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虽然他想暂时扶持胡亥,但没想到胡亥这么不堪。
可眼下根基不稳,不扶持胡亥,他将无法开展下一步计划。
缓了缓情绪,赵高平静地说道:“这三个字不是任何人可以写的,除了皇帝,谁写这三个字都没用!”
“老师的意思是,写这三个字的人,只能是皇帝?”
“若陛下不喜欢写这三个字,那写这三个字的人,便代表皇帝!”
此话刚一出口,赵高吓了一跳,连忙道:“陛下若再不写这三个字,李丞相等会要来找你了!”
“啊?”
胡亥咻的一惊,飞快捡起毛笔,急道;“写写写朕写在哪?”
此时的他初登帝位,还不敢忤逆李斯,因此听到李斯要来找自己,不由头皮发麻,乱了心神。
赵高见状,眼中闪过一抹寒光,转瞬即逝,很快上前指着盖有丞相印章的卷末处,道;“陛下写这里就可以了。”
“哦!”
胡亥应了一声,认真的写下:“‘制曰:可’三个字。”
观其笔记,像极了赵高的书法
胡亥没想到,这一笔落下,将是他快乐皇帝的开始
与此同时,黄崖洞山寨。
赵昆和嬴政正在闲谈。
“义父,你死的消息,全国上下都知道了!”赵昆斜靠在桌案上,冷不防的说了一句。
“咳,咳”
嬴政正在喝茶,听到赵昆的话,差点呛得半死,拍了拍胸口,没好气的道:“你小子不会聊天就别聊,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没乱说啊,阳念刚传回密信,信上说始皇帝驾崩的消息,已经传达诸多郡县了!”赵昆耸了耸肩,显得有些随意。
嬴政眼睛微眯:“这么说,大秦的天下快乱了?”
“哪有那么快,至少还得等一年!”
“为何?”
赵昆看了嬴政一眼,意味深长的道:“胡亥刚刚坐上秦二世,还没那么昏庸,等赵高掌权,大秦的天下才会乱起来!”
“为何是赵高掌权?”
嬴政有些疑惑的问;“李斯不也参与其中么?”
“李斯性格我早就跟义父分析过,他出生小吏,骨子里最看重权柄,但权柄这东西会固封他的双眼,因此,他终将被赵高玩弄于股掌!”赵昆淡淡的说道。
“赵高确实有能力,但李斯也不是泛泛之辈,你为何如此肯定?”
听到这话,赵昆坐正身体,一本正经的反问嬴政:“义父,咱们不说李斯,就说赵高,你觉得赵高最缺什么?”
“赵高最缺什么?”
嬴政一愣,若有所思的道;“最缺权力?”
“赵高和李斯都缺权力,但赵高与李斯不同的是,一个是没有权力,想获得权力,一个是拥有一定权力,想获得更大权力!”
嬴政:“”
“那权力在谁的手中?皇帝的手中!”
嬴政:“”
赵昆:“李斯已经贵为丞相,想要获得更大的权力,只能往诸侯方向发展,所以,他的目的肯定是剥离皇帝的权力!”
“这不可能!”
听到赵昆的话,嬴政当即反驳道:“李斯是郡县制的坚定拥护者,他不可能走分封制!”
“我也没说他走分封制啊!”
赵昆有些好笑的看着嬴政,解释道;“李斯的大儿子李由,出使归来,以李斯手中的权力,必定会认命他为一郡之守,如此一来,郡守之地,便是李氏的根基,这与分封何异?”
“照你这么说,倒是有点道理。”
嬴政恍然点头,但又有些好奇的道:“既然有了自己的根基,为何会败给赵高?”
“赵高、李斯为何会合谋?因为赵高早就将李斯琢磨透了!”
“嗯?”
“李斯这人,既想获得权力,又注重名声,赵高投其所好,让他冲锋在前,自己暗中发展,岂有不败的道理?”
“这么说来,赵高尊奉李斯,其实是在利用李斯的骄纵之心?”
嬴政皱眉反问。
赵昆有些好笑的道:“李斯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个体,既想致蒙恬于死地,又不忍心,最终还是做了!”
“既想独揽大权,又想尊奉法制,最终还是以权谋私。”
“这样的人,对赵高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嬴政:“哪里合适?”
“义父仔细一想,若没有李斯,赵高能成功吗?显然不能!”
赵昆笑道;“那么义父再想,若没有皇帝,李斯能独掌大权么?显然也不能!”
嬴政:“”
“秦国政治,最核心的权力架构,是以皇帝为轴心,法制为源头形成的。皇帝的意志,便是朝堂权力分配的根基!”
“对于这一点,赵高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
嬴政皱眉:“照你这么说,赵高致胜的关键在胡亥?”
“不错!”
赵昆一脸欣赏的看着嬴政,嬴政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自顾自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然而,还没等他吞下去,却听赵昆又道:“其实赵高的成长,与义父不无关系。”
“噗——”
嬴政一口茶水喷出半米,没好气的道:“关我什么事,我又没教他!”
“赵高常年待在义父身边,又对秦法知之甚深,不用义父教他,他自己都能看明白,朝堂的格局取决于皇帝!”
赵昆郑重其事的道:“在赵高心中,任何人当上皇帝,都能改变朝堂的格局,纵使法制森严的秦国。”
听到这话,嬴政眼神变得有些古怪,沉沉的道:“也就是说,赵高拥有胡亥,莫非是天意?”
“或许是吧!”赵昆含糊的说了一句。
知道历史的他,对天意一词,并没多大的感触,只是赵高的成功,绝非偶然。
毕竟秦国那么的能臣干将,始皇帝偏偏选赵高这种宦官当胡亥的老师,这实在有点匪夷所思。
想了想,赵昆不由有些好奇的问:“义父,你当初为什么选赵高当胡亥的老师啊?”
“这”
嬴政迟疑。
赵昆追问:“怎么,又是义父的糊涂账?”
啪——
赵昆的话音刚落,只见一茶杯咻的一下飞了过来。
还好赵昆反应速度快,不然指不定砸到他的肚子。
看了看咂得稀碎的茶杯,赵昆有些后怕的埋怨道:“义父怎么这样啊!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
“哪有你这么跟亲爹说话的?什么又是糊涂账?”嬴政愤愤的道;“纵使我有错,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老提有什么意思?”
“我也没老提啊,就是好奇嘛!”
“这有什么好奇的?赵高虽为宦官,但能力毋庸置疑,尤其对秦法的了解,秦国上下,难以有人超过他!”
嬴政心里虽然不爽赵高,但还是客观的解释道:“有了淳于越的先例,我对子女的教育,也不敢大意,因此只能找身边信得过的人!”
“那为何不找李斯,不找蒙毅?”
赵昆还是有些不解的问。
“你小子之前说得头头是道,怎么在这里犯糊涂?”
谷嬴政皱了皱眉,略带教育的口吻,反问赵昆:“李斯身为丞相,我若让他做胡亥的老师,群臣会怎么想?
蒙氏支持扶苏,我若让蒙毅做胡亥的老师,蒙氏会怎么做?”
“这”
赵昆反应了一下,挠着头讪笑道:“这确实不太妥当哈!”
“哼!”
嬴政哼了声,有些鄙夷的道;“何止是不妥当!”
“假如我将有权势的臣子安排给胡亥做老师,那大秦将会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这对刚刚建立的大秦,极为不利,反观,用赵高做胡亥的老师,无关痛痒!”
“原来如此!”
赵昆恍然点了点头,而后又道:“这么说来,义父宠爱胡亥那段时间,并没打算传位给胡亥?”
“起初,我只想刺激下扶苏的好胜心,没想他越陷越深,反而让朝中大臣有了别样的心思!”
“这么说来,义父早就知道朝中有变?”
“你以为扶苏被贬九原,没他们的原因?”嬴政冷笑着反问。
“也是!”
赵昆点头。
嬴政摆手:“好了,说了那么多,你还没说清楚,赵高如何致胜李斯!”
“这不明摆着么,赵高和李斯刚刚篡位,纵使赵高野心大过李斯,也需要李斯稳定政局,等李斯稳定政局后,赵高便可以借助胡亥,弄死李斯!”
赵昆:“李斯一死,赵高便可以独揽大权,到那时候,天下必将大乱!”
“为何李斯不能独掌大权,赵高却可以?”
“因为胡亥只信赵高,不信李斯!”
嬴政:“”
赵昆:“”
两人对视,皆是不语。
半响,嬴政长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这都是我种下的因果啊!”
“因果因果,有因必有果,既然是义父种下的因果,那就由义父亲手解决吧!”
“由我亲手解决?”
嬴政一愣,似乎没明白赵昆的意思。
却见赵昆笑着站起来,走到嬴政身边,意味深长的道;“义父一辈子都坐镇后方,还没当过大将军吧?这一次,义父不如当一次大将军如何?”
“你说让我当大将军?”
嬴政有些哭笑不得的反问赵昆。
赵昆一本正经的道:“当皇帝,义父是千古一帝,当将军,义父不想千古一将?”
“千古一将?”
嬴政想了想,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于是朝赵昆道:“义父小时候也想当个将军,上阵杀敌,可惜没那个机会,如今机会摆在眼前,倒可以试试!”
“这感情好!”
赵昆咧嘴一笑;“以后咱们就是上阵父子兵!”
“上阵父子兵?好!哈哈哈——”
随着嬴政的笑声回荡大厅,赵昆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去。
其实早在嬴政用‘鹰眼’观察扶苏的时候,他就感觉嬴政的心态有些不稳,似乎对过去的执政,产生了自我迷茫。
不仅国家弄得一团糟,就连儿子都差点被自己害死。
是的,嬴政并没有表面上那么不在乎扶苏的生死,毕竟是他长子,感情肯定不同一般儿子。
长子是拿来继承家业的,除了不成器的长子,每个父亲都不愿放弃长子。
第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意义非常特别。
这也是唐太宗李世民,面对太子李承乾造反,不忍杀他的原因,这也是明太祖朱元璋,对待朱标跟对待其他皇子,与众不同的原因
就在嬴政与赵昆探讨‘上阵父子兵’的时候,他的另一个儿子,正在前往黄崖洞的路上。
此时,扶苏站在漳河边,遥望着滚滚河水,惊道:“好奇特的漳河,一边清水,一边浊水,竟能互不融合的湍流!”
虽然他曾路过漳河,直达邯郸,但从未见过此等美景,不由心生感叹。
然而,还没等他感叹多久,数名身披铠甲的秦军,匆匆围了上来,喝道;“何人!干什么的?”
“嗯?”
扶苏皱了皱眉,以极为地道的老秦人腔调说道;“诸位兄弟,我是咸阳过来的商人,准备渡河回家,还望行个方便!”
说着,拿出一个袋子,递给为首的一名秦军。
那名为首的秦军接过袋子,垫了垫,不由心头一喜,笑道;“我听你口音,的确是咱们老秦人的口音,既然是老秦人,那就过去吧!”
“多谢诸位兄弟!”
扶苏拱手一礼,正欲前往渡河口。
这时,那名为首的秦军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嘱咐道:“我看你是老秦人,便再提醒你一句,回去的路上,千万别走临虑邑树林,那里不安全!”
“临虑邑不安全?”
扶苏心头一动,停下脚步,低声询问道:“我来的时候就走的临虑邑,没遇见什么危险啊?”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扶苏想了想,道:“大概半年之前吧!”
“那就没错了,半年前临虑邑发生了一件大事,黎安君遇刺”
一名秦军还没说完,那名为首的秦军连忙打断道:“不要命了?这话都敢说!”
“我”
眼见对方不敢透露详情,扶苏又递过去一袋钱币,装作毫不在意的问道:“除了临虑邑,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注意的?”
“你不是要回家么?问这个干嘛!”
那名为首的秦军,疑惑的望向扶苏。
扶苏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本来准备回家的,但你们说的我心里害怕,想多打听点消息,免得遭遇不测!”
“这有什么好怕的!只要你走大路,莫闯小路,秦国的直道上,何人敢伤你?”
“是是是,我大秦的军士,威震八荒!”
扶苏点头笑道:“那么几位军士能否告知我,附近的危险在哪?”
“这,这不太好吧?”
那名为首的军士看着手中的钱袋,顿时有种遇上冤大头的感觉,但又面露为难之色。
“大家都是老秦人,还望军士行个方便!”
说着,扶苏又递上一个钱袋。
连收三个钱袋,那名为首的军士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摆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看你是老秦人,那我再告诉你;
若你要在此地逗留,切记不可去黄崖洞地界,听说那里新来了一批山贼,极为厉害,你可当心一点!”
“新来的山贼?”
“是啊!半年前,他们占领了原有的山寨,将武家兄弟赶走了!”
“武家兄弟是何人?”扶苏有些疑惑。
“武家是昔阳县的大户,你若去昔阳县,便知道武家兄弟的厉害!”
说着,抬头看了看天,朝扶苏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去下一个搜寻点了,你注意安全吧!”
目送几位秦军离去,扶苏若有所思,半响,一道鹰唳在他耳边响起。
“狗蛋这家伙又出现了,看来,昆弟就在这附近!”
扶苏喃喃自语,转身朝鹰唳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