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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城南侧城门,虽然仍有喧嚣声不绝于耳。可是城门大开,一队队相继从外地杀来的吴军兵卒,也已涌入宣城城内。
本来与张颢处于同一阵营的徐温,在这个时候又突然宣布要联合其余宿将联合讨逆,仿佛先前合谋行刺吴王杨渥就与他没有半点干系...然而同样戎卫吴国国都的右牙军部众反目决裂,打开城门,任凭周本、陶雅、李遇几路吴军杀入宣城...短于用兵的张颢麾下军旅,也根本无力阻拦。
即便仍有些左牙军兵卒下意识的试图抵抗,然而宣城南门一隅,有数十军校兵卒便如同见了鬼一般,骇得连连后退。他们畏惧的,不但是那些已经冲入城中的步卒,更是面前那个让他们闻名色变的吴军虎将。
吴国大将周本,手持厚背砍刀,一步步的向面前那些左牙兵卒迫近,他面色狰狞,眸子中早已透出浓烈的杀机,眉宇间满是恚怒之色,更如一头随时会暴起噬人的野兽。
而周本面庞上那几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让人打眼一瞧,只怕晚上都要做噩梦...张颢麾下牙兵,也都知道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吴军虎将,可曾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过数遭,伤口遍体,身无完肌,便拿烧红的烙铁烫治创口,谈笑风生,再继续操家伙砍人...按后世流行的言语形容,就是个活生生的“狼灭”......
几路征讨军旅来得快,同谋徐温翻脸的也快,宣城城门沦陷的更快...又撞见周本这员虎将,哪个还敢上前与其玩命?
忽的周本双目凶芒暴涨,便嗔目厉声吼道:
“尔等还要追随张颢那逆臣贼子助纣为虐?老子要救先王骨血,不耐烦久耗下去!不立刻放下兵刃,听候发落,皆杀无赦!!”
周本嘶声怒吼,那般势威当真犹如山中虎啸,也当即震慑得面前那干兵卒立刻抛下手中兵械,乖乖的伏在地上。当周邺、周祚二子,又率领着诸队兵卒从身边疾窜而过,周本又扬起砍刀,并高声喝令道:
“儿郎们,速速随我撞入王宫,救宗室、杀国贼!”
而在宣城城内另一侧,自街坊间蜂拥而至的近千吴军将士,也将一拨戎卫城郭的军卒团团围住,他们厉声嘶吼着,挥舞手中钢刀长枪,喝令面前那干本是同僚的守军速速弃械听凭发落。
陷于重重围困中的,还有当初按张颢旨意,亲手诛杀吴王杨渥的左牙军将纪祥,脸上却全无当初弑君时那般狰狞的狠劲,此刻他脸色苍白、目光散乱,脸上一片血污,而在他身边那些兵卒,则俱是抖如筛糠、心胆俱寒......
这...与张指挥使所承诺的,也相差太大了些...他说吴王残暴无道,如不预先动手,毕竟杨渥那小儿是吴国国主,我等早晚也要死在他手,可是...张指挥使承诺由他代替杨家,坐上吴国王位,也必然会赏于我高官厚禄...可是还没盼来赏赐,倒是这几路镇守别处州府的兵马,却已杀入城中......
纪祥心中绝望的念着,毕竟他是有勇无谋之辈。哪怕是刺杀自己所效力的君王,张颢怎么说,他便怎么做。可是纪祥却没有料到,他所信任的主子自从弑君得手之后,便已彻底错判了形势......
而层层包围过来的讨伐兵马当中,忽的有一员将领策马行出阵列...当年杨行密麾下旧臣宿将,被赞誉为善用兵、有惠政,而武能出征建功,文能宽厚治民的儒将陶雅,由他统领的吴军部众,战力很明显便足以压制住纪祥麾下的左牙军。
陶雅凝视纪祥片刻,忽的叹了口气,又压低了声音说道:
“有些事,本来不便明言...先王长子,却仇视我等功勋宿臣,而由他为吴国之主,吾辈旧臣,的确也是寝食不安...所以张颢、徐温做的勾当,我也能够理解个中因由,本来也并没打算出兵征讨。
可是张颢其人,在追随先主打江山的旧臣当中,却不过是泛泛之辈。但他非但弑主、更要篡位,只怕也已有歹意,要对先主其他子嗣下手...之前的事,我尚且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张颢还意欲篡权僭位做吴国之主,那么我等也就无法再坐视不理了......”
纪祥闻言,不由的惨笑了一声,他也很清楚吴王杨渥,毕竟是他亲手杀的...更何况自己又是张颢党羽心腹的身份,其他吴国将领前来征讨清算,也决计不会饶过他的性命......
左右都是个死,纪祥遂大吼了一声,擎起手中钢刀,便朝着陶雅疾冲而去!
而陶雅神情平静,就淡然注视着纪祥已是狗急跳墙,并持刃朝着这边杀来...可是也不必劳烦他出手,身后大批兵卒,立刻涌杀上前,诸般兵刃,便一并朝着纪祥身上招呼过去!
寒芒卷落间,便听得“噗!”、“噗!”、“噗!”...利刃切割血肉的闷响声连绵不绝。没一会的功夫,纪祥便如血葫芦也似,身上多处数不清的创口,而颓然瘫倒在了地上。大口的污血从他嘴中喷出,很快便濡红了地面...而纪祥的身子抽搐了几下之后,他的眸子渐渐的黯淡了下来,直至生命的活力彻底从眼中消逝......
而几路吴军,既然已经杀入宣城,如今张颢的府邸,自然也早已是鸡飞狗跳。
如闻晴天霹雳的张颢呆立在厅堂当中,即便身边有亲信急声请示,他脑内却已是一片空白...而据传报称,徐温竟然分遣右牙军打开城门,迎几路征讨军旅杀入宣城,张颢脸上蓦的戾气满布,眼中也满是怨毒的恨意。
张颢本来以为,虽然与徐温出现争执,可是先前毕竟合谋弑主。那徐温便当真就能确定,前来兴师问罪的吴国宿将,就不会连带着他一锅端清算了?
不久前,张颢还寻思着徐温留在宣城碍眼,暂时却又不宜动他,虽仗着自己的势力稍胜一筹,便曾明里暗里的胁迫徐温转任至其它州府任职。
而徐温那边,按如今的轨迹却没有严可求给他出谋划策,也就没有人会力谏如果要斗倒张颢,进而掌控吴国大权,哪怕耽着些凶险,也必须要留在权力中枢。否则到外地任职,以徐温既曾弑君,又远离国都的处境,只怕要被张颢个死死压制住。
而徐温的义儿徐知诰再是才智过人,现在毕竟年少识浅,不比严可求那等级别的谋士高瞻远瞩,往往能走一步、算三步...所以本来徐温心想远离宣城,反而也能脱离与张颢僵持对抗的局面,那么自己的处境,反而会更加安稳。
所以徐温先前还真就打算按张颢的意思,调任至外地,再按徐知诰的计策,联系其他吴国宿将表态:
吴王杨渥,就算是我与张颢合谋杀的,但是为什么要动手,大家同为先王心腹,这其中因由应该都能感同身受...可是要篡位称王的,与我可没有关系,这也完全因由是张颢要骑到你们头上,我与他划清界线,咱们再联合起来讨伐那个乱臣贼子。
然而无论是谁的计划,都赶不上变化快。由于没有严可求的出面使计,张颢只会粗暴的挟持朝臣,软禁杨家宗室,也并没有拥立先主杨行密其他的子嗣为国君。这反而引得周本、李遇等开国功勋兴兵前来讨伐,而尚还未转任至外地的徐温见状,这也就没法走了,务必立刻表态与张颢决裂......
所以即便如今时局演变,已经完全脱离了原本的轨迹...可是张颢自从杀害杨渥之后,终究被权力欲冲昏了头脑,便迫不及待的要做吴国之主...无论是正史线,还是眼下这般形势,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便注定是个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