒好菜汝等是吃也不吃?”
“哼,你们敢?即便咱们手里没有什么杀神,没有什么鬼谋,但一郡也能出兵二三万,一州更有十数万人马,你们敢动我们?难道不怕东域九州皆反吗?”
径柳州州牧金非时虽是武将出生,但他的话不无道理,一时间引得众人连连附和,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称赞之中,声音最大的却是他年华……
“金大人说的好,那华又要反问了,既然您也知道魏帅如要对你们动手,便会引起这般恶果,那还为何惴惴不安呢?”
“这……”
金非时被年华这话,一下子问的语塞,甚为尴尬的看了看左右,而就在他茫然无措之际,一旁的汾州牧李正砚又冒了出来。
“你们当然不会杀我们全部,但如若有一两个不听话的,我想你们也不介意演一出杀鸡儆猴的戏码吧?”
“哈哈。”
李正砚话音才落,随即华年再度高声大笑了起来。
“华大人,似乎很享受胁迫我等的感觉呀……”
看着对方不屑的神情,近乎于嘲弄般的笑声,李正砚脸上显得有些难看。但令他没晓得是华年接下来的话,会令他更加难堪……
“不不不,李大人误会华了,在下从没有觉得自己是在胁迫诸公,华之所以啼笑不止,是因为如若按照您的臆想,那用如此阴阳怪调说话的您是否正是在扮演待宰的鸡呢?”
“噗……”
被年华这一说,周围有人也忍不住发出笑声。而感觉自己受辱的李正砚,顿时面色铁青,从自己袖子中掏出一把匕首,以极快的速度冲到年华面前,抬手便刺!
“哼,我李正砚堂堂一州之牧,替天子恩抚百姓,岂能受你等威胁。今日死便死矣,却也要你这反贼偿命。
说话间李正砚手起刀落,然而被刺的年华却好似没有感觉一般。依旧手舞羽扇,面带笑容。”
“诸位看到了吗?东帅与华实无害人之心,所做布置不过为了防止这类事件发生而已呀。”
见华年依旧谈笑自如,李正砚吃了一惊,低头一看插在对方后心的上的匕首不知何时早已没了刀刃,只剩下光秃秃的刀柄……
“这……这怎么可能。”
李正砚惊恐的看了看身后,却发现负责守卫的段惊弦竟然根本没有进入屋内,甚至闭合的房门连开都没开过……
“不用看啦,作为二十四杀神中最危险的存在,制止李大人脑袋发热做出蠢事,是不需要露面的。”
说话间华年轻抚羽扇,缓缓起身,回首扶住有些呆愣的李正砚,将其恭恭敬敬送到了一旁的位置上坐下,随即又用略带玩笑的口吻接着说道:
“如今乱世已起,群雄纷争,尔虞我诈不断,魏帅虽是坦诚,但为人谋者华自当有所防备,因此才有了诸公之所见,至于害人之心,实属误解;今日能来者皆是我南域之股肱,而非山间猴孙,而李大人在华看来亦是忠义之辈,还请勿要扮演斗鸡,熄下怒火听华一言……”
“哼,成王败寇有什么好说的,今日李某无能杀贼,任凭处置。”
看着李正砚一副准备慷慨就义的样子,华年淡淡笑了笑,瞥眼又环视了一番,见未有附和者,对今日安抚心中已然有了把握,开口间语气甚为激昂……
“李大人所说成王败寇一词,华觉得用的好,说的恰当,而今天下大乱,四方诸雄并起,除了魏帅之外,其余之辈虽表面上依旧以魏臣自居,但实则狼子野心,取而代之昭然若揭,既然魏已非魏,侍魏之臣可以夺魏之天下而行改朝换代,成就掩耳盗铃之举,那敢问诸公,魏帅决意将魏之国祚奉还北朝有何不可?难当不比窃国者更为磊落?”
华年此惊世之语一出,刚刚还大义慷慨的李正砚露出一丝犹豫,至于其他人则似乎毫不在意,华年明白这些人不在乎大义,而在乎于利益,但若不先将自己门面擦干净,让忠义者信服,让求利者有一块光明正大的招牌,空谈名义亦是枉然……
“诸公、李大人,这两本书,华相信你们应该都看过吧?”
说话间年华将早已准备的《隐臣录》、《北朝成帝实录》从长袖中抽出,放在了李正砚的面前。
“哼,看过,那又怎么样?这些不过是山间野史,别有居心之人杜撰的……”
李正砚虽仍是不屑,但口气明显软了许多……
“杜撰?好,《隐臣录》可以这么说,那后一本《北朝成帝实录》该怎么解释?这可是魏国自己的史官所写,从大内取出来的,难道也是编造的?”
“可上面并没有写太祖篡位,并没有写是太祖杀了北朝成帝,而相反杀死成帝,导致北朝禅让的凶手东方一叶现在却和献王合谋,这不得不令人遐想。”
“遐想?遐想什么?难道蒙冤不该昭雪?难道背负罪名不该清洗?《北朝成帝实录》虽没有明说魏太祖陈舟篡位谋杀成帝,但切合的时间,切合的人物,难道还需要明说吗?东方一叶杀成帝,为了什么?为了被通缉?为了被人四处追杀?请李大人别忘了,东方一叶原本是谁的义兄?你说《隐臣录》是野史不足以为证?那请李大人自己回去翻翻前朝《观星录》看看这暗淡的夜空是什么时候开始?又是谁一意孤行唆使成帝做的孽?如果看了之后,李大人依旧认为大魏是对的,是合法继承的江山,那可敢仰视早已暗淡的夜空,倾诉魏朝的大义,以及你的忠与正!”
成帝的刺杀、太祖陈舟的继位、本就是大魏最不光彩的一笔,李正砚无话可说,只能将脑袋转到一边,闭嘴不言。所谓的忠义者摆平了,现在该是时候与旁观者谋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