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君,咱们去那边找找吧!我看那处草丛茂密,没准儿野菜多。”正灵走回念君身侧,指着另一处说道。
“好。”
于是,二人便脱离了队伍向山林深处走去。
正灵一边猫腰低头寻找野菜,一边和念君闲聊,“还好纪广跑到了祥云峰,又遇上了你们,要不然铁定得死在山中,说起来他也怪可怜的,比我小不了两岁,却遭此大难,现今这等拐卖孩子的猖狂之徒可真多,简直目无王法!”
念君知晓华容子未将纪广身世实情全然讲出,只随声附和。
“华容子师兄今日相求师父,把我吓一跳呢!我一想师父也定会答应此事,不说看在面子上,就是看师兄从前的经历,以师父对师兄的疼爱也肯定会应下,毕竟两人遭遇那么像。”
正灵话音刚落,念君采摘野菜的手便是一顿,随后立刻起身望向正灵,追问道:“正灵,你说华容子和阿广的遭遇相像……是什么意思?”
正灵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忙挥手道:“没有没有,念君你听错了。”说完就要往前走去。
见正灵眼神闪躲不停就知他在撒谎,念君伸手拽住他,平静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谎的时候眸光不定,还会下意识地抹鼻子?”
“咳咳咳~”正灵尴尬一噎,轻咳出声掩饰不自然。
“我没别的意思,也不是刻意要窥探华容子的隐私,就是觉得……他这个人挺好的,再听你无意这么一说,心里就有些在意,便想问问,我以后是要和我师父常住在上清观的,应该去了解每一个人。”
“你放心,你跟我说我也断不会说出去的。”
念君此刻面上虽不显急切,可心里却疑问的直冒泡儿,特别想知晓有关于华容子的一切。
须臾,正灵叹了口气,缓声道:“好吧!那我就跟你说,你别说出去就成,其实华容子师兄来上清观之前的事儿我也不是太了解,那时我还未入观,这事儿……还是我从正清师兄那听来的。”
“说起来,华容子师兄也是个可怜人,我们师父当时是在观门外发现的他,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还发着高烧,据说连神智都不清了,只嘴里不停喃喃道我要活下去,后来不知他和师父说了什么,又或是师父看他资质好,便收他做了关门弟子。”
“华容子师兄具体的身世正清师兄也不完全清楚,只有我们师父一人知晓,但正清师兄说华容子师兄是被家人……抛弃了,无路可走这才寻到了上清观来,而且华容子师兄当时入观也是八岁,所以我才说……他和纪广的遭遇有些相像,都是被家人所遗弃,我虽是孤儿,可却没遭大罪,很小便被师父带到了观中,对从前的记忆和爹娘更是无甚印象,但……像华容子师兄和纪广……他们一定对爹娘和过往印象深刻吧!”
之后,念君再挖野菜时便一直心不在焉,脑中也一直重复方才正灵所说的话,又猛然忆起华容子清冷拒人之外的眼眸还有……半夜时分常独自跑到后山大树上吹埙的画面,以及他看到白鹿一家团聚时的茫然欣慰和对纪广的温柔体贴,种种种种……
思及此,念君的心突然一揪,终于明白华容子为何不惜破坏观里规矩也要纪广留下了,他是想守护一个八岁孩子的心,一颗被爹娘无情抛弃险要破碎的心,若留在上清观这个温暖安全的地方,再有他看着,纪广便不会那么孤独无助了!
念君虽不知晓华容子当时的真实情况,可她能想象到他在来上清观之前的八年过得一定不如意,不开心,而且那段八年的记忆赋予他的是无尽伤害,在他心上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疤痕,否则……他也不会直到现在还没有走出来,依然那么孤独清冷。
这件事使念君的内心不复以往平静,她听着便不由自主地代入了自己进去,仿佛身临其境,她在试着找寻华容子不堪的曾经,试着体会华容子的无措与孤独,她毫不怀疑那句“我要活下去”就是支撑华容子走到上清观的信念和力量,他在反抗老天,反抗遗弃他的人,即便无人在乎,被抛弃,也要全力以赴活下去。
当一个人开始心疼另外一个人的时候,那也就代表着在乎,有了在乎,才会设身处地去想,去理解,心悦一人大抵也就是这种情绪吧!
期月已过,忽然而已。
仲春时节,银杏树开得极其茂盛,一簇簇新叶也争先恐后冒出,微微刺眼的阳光倾洒在翠绿的叶片上,看上去十分生机盎然。
此时上清观后院的百年银杏树下十分热闹,洒水的,埋种的,培土的,围栅栏的,四人忙得不亦乐乎。
念君早就想在这棵银杏树下围出一圈花田,种上她最喜爱的芍药花,昨日在膳堂吃晚饭时便直接征求到了清诚子的同意,今日立刻就与阿广着手搭建起花田来。
起初只有念君和阿广两人忙活,正灵闻讯也跑过来帮忙,而正清自是不肯放过这个与念君相处的机会,又怎会不跟过来?于是两人小分队便壮大成了四人队伍。
念君放一个花种,纪广就用手来培土,搭配的极是默契,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调理,再加上念君给他单独开的小灶,纪广早已恢复生机,不仅面色红润,身体还照往昔强壮不少,与上清观的道士们也相处甚合,每日间笑容不减,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变化。
“君姐姐,这芍药花我还从没见过呢!开起来当真那么好看吗?”
“当然啦!芍药花特别美的,形态娇而不艳,香味儿还很自然好闻。”
“就跟君姐姐一样美!”
纪广此话一出,直接逗笑了旁边洒水的正灵,“我说小纪广,你这嘴也太会说了些,瞧把念君夸得都快要脸红了。”
可纪广却不听那些,只一味对着念君笑,念君倒没有因此脸红,而是轻轻捏了捏纪广的脸蛋儿,失笑道:“你呀~就会讨好我。”
正清负责围竹栏,此刻看着这一幕,心下都不知是该羡慕纪广还是该气恼他,适才他见念君师妹洒花种,便想干培土的活,因为这项工作离念君师妹距离最近,可刚一凑近,就被那个小兔崽子抢占了先。
他现今看他颇为不顺眼,不仅跟他最烦的华容子好,还要每日缠在念君师妹身边,跟个狗皮膏药似的,上两回从山下给念君师妹特意买来的焦炸小丸子,一多半儿都是被那臭小子吃的,他简直险要认为他就是故意为之,他一靠近念君师妹,臭小子必定出现,好生令人厌烦! 其实并不是正清空穴来风,他的怀疑不无根据。
事情是这样的……
某日,若浔老道将他叫进了房内,还分他黄鱼干吃,笑眯眯对他说了很多。
“纪广啊~你喜不喜欢我小徒弟念君啊?”
这还用问吗?纪广当然回答:“喜欢,君姐姐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之一。”
若浔老道一听“之一”,不解问:“那还有最好的人是谁呀?”
“子哥哥呀~君姐姐和子哥哥都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若浔老道闻言很是摸了摸纪广的头,以示肯定,心说:“是个懂得感激的好孩子!”
“好,既然你喜欢你君姐姐,那……若浔道长求你点事可行?”
“当然行啦!您是君姐姐的师父,若浔道长尽管讲,若能帮上忙阿广绝不推辞。”
“真是个乖孩子。”若浔老道又怜爱地抚摸了几下纪广的小头继续道:“也不是什么大忙,你俩常在一处,就是想求小纪广在我外出除妖作法时帮我时刻看着点儿你君姐姐,别让某些有心人靠近你君姐姐近前就成。”
因若浔老道现在时常替他师弟外出,有时怕有危险便不肯带上小徒弟,借口说让她留在观里陪纪广,可又担心自己不在观内,会有居心不良之人趁机骚扰接近他小徒弟,他已观察到多次正清偷偷看他小徒弟,那眼神颇为不对,令他很不喜,念君心性善良大方,所以他不得不防啊!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纪广这个人选靠谱,他来替他监督看着最合适不过。
纪广疑惑出声,问道:“道长,什么叫……有心人啊?”
“就是……就是时常找机会靠近偷看你君姐姐的人,像这样的人就是居心不良,比方说,有事没事献殷勤啊~给你君姐姐送吃的喝的什么的,这些都不行!”
“这时候,你一定要找准时机拉走你君姐姐,减少她与这等人的交谈与接触,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送的东西就更不能吃了,你听懂了吗纪广?”
纪广似懂非懂地点了头,胸有成竹道:“若浔道长放心吧!此事包在我身上,我定看好君姐姐。”
于是乎,纪广用了好多天的时间来观察观中之人,终于发现了头号“嫌疑目标”——正清,光他贼到的语言行为就已达到若浔道长所定义的居心不良那一标准了。
铁证如下:五日内正清偷看他君姐姐不下几十次,总有事无事地绕路来君姐姐寮房那边,还会找机会与君姐姐寒暄闲聊几句,最具嫌疑的行为就是多次给君姐姐送好吃的,且还是君姐姐喜欢的丸子类,颇有故意讨好之意味。
其实……还有一位小小嫌疑人,可纪广并不认为他有嫌疑,那就是——华容子,因为经过他的观察,无意中发现……子哥哥竟然也偷看过君姐姐,不过,只此两次,便自动忽略,而且他觉得子哥哥看君姐姐并没什么,他很喜欢看他们俩在一处,赏心悦目。
这也就是爱屋及乌,偏爱得有恃无恐,对自己喜欢和不喜欢的人及事物双面看待,双项评价,典称——“双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