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李天衢先知先觉,预计己方势力与南吴之间也要开启战端的时日逐渐临近。台榭凉亭当中,也加入大魏帝君智囊团的梁震又得以入仕为官,当然也有意尽快一展所长,他遂也出言道:
“陛下与晋、吴两国虽然视朱温为共敌,可如今梁贼退守于关中,而吴王素有野心,他意图称霸江东,而进取吴越国统掌的两浙之地不成,便转而发兵攻打镇南军八州疆土。若真如吴王所愿,做大声势,想必回过头来,也仍势要取淮以南、江以东诸州领地。
可除东面吴越国以外,我朝掌控淮南,若再顺利攻取武昌军鄂州,以控扼控制了长江中游水陆要害,如此对吴国形成扼制之事,吴王意欲雄霸一方,不肯屈居人后,却不是要把我朝视为威胁?我军也须早做准备,以提防吴国暗使伎俩。”
李天衢闻言呵呵一笑,便对梁震悠声说道:
“爱卿上任参议国事时日不久,也有所不知,朕与众卿先前共议与周边诸国的处境,也早料定因一时利害而与吴国联手,可早晚彼此也终要有纷争战事。
吴王虽有雄才,可他吴国内部并非是铁板一块。就算他能夺下镇南军藩镇领土,转而会将与我朝为敌,殊不知届时我军也已部署齐备,届时且看到底又是谁能占得先机......”
杨行密韬光养晦,也经营得吴国愈发强盛,可到底他那一方势力内部的隐患实在太多...李天衢心想统掌吴国长江以北大片疆土的田頵,与他主公之间的矛盾终究会激化到不可调和的地步;杨行密的大舅子朱延寿也有夺权的意图;再加上野心与日俱增的徐温...这些事,终究还是会发生,也必会将大伤吴国的元气。
就算杨行密可以凭着他的权谋心术,化解掉其中一些危机,但是李天衢暗付我可也早就做好了趁火打劫的布署。现在你我还是名义上的友军,可是等到这层关系破裂的时候,就看谁出手更快更狠了.....
李天衢心中念着,随即又长声说道:
“就算吴王也有意拓张疆域,势必要取下镇南军藩镇领土,而钟传未曾臣服,名分上我朝也不便插手。可是吴王倘若再兼吞赣地,西有荆南成汭,也一直对其虎视眈眈;东有吴越钱镠,也是吴王的老对头了;届时还要再算上东南面的闽王王审知,吴国再吞并江西诸地,疆域也将与他闽国大片接壤时,又会如何作想?
当初朕能与晋、吴等诸国达成共识,先欲除朱温大患,而使梁国腹背受敌...而我朝与吴国若终究要分道扬镳,乃至化友为敌,当初如何对付朱温,届时也能用在吴王...杨行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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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吴国现在看似愈发强盛,然而内忧外患实多,一朝爆发开来,便是伤筋动骨的重挫。到时他长江以北的诸州疆土,能保住多少,还是两说,更何况...闽国既也已遣使至汴京,针对于吴国日后的举动,也正可与来使细议一番。”......
做为五代十国时节的另一个割据政权,下辖疆域与后世福建省大致相当的闽国,对外同样是奉中原王朝为正朔,并向后梁称臣纳贡,按照正史的轨迹走,之后也将接受后唐的册封。如今换做是李天衢占了宣武军汴州,把朱温赶到了关中地界而雄踞中原,近期又兴兵兼并山南东道全境疆土,闽国方面经观望局势,自然也就做下了决定,遣使上表,改向李天衢称臣纳贡。
更何况与坐镇赣地的钟传截然不同,那江西王属于关起门来执掌一方,周边势力我不去触犯你们,你们也别来招惹我。而闽国对外采取的国策不止是谨事四邻,尽量地避免战争,对中原王朝上贡的极为勤快,而且也十分注意与吴越钱镠、南汉刘隐的邦交来往。
而对于外界势力的威胁,闽王王审知割据一方之后,便不愿再发动战事,可他也绝对不是任人宰割的孬弱之辈。如今江南方面就属杨行密对外扩张的野心最大,危及到己方势力的处境,王审知也更要派遣使者赶赴汴京,以称臣纳贡的名义,来探一探名分上与吴国尚属于友军的李天衢心思如何。
仍是在内城延福宫当中,李天衢倒又是亲自接见闽国来使好生管待。毕竟远交近攻,对于闽国能好说好商量解决的事,也就不必再派出李振急头白脸的跟人吵架,而在谈判桌上强迫对方就范屈从......
而且闽王派遣来的使者来头也着实不小,他名为韩偓,非但是唐代大诗人李商隐的外甥,如今五十多岁的年纪,当初于唐廷朝堂中也是做到了兵部侍郎、翰林承旨一级的高官,甚至还曾是唐昭宗最为信任的近臣之一。
韩偓得李天衢隆重招待,也倍感诚惶诚恐。他们一个魏国帝君,一个闽国来使,观览延福宫内园林景致,相谈起来也格外的融洽。
原因无它,因为韩偓当年可也是对朱温恨得深恶痛绝的唐廷臣子。彼时唐昭宗李晔受制于李茂贞,朝堂中还有臣子指望朱温前来救驾,可韩偓却意识道“两镇兵斗阙下,朝廷危矣”;朱温控扼皇帝、权倾朝野,而韩偓却敢公然不买他的账,也激怒得朱温当即便动了杀心,只是当时又有初掌朝堂,清洗朝臣也须有个名分的顾忌,才将韩偓一贬再贬,打发他去做个地方小官,还引得唐昭宗发出了“我左右无人矣”的哀呼。
而后朱温就又故作大度,又召韩偓回京复职,可韩偓却知道这次再回长安,恐怕自己的性命就要保不住了,遂不奉诏一路南逃至江西抚州,得王审知使诚邀而又离赣入闽。而过后不久,朱温便开始大肆诛杀朝廷高门望族、公卿重臣,韩偓遂也成了那场祸乱中幸存下来的唐廷旧臣。
朱温篡唐立梁,雄踞中原,王审知被封闽王,遂向梁国献表纳贡。便如本来应该为吴越钱镠的罗隐那般,这也激恼韩偓当即弃官出走,就算王审知急忙遣使苦苦挽留也不肯再接受任命。而后韩偓游历一番,复至泉州即便抵死不愿再出仕,但也同样受到“开闽三王”之一,闽国国主王审知的兄长王审邽的厚待礼遇。
这也让李天衢心中寻思到按说这韩偓的态度是,闽国若向梁贼称臣,就算你们王家兄弟待我再好,我也不会出仕再为你们所用,就此隐居了此残生便罢。不过他如今却又奉闽王的旨意,做为使者出使前来...看来朱温被赶出了中原,闽国不再奉梁国为正朔,转而又向我称臣,这也使得韩偓的抉择也出现了变数吧......
看得出来韩偓的确对朱温厌恶痛恨到了极点,唐朝到底亡了,已经无可挽回。可好歹李天衢重挫朱温杀得其狼狈西迁,这似乎韩偓长吐了一口心中积攒太久的恶气,所以甫一得以与占据中原的帝君相见,他表现出来的态度便甚是恭敬与亲善。
又被邀到延福宫中得盛情款待,韩偓脸上欣喜感谢之情也丝毫不似作伪,他又恭谨的向李天衢施礼,随即报说道:
“承蒙陛下如此厚待,在下诚惶诚恐,实感厚恩。也谨代吾主向陛下转述,闽国五州军民,也皆愿奉上国为主,陛下但有上谕,我邦也自当遵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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