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君听后就从素色小包里摸出了几枚碎银子放到老妇人手中,道:“大娘,这几枚碎银子你拿着。”虽然她也没有多少银子了,但她还是想帮帮老妇人,看得出来老妇人很在乎她相公。
老妇人忙推脱着说:“不不不,这怎么行啊姑娘,我不能要的。”
念君急急按住她的手又道:“大娘,我也没多给你,你就拿着吧!回去好好给你相公看病要紧。”
最后大娘收了银子,但她低手在腰间抽出了两根红色手绳,一根给了念君,一根则给了华容子,脸上绽放出慈霭的笑容,对他们道:“我没别的手艺,但打小就爱编些红绳,拿着出去卖,都说啊这一根红线穿两边,白头偕老永相守。这东西你们别嫌弃,就当作我的一份心意,你们兄妹二人都是好人,这红手绳可保平安,求姻缘,希望你们日后都能有一桩好姻缘。”
老妇人说完就背起篓筐转身离开了。
待老妇人走远,念君和华容子都还在愣神中,二人一时皆看着手里红绳默不作声。
念君愣神是因为她还不曾想过情爱之事,她师父从前也会跟她提起,但她也只是听听而已,可今日……
念君不禁在心里问:“我的好姻缘吗?真的会有天命注定的缘分吗?”
而华容子愣神则是觉得有些好笑,他是个修道之人,是不会娶妻的,又何来的好姻缘呢?更何况他也不懂什么情爱,甚至于都不知道什么才叫……心动。
世间情爱往往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终,
若是一往情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
————祥云峰————
彼时的念君和华容子正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华容子一手提着酒一手拎着鱼干和念君并肩走着,其实说是并肩,但两人中间还是隔了些距离的。
念君因为把鱼干都给了黑猫妖,所以后来不得不又重买了三包,毕竟她师父还没吃到呢!
买完鱼干后华容子便对她说:“把东西给我拎着吧!”
念君听了无所谓地道:“没事的,一点都不沉,我可以拎……”还未待说完华容子便从她手里把东西夺了过去,速度快的她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华容子也没和她说什么,径直就朝前面走去了,只留给念君一阵清冷的风。
念君见他身影快要走远时才忙着追上去,心里想着这华容子有时还挺强硬的,虽总是清冷不爱言语,但她好像……一点都不讨厌他呢!
待念君思绪回笼,突听身旁人道:“你为何放了那妖?”
清冷低沉的声音一瞬传进耳畔,念君有片刻的呆滞,心里想着“原来他都看到了,可……怎么没发现他呢?”
华容子见念君许久没有回答,不由扭头看她,少女侧颜轮廓精致,正午阳光透过林间叶隙细碎地照在她的身上,此时恰有微风轻轻拂过,还吹起了少女鬓边的发丝,他看到少女的嘴角略略牵起,随之而来的是柔和的嗓音,
“因为众生平等啊!他既然没有害人之心,我便不能强行干涉他的生死,虽然现今妖孽横行,可也不是所有的妖都是坏的,妖,并不代表外在的邪魔,我觉得无论人和妖都是一样的,他们会做出坏事,很多时候是来自于自身思想的邪恶。”
华容子听完这一番话,心下很是震颤,少女不过小小年纪,可从她嘴中说出的话却很有道理,现今又有几人能有如此领悟,赞许之感油然而生,不觉又多看了少女几眼,方道:“你说的很对,做的也很好,诚然该是如此。”
念君本以为她解释完也就完事了,没想到华容子还会回她,闻言便立刻侧头看向华容子,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俊朗无比的脸庞,眼睛好似有流光般透亮,心跳登时如擂鼓,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肯定之色,不由问道:“你也这样认为吗?”
“嗯。”
只这一声,念君的心情就更加轻快起来,莫名地喜悦,嘴角也压抑不住地笑起,她和他想的一样呢!
一直到把酒和鱼干送到她师父的房里,念君的嘴角也不曾落下,始终带着盈盈笑意。
若浔老道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抓起小徒弟给他买的鱼干塞入口中,嘴中含糊不清地道:“还是……君……丫头……念着为师啊!”
“师父您可要省着些吃,这鱼干太贵了,莫要一口气全吃光才是。”念君见师父吃的开心,便觉得这黄鱼干还是很值的!
“好好好,为师一点点吃。”说完若浔老道胡乱一抹嘴,又询问道:“今日和华容子那小子一同去集市,可有什么不开心?”
念君闻言一愣,不明白她师父为何这么说,
“没有不开心啊!华容子此人很好的。”念君没想把遇妖一事告诉她师父,便如此说道。
“那便好,为师见他性子清冷,怕不好相处。”
“不会啊!他虽不爱多言,可却很懂礼节,待人也很好的。”
若浔老道听念君这么说便也安心,他看得出华容子是个为人正直之人,就是性子太过清冷寡淡了些,说起来还倒真跟他那师弟很像,果然有什么师父就有什么徒弟!
是夜,
念君早早地便上了床榻,梦里昏睡中又听到了那婉转低沉的声音似有若无地响在耳畔。
这一觉她依然睡得安稳且舒心。
上清观后山的大树上依旧只有一个人的身影,风吹影动,云掩月隐,随着黑暗传出的是那阵阵埙声,低沉且悠扬。
一连又过了五日,
若浔老道每天清晨都会带着众道士练剑,因着前日他师弟被圣人请到宫中讲道去了,要待上几天,他如今还多了一项监督道士们早晚课的麻烦事。
一想到此,若浔老道便气的肝疼,还说什么,
“圣人有请,我不得不去,这观中诸事繁多,师兄如今一来刚好可以帮衬我,师弟这心里很是感激!所以这几日……还要劳烦师兄你多费心了,我那几个徒弟你随意使唤,缺酒了就让正灵去给你买。”那一脸老狐狸的浅淡笑容看得他浑身发毛,总觉得他师弟要赖上他了。
他若浔老道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怎能随意受人摆布!
要不是看在酒的份上,他才不干呢!
念君今早吃过早膳后便回了房,他师父现今正在三清殿内看着众道士做早课,她也不好打扰。
“咚~咚~咚”
念君本在桌边安静地看道经,敲门声的突然响起让她有些诧异,这会儿观中很是冷清,大家应都还在做早课才是,会是谁呢?
她起身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正灵,他手中还提了三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念君一看便知那是她和她师父的行囊。
“念君,这是你和若浔道长的行囊,方才有人刚送到道观的,你看看哪个是你的,道长的我一会儿顺道就给他放他屋里去。”
念君忙接过属于她的包袱,轻声道:“这两个是我的,剩下的是我师父的,劳烦正灵一会儿送去我师父那吧!”
“嗯,好,我这就送去。”正灵说完便转身走了。
念君其实是有些羞恼的,羞恼她师父非要托人带来上清观,就这么几个包袱,也不重,不知正灵是不是会觉得她和她师父懒得很,太小题大做了。
此刻走在廊中的正灵望着手里剩下的包袱,掂了掂,感觉很轻,里面好似就是衣服之类的,心下更为疑惑不解,刚来那日他就问过念君行囊一事,念君当时好像是说:“我们的包袱过几天会有人送到上清观的,师父嫌拿着它太累了。”
他原本还以为他们的行囊当很多,要不然也不会托人运送,可如今这么一瞧,仿佛也不是那么一回事,若浔道长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念君刚欲进屋,就见华容子从那边屋子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背了道剑,看样子好像要出去。
华容子这时也看见了念君,便几步走了过来,就听她道:“你,这是要出观吗?”
“嗯,今日要去乌绫县一趟。”华容子点了点头说道,很快便是柳家祖祠法会,有些事宜还需最后商榷一下,师父临进宫前交代他让他多留意些,以免到时生出事端来。
华容子走后,念君并没有立刻进屋,而是走到了那棵银杏树下靠坐了下来,随手捡起掉在地上的一片银杏叶观察,这时候的叶子还是绿色的,摸起来滑滑的。
她慢慢地把银杏叶举到阳光下照看,念君真的很期待到了秋日这银杏树的景象,满地翻黄银杏叶,该是很美的吧!
看着看着思绪便不由飘远,想到了她娘,那个极为美丽的女子。
念君最早见到银杏叶是在她娘珍爱的一个小木盒里,她出于好奇便打开了它,没想到里面满满的都是黄色的银杏叶,叶片上无一例外地都写有一个字——牧。
她当时太小自是不懂,也没见过这种叶子,就拿着盒子去问娘亲,她娘当时温柔的摸着她的小脑袋道:“这是银杏树的叶子,银杏树从年头长到年尾,叶子由绿色慢慢变成黄色,最终会在冬季随风飘去。”
“娘亲,这银杏叶长得好奇特啊!不过,还蛮好看的。”
“是啊!银杏树的寿命可达千年。”
“哇啊~千年,好久啊!”
娘亲之后还说了一句让念君记忆很深的话,她说:“这一柄两叶就好像是两颗相爱的心连着一起,只有经过漫长的守候,才能守的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