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穆如酒也没有具体想过自己要去哪里。
京城的事情,她那些话说出口,就代表着她“妖后”的身份会陪伴她一生。
所以最好是解决了她原身的事情后,找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安度余生便好。
她手上拿着一柄长枪,带着踏风,甚至连行李都没带。
穆如酒低头,便看到了自己腰间的令牌。
——是祁君羡给她的腰牌。
原本这种东西不该带出来的,很容易会被有心之人发现身份。
只是,当穆如酒想要将这令牌放在王府的时候,突然想起之前祁君羡说过的话。
他说,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把它丢下了。
大抵也是有些心软,穆如酒将腰牌挂在腰间,没有取下。
走得虽然洒脱,但是穆如酒确实不知道要去哪里。
说不定现在那红伞男子还在暗处盯着她,穆如酒想着,还是将人引远一些比较好。
既然望城去过了,那这次,便去西方看一看吧。
这样想着,穆如酒带着踏风,向着西方走去。
说起来,季渊就是在南溪的西面,也不知道砚寒清和承影怎么样了。
此次京城这么大变动,季渊的国主不要因此有什么大动作才好。
穆如酒也不着急,散心一般在路上走着,走出去大概十几里,穆如酒便看到前方,有谁一袭素衣,站在了她的面前。
长风猎猎,吹起他的衣袍,僧人双手合十,向着少女低念了一句佛号。
穆如酒挑眉,嘴角微微上扬。
“和尚,你不会是来抓我回去的吧?”
穆如酒坐在马背上,张扬肆意。
一如僧人初见时的模样。
寂安站在风里,比佛更像佛。
“贫僧,来为施主送行。”
僧人语气平静冷寂,眉眼慈悲。
穆如酒勾唇笑笑,也没说什么,翻身下马,走到了寂安面前。
周围是枯败的荒草。
僧人眉眼如故,古井无波。
穆如酒双手背在身后,歪着头对他笑笑:“哟呵?和尚还挺客气。”
寂安只是双手合十,话很少。
今日的风不小。
穆如酒看向远处的高阳,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她长舒一口气,伸了个懒腰。
“和尚,你们佛家是不是讲究什么佛缘?”
寂安抬眸看向眼前的少女,微微颔首:“是。”
穆如酒低啧一声,像是有几分不满:“奇怪了,你说我这辈子也没做什么坏事,为什么佛缘这么差呢?”
难道就是因为她对寂安大师不敬?所以佛祖生气了?
寂安的睫毛很长,他缓缓垂眸,那睫毛便遮盖住了僧人眼中的神色。
“佛不偏爱世人。”
他这样说,语气中带着无尽的慈悲与悲凉,带着穆如酒听不懂的情绪。
穆如酒轻笑一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着对僧人道:“我曾经看过一些经文,在一本佛经里看到过,佛家管‘菩提树’叫做觉悟,说什么……菩提树越高大茂盛,说明人觉悟的境界便越高。”
“寂安大师境界超神,出神入化,想必心中的菩提树已经参天了吧?”
“可是我不行,我只是一介俗人,心中没有菩提树,也参不透这世俗。”
寂安沉默不语,只是站在少女的风口位置,为她遮挡住了呼啸的冷风。
她没有菩提没关系,他可以做她的菩提树,为她遮挡风霜。
少女轻笑一声:“我们受了那么多苦,却还是芸芸众生。”
穆如酒转身,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或许,等我处理好一切,也会选择皈依我佛吧!”
无牵无挂,应该会轻松许多。
僧人抬眼看她,温润慈悲的眼中带着穆如酒看不懂的情绪。
“穆如酒。”
僧人喊了她的名字。
“嗯?”穆如酒应得倒也干脆。
少女眉眼张扬,挑眉看向眼前慈悲的僧人。
“佛不要你皈依。”
“什么?”穆如酒歪歪头,没有听懂。
“佛要你欢喜。”
风吹过满地荒草,带来沁人心脾的凉爽。
僧人就站在少女面前,那双看向世人向来慈悲的眼神,在看向她时,从来都是不同的。
他说,你与世人,是不同的。
他说,佛不要你皈依,佛要你欢喜。
她不需要皈依我佛,也不需要渴求佛的偏爱。
他将慈悲给予世人,将偏爱都给了她。
穆如酒愣神许久,半晌眉眼微动。
有风吹起少女的长发,少女站在风里,比风都要张扬热烈。
“和尚,我曾问过慧空大师,什么样的僧人才算是高僧。”
“大师告诉我,德行至高者,才能担得起‘高僧’二字。”
穆如酒这样说着,终于双手合十,认真地,那样认真地向着寂安欠身行礼。
“高僧大德。”
风声萧瑟,卷起少女的话,飘散去了远方。
寂安看着眼前的穆如酒,慈悲的眸晃动了一下,许久才向着少女微微欠身。
“阿弥陀佛。”
穆如酒挑眉,笑着看向寂安,目光缓缓落在了僧人的头顶上。
“和尚,我其实第一次见你就想问你了。”
“什么?”
“佛门不都是要点戒疤的吗?不是说戒疤越多,修行越高吗?你作为大师,头上怎么一个戒疤都没有?”
僧人的眼睛十分漂亮,如同一泓清泉一般。
“小僧修行尚浅,没有点第一个戒疤的资格。”
“说起来,你们僧人每一个戒疤是不是都有寓意,第一个戒疤寓意是什么?”
僧人沉默良久。
半晌,缓缓开口,语气慈悲又平静。
“清心。”
第一个戒疤,名为“清心”。
只是这戒疤,他已经推迟了四年了。
穆如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看了一眼日头,时间不早了。
穆如酒又看向寂安,笑着向他摆摆手:“和尚,我要走了,我们后会有期!”
寂安双手合十,朝着穆如酒微微欠身。
穆如酒翻身上马,最后看了寂安一眼。
“和尚,多看佛经,什么时候,你将寒蝉寺的佛经全部抄录一遍,肯定能成佛的!”
穆如酒摆摆手,驾马离去。
僧人站在荒草之中,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一千八百四十二卷。”
僧人喃喃自语。
她不知道,早在很久很久之前,那寒蝉寺的佛经,他已经一字一句抄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