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落村子最后侧的三进青砖四合院正房里。
四五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此时围绕着一个精瘦矮小的老头,其中一个看起来最年长的汉子为难的问:“爹,眼看就到冬月,粗粮和麦子早早的收上来进了粮仓,野味和家养的牲畜一年到头腌制风干以及新鲜的也备下来了不少,是不是该动工收拾齐全去遥州?”
乌老爹一口黑黄牙正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袋,听到乌老大的话后一双倒三角眼危险眯起,却依旧抽着旱烟,不接话不搭腔。
另一个明显年轻机灵,同样长着一双倒三角眼的汉子立即上前一步,抢先开口回答:“大哥急什么?要我说冬月过了还有腊月呢,日子长的很!”
乌老大明显有些急,争辩道:“老五,从我们这儿到遥州,马车尚且需要六七日,何况我们的牛车?这许多货物,又沉又重,加上雨雪路滑,哪次路上不得十几二十多天!收拾装车也得好几天,日子根本没有长的很,当然要急了!
我们早些到遥州,见到王爷王妃,将庄子一年的收成尽早交上去,说不定王爷王妃已经做好了这批收成如何分发下去的打算。”
“得了吧!王爷身为唯一的亲王,多大的家当!怎么会在意这区区一个庄子的收成。”乌老五凉凉的嗤之以鼻。
“老五,事情不是这么做的,即使王爷家大业大,那也是他的,我们被他委以重任,在这看守庄子得到的好处我不说你们也心里清楚!如今克扣收成等等也就不提了,为何还要在日期上一再拖延?我之前提议新粮一收上来就送去遥州,你们都不听我的,拖着有什么好处?”乌老大愁容满面,苦口婆心的劝道。
他有种预感,他们家这样为人处世下去,别说宫里长大的遥王和将门出身杀伐果断的王妃容不下,换哪家主子容得下?是个人也不喜欢别人偷拿他的东西啊。
王爷王妃宽容,容了这么多年,可换来的却是老爹和弟弟们的变本加厉!
“老子还活着,凭什么他们得听你的!”乌老爹冷狠的倒三角眼猛然睁大,射向大儿子的目光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敲了敲旱烟袋子,干瘪的脸上不满道:“王爷喝我娘的奶长大,没有我娘会有他今日?!整个凌国,他有多少庄子,连遥州都是他的封地,还用在乎一个庄子的收成?还用等着我们这个庄子的货物做打算?
只是一个庄子而已,别说我扣下来一点东西,就是全部拿了他也不会说什么!”
“爹说的是!”
“是啊,大哥,你看这么些年,不也没事?何必说些晦气话,惹爹爹不快?”
“爹吃的盐比我们吃的米还多,听爹的准没错!大哥何必杞人忧天,担心一些没影的事。”
“对啊。”
其余几个兄弟牵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对着格格不入的大哥劝道。
也就大哥傻,到现在还看不出来爹爹的打算,主动送上来触霉头!
被其余几个儿子恭维了好大一会,乌老爹面色方才从怒火冲天转为得意,不再看向无用的大儿子,改为面对其他儿子传授经验:“我想过了,今年比往年再上报少一半!理由就是中州旱灾,南阳郡那边逃难过来的难民入京时赶上秋收,偷抢了绝大部分的粮食。”
难民偷抢京城郊区庄子农户粮食,影响了官员的收入,惊动了朝廷,方才赈灾安排出路,远在遥州的凌遥和华流光多少会收到风声,这个理由妙哉!
乌老二脑子没转过来,傻傻的直接说出来:“可我们离京城太远,那些难民根本没到我们庄子这边来啊。”
“二哥,你犯傻了不是?爹只要给王爷一个理由,到时爹再在王爷面前一通哭诉庄子上的艰难辛苦,出身富贵的王爷还会管收成多少?”精明的老五争抢着点明,好在乌老爹面前留下得力的印象。
乌老爹对着五儿子满意的点头,“老五说的很在理,我准备赶在腊月二十七八到,到时离过年只有两三天,即使王妃有不满和疑问也没空详细查问!”
“爹英明!”
“爹考虑的周到!”
“听爹的不会有错!”
新一轮的恭维声中,乌老大脸上的愁容越来越深。
乌老爹看的更加来气,吐了口口水骂道:“吃屎你都赶不上热乎的!”
转脸对上小儿子和气多了,“老五,你记得多敲打敲打那群泥腿子,不许偷懒,不干活就没饭吃!”
“爹放心,我等会就让他们停止打自家的土坯,让他们趁着天好给咱们上山逮野兔捉野鸡去!”乌老五咧嘴笑着保证。
乌老大还是不死心,尝试着提一句:“那些农户已经很惨了,整日整日的干活,住的不好,所得的也不够一家老小吃喝,家里上下那么多口人个个面黄肌瘦的,再这样下去,我怕”
乌老四不赞同的直接打断话头,“怕什么!大哥有什么好替他们操心的,那群泥腿子家里人多不假,但大部分老的老小的小,真正能干活的没有两个,一无用处,全靠我们养着他们!”
“大哥我劝劝你善心用在别处,这都是犯了事官员的亲属,虽说隔了几层没被处死,但没出五服那也是该发配苦寒之地或烟瘴之地!要不是我们家王爷好心,他们能在这儿享福?说不定坟头草都长多高了!”
“啧啧,他们该感念王爷大恩,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乌老大摇了摇头,心里不赞同,但也闭上嘴不再和几个弟弟争辩。
没有事到临头,他们不会更改的。
乌老大不说话,但其他人根本不愿放过这个活靶子,乌老五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话中有话道:“大哥你要明白,我们现在的快活日子是靠的谁,没有爹爹哪有我们现在的好日子。”
“王爷的庄子多到数不清,别的管事那是傻,哪有我们爹这么聪明。”
“也可能他们暗地里羡慕的紧,但没办法啊,谁让他们娘不是王爷的乳母?只这一样就不能和咱们相比!”
乌老爹自得又满意,重新慢悠悠的抽上旱烟。
“老爷、老爷不好了!”满脸横肉的家丁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脸上的横肉随着跑的动作大幅度的上下抖动。
“乱嚷嚷什么!晦气!”乌老五大声斥责道,边卷衣袖边随意发问:“又不是天塌下来了,即使天塌下来了还有爹在,怕什么!我们背后可是遥王府!好好说话,说,是什么事。”
“外面、外面来了好多官差和几个年纪轻轻的一家人,说是、说是这个庄子现在归他们所有了!让我们收拾收拾东西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