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君能体会柳筱儿的心情,那是她最好的朋友,有那样的遭遇她自是不忍,而且她自己如今的处境也不大好,怕不能嫁个好人,怕碰不见心悦之人,怕两情相悦终不得果,估计更怕自己也落得那般田地吧!
一段两情相悦的感情,是每一个女子都期待和渴望的美好,而爱上一个不可能的人,注定是劫也是缘。
念君现在很清楚,她心悦华容子,不是一分两分,也不是三分四分,是无数分的喜欢,饶是知晓再遥不可及,饶是自己再煎熬万分,她也心甘情愿,只想静静地喜欢,默默地陪伴,千言万语都抵不过一句心甘情愿。
恰逢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小姐~”
柳筱儿收回握住念君的手,淡去眸底那一抹黯伤,轻声道:“进来吧!”
“小姐,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晚上……老爷说家里会来贵客。”翠烟进门,略带犹豫说道。
柳筱儿一听这个“贵客”,眼神立马变得灰暗,心想这腊八节她是过不消停了,她爹准是又要她相看人家。
“那我先回去了,年后有空我再来。”
“好,筱儿姐……自己千万宽心。”念君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慰柳筱儿,只能如此说。
柳筱儿朝念君温柔一笑,似水似波,是能令许多男子为之心神荡漾的笑容。
“小姐~我在前院转了两三圈……都没看到正德道长,刚才去后院时也没发现他的身影。”
“嗯~”
虽然柳筱儿只淡淡回了句“嗯”,可翠烟知晓自家小姐此刻心里定失落不已,她极为心疼自家小姐,也知她不愿回家,回到那个一直困着她的“牢笼”,每天与老爷、二夫人作斗争,现在脸上的笑容日渐消弥,只有在走出宅邸时才会重现。
这三年来她和她家小姐来的最多的地方便是上清观,她家小姐那点心思皆挂在脸上,无非就是冲着某人来的,可能见到他的次数却寥寥无几,即使如此,她家小姐仍是乐此不疲。
她明里暗里不知提醒劝解了多少回,可都不怎么见效,原先对情之一事不甚在意的小姐,这一朝动心,便一发不可收拾,其实她想让小姐走出来,断了不该有的心思,但如今也是没法子,又不愿小姐难过,所以每次来上清观,她都会帮着小姐四处搜寻那人的身影,看到了就急着告诉小姐,若没有便罢。
主仆二人一路下山,翠烟见自家小姐心情不好,也就未出声打扰她清静。
就在快要走至柳家马车时,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柳筱儿抬眸望去,刹那间瞳孔定格,“是他!”
柳筱儿那灰暗的眸子立刻迸射出欣喜光芒,仿佛繁星冲破云层点亮心空,多日来的愁苦皆在这一眼中消失殆尽。
正德打远处就看到了她们,看到了柳筱儿,脑中不由忆起前不久见到她的画面。
那日他办完事回来的时候刚好路过乌绫县,因白日作法费了好些心神,故而有些疲倦,也就没骑马,而是准备闲步走回上清观,正好清醒清醒。
可不经意抬头间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有些熟悉的侧颜,温婉大方,她与家人一同坐在雅轩居的楼上,对面还有两个男子,一老一少,他还看到那年轻男子细心温柔地给她夹菜,她也回以浅淡笑容,郎才女貌,俨然一对佳偶。
他当时第一瞬间的想法便是……她在议亲,雅轩居环境清丽高雅,菜品一向很贵,是达官贵人,富甲商贾才能来的地方,寻常百姓万万不敢奢望。
而后他又想柳筱儿是柳员外唯一爱女,自然盛宠,想必与之议亲的人家并不会差,柳员外挑的女婿也肯定是上乘人选。
再之后,他便没再看了,径直从雅轩居走了过去,晚上在找东西时,他偶然就瞥到了矮柜上面的药瓶和一张清洗过的干净油纸,那药瓶是柳筱儿送他的治伤药,那油纸也是柳筱儿送他桂花糕时包的纸。
久久凝神间,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便心神恍惚,不知自己为何要留下那两样东西,药已使完还留那药瓶何用?糕点吃光还留那包它的油纸又作何用呢?
而往往不知所为才最是表达内心真实情感,有些事表面装得无所谓,其实心里在乎的要命,自己以为的无所谓,不过是在看到对方时的不知所为。
正德打马上下来,柳筱儿这会儿也还没上马车,他慢慢往前走了两步,在确定是正当距离之时,方开口打招呼道:“柳小姐~”
“正德道长~你这是……才回来?”柳筱儿问完便暗自懊恼,怪自己一时找不到好的见面措辞,说了这么一句话。人家本就住在祥云峰上,可不是才回来嘛!简直是明知故问!
“是啊~才忙完法会回来,柳小姐……上完香了?”正德一说完也后悔了,人家方才便要上马车,自然是上完香才下山的。
“嗯~这便要回去了。”略一思索,柳筱儿又道:“道长……今日可喝过腊八粥了?”
正德闻言一愣,而后笑着摇摇头回道:“未曾,今日出来得早。”
“今日上清观熬了两大锅的腊八粥,凡来观的香客都可以喝,道长回去可定要喝上一碗。”……这样才好避灾迎祥。
其实此刻马车上还有一个食盒,里面装着她家熬的腊八粥,她本是想如若在观里遇见他就送他,可临下马车时,她并没有拿下来,只拿了给念君的食盒。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没了可送与他东西的理由,再拿感谢作借口怕是不行,他一定会奇怪,而且一个小姐在观中给道士送东西实在影响不好,恐惹人闲话,他是个正直之人,她不想因为自己害他陷入非议,更害怕即便自己送了,他也不会收。
正德看着眼前嘱咐他喝腊八粥的女子,心下不由微微触动,须臾他抿唇笑道:“嗯,我会喝的,腊八节岂有不喝腊八粥的道理?”
马车安稳行驾在路上,乌绫县今日颇为热闹,不光茶坊酒楼里人满为患,就连集市小贩小摊边也全是人。
柳筱儿掀开车帘望向一侧街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便看见有四五家摆摊卖腊八粥的,都说过了腊八就是年,此话确不假,眼瞅着年关将至。
马车行着行着就路过了雅轩居,金字黑底的牌匾格外显眼雅致,柳筱儿望向雅轩居二楼,眸底生出几分暖色。
上次看到他时还是在雅轩居那匆匆一眼,隔着高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隔着来往行人,转眸间便望见了他,那个俊秀挺拔的高大身影,令人看一眼便挪不开神去,只可惜她是看到了他,可他却不曾察觉,径直从雅轩居走了过去。
谁又能知晓她心底那些不可言说隐秘的虚妄呢?
马车很快便行到了柳府,柳筱儿刚一进府门,崔管家就迎面走来。
“哎呦~大小姐您可算是回来啦!张家人已经到了,这会儿与老爷他们正在前厅喝茶叙话呢!”
“张家人……是谁?”柳筱儿只知今天有客人来,却不知客人的身份,不由眉间微微蹙起,出声问道。
“是乾丰县最有名的那个张氏酒坊的张家,是二夫人给您张罗的,他家酒坊生意做的大,遍布整个大历!身后来头也不小,与乾丰县知县还是表亲呢!这张家人真不错,大小姐一会儿好好看看。”崔管家连珠炮似的讲与柳筱儿听,满眼笑意。
可柳筱儿闻言眉眼淡淡,情绪没多大起伏,似乎不怎么在乎崔管家所说,心中想道:“又是二夫人……生意做得再好,背后来头再大,我不喜欢,与我何妨?”
“大小姐您赶紧回房收拾收拾,然后就来前厅吧!张家人等着看你呢!”
柳筱儿轻轻颔首,转身朝自己小院走去。
那厢
正坐在柳府前厅喝茶的几人聊得甚为融洽,只见柳员外坐在上首笑面温和,左边坐着柳生,白氏和他们儿子柳正阳,右边则是今日贵客张老爷张夫人以及他们的独生儿子张泉。
柳员外见崔管家急匆匆走进前厅,一脸笑盈盈,他便知晓他女儿回来了,脸上笑容不禁更甚。
崔管家拱手说道:“老爷~大小姐从上清观回来啦!等会儿便会过来。”
柳员外闻言点头,这时张夫人开口道:“都说柳家大小姐知书达理,温婉大方,端得一副好模样呢!今日刚好一瞧,倘若她和我家泉儿两相看中,咱们呀~可就皆大欢喜啦!”张夫人满脸笑面相,虽有些微胖,可保养得却极好,一身珠光宝气。
“可不是嘛!筱儿若能和张大公子成婚,咱们张柳两家结成亲家,简直喜上加喜。”白氏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忙跟道。
“要找人家啊就得找个家风正,家人之间和气的,你们柳家啊我是越看越相中,还多亏上次李家喜宴我去了,要不然也认识不了二夫人,哪能这么凑巧就知晓两家公子小姐正适龄呀!”
“所以说是两家有缘分呐!筱儿娘去得早,大哥也未再续弦,又对我和柳生没得说,我这做弟媳的自得帮衬相看着些,就盼着筱儿能有个好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