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客厅里,一人一个小马扎,老头儿们怀里抱着簸箕,戴着老花镜,细心地挨个挑选小麦种子。
关荫没找到工具,就用废报纸做了个小簸箕,往怀里一放,一手抓一把小麦,一手仔细挑选,这家伙挑选的更仔细,还要试试颗粒饱满度。
老太太们围着说话,人老了,话也多,没啥心理压力,坐在一起就会说起当年的事情。
老罗家的老太太当年退下来之前是做情报工作的,是内勤工作。
“今年大典好,专门为牺牲了的情报烈士们的纪念碑也建立起来了,我要去献花。”老太太精神很好,态度很坚决,拿着一块布在做手绢呢。
老人不太习惯用卫生纸,平时身上都带着手绢,这些老太太可不太习惯用买的,大部分都是自己做,手艺好着呢!
听老太太这么说,关荫很好奇地问:“我看有不少影视剧啊,里头情报人员……”
“那是胡说八道的。”老太太摆摆手,放下手里的事情,很认真地道,“具体来说,行动方面的,的确有一些战斗人员,但是大部分都是各行各业的普通工作者。”
关荫立即补充:“但也是特殊材料做成的钢铁战士!”
他对此坚信不疑!
老太太点头,问:“有这么一位已经解密的情报先烈,不知你听过没有。”
一说,关荫真不知道。
“这位朱大姐可真是了不起的人。”老太太先定论,然后才说,“当年打完仗,那边一看打不过,就往对面跑,这位朱大姐原本完全可以不用过去,但是为了配合吴将军的工作,主动跟着大队伍到了那边,在前期准备攻打的时候,通过朱大姐传递回来的情报,光我知道的就有七次,可以说,吴将军的情报,有一小半,尤其到了那边之后,有一小半极其重要的都是通过朱大姐传递回来的。”
说起这位吴将军,关荫就知道了。
那可是一位英雄好汉啊!
“渡江前,黄油手的江防布置,吴将军送回来的,甚至达到团那种级别的布置。”关荫道,“渡海之前,五百多份绝密情报,都是这位吴将军拼死留给我们的,到了那边之后,人家原本可以忘掉这一切,可人家没那么做,要按照一般人的看法,官当的那么大,人前人后都有分量,干啥还要那么拼命呢,可人家不,人家有一股子坚定的信念,人家就没心安理得地等着复兴,这是特别了不起的人。后来,黄油手派人从吴将军家中只搜出四两黄金,那可是中将啊,在那个年代,家里只有四两黄金,这样的人……”
说着说着,关荫咬牙切齿:“姓蔡的那王八蛋,后来怎么就没挫骨扬灰呢!”
要不是叛徒出卖,吴将军不用牺牲,一千一百多位英烈就不用牺牲,这是隔着两个时空的痛恨。
老太太道:“现在还有人给姓蔡的说好话,说姓蔡的也是被逼无奈,没别的路走了。”
“谁要在我面前这么说,我不抽死他。”关荫痛恨道,“把一切归在‘没办法’这个理由上的行为,都是欠抽的行为!”
老太太就说:“其实,吴将军当时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因为当时叛徒的通讯名单里只有一个吴次长,到底是哪个,谁也说不准,吴将军完全有机会离开那边,可人家把活的希望留给了别人,给朱大姐开了通行证,可惜的是朱大姐都到距离最近的地方了,还是被叛徒带着敌人抓住了,通行证落到叛徒手里,吴将军就完全暴露了。”
关荫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有时候,运气真的太重要了。
“朱大姐当时咬碎了藏在衬衣里头的金镯子,有二两重,和着温水吞下去……”老太太都有些不忍说下去,摇摇头,叹口气,道,“但是还是被抢救下来了,后来……”
后来那还用说么。
关荫默然,片刻才说:“这些人,都应该写进教科书里啊,该让后人都知道,世上就是有这么一些人,初心只为报国,忠诚从未改变,这样的人,实在应该成为教科书要铭记的民族的脊梁。”
老罗头瞥两眼,讨伐:“最近我们看了几部谍战片,那都啥玩意儿,我还听说,现在社会上还有人质疑这些牺牲了的英烈,我看,你们文化界是要负一些责任的,至少宣传不力,尤其你们这些国家队的。”
关荫翻个白眼:“那得先把宣总拉出去收拾一顿,咱当年的宣传搞的多好啊,怎么现在就成了只照着内部下手,对外没啥作用的部门了呢,还有文委那边,哦,教委也要收拾。”
老罗头道:“那你想办法收拾去,我们现在没法说话,一说话,人家就说我们连报纸都看不了了,所以闹情绪了,还没法反驳他们。”
关荫看明白了,这是老头儿老太太借着这个话题想让他往谍战方面照顾一下啊。
“也不是不行。”关荫挠头,“关键是时间啊。”
《潜伏》挺好,《黎明之前》也挺好,但不能完全照搬,就算照搬,他也没那能耐,哪可能记着每一个镜头每一句台词啊,百分之九十九的内容得他重新整理。
这得时间。
老罗头就说:“你记着有这么一个事情就行,今天就是闲聊,一方面,家里也有个亲戚,曾经就是那方面的,牺牲了,到现在连资料都不能公开,正好这几天家里人纪念一下,就提起了这个话题。你不要着急,三年五年,有那个诚意,能拿出好作品就行。”
关荫回头叮嘱二小姐:“这事儿得记下来。”
二小姐点头:“你拿出大纲,我查找资料,再删繁就简。”
这是工作流程,二小姐很熟悉。
景姐姐和赵姐姐互相看看,得,又找了一活儿,但这还不能不认真做。
关荫这个人,啥都不服,谁都不服,可遇到这种事儿,这家伙磕头烧香都要办,家里人总不能拖后腿啊。
就是太累了,看着啥题材他都占,可明星里头,有几个像他的压力那么大?啥都要做,啥都要做好,做不好就被三巨头拎去收拾,被群众批评,这人不在乎三巨头收拾,就在乎群众批评,那得让他把该办的事情办好啊。
“还有一件事。”老罗头又问,“孔简到帝都了,在老夫子的代言问题上,你考虑过孔简如果有别的人选,还要让你帮忙,你咋整?”
孔简……
“哦,想起来了,早上还打电话让我过去跟他见个面呢。”关荫不以为意,“他要能找出更合适的人,那我为啥占着那位置不放?这是好机会,但好机会不能光往自己手里划拉,不怕他有想法,就怕他弄不好,他要能找到合适的人选,我去给当保镖都没问题。”
老头儿们急了,老梁头怒问:“你怎么不早说?”
这小子压根没把什么权贵放在心上,估计对孔家的影响力估计不足啊。
关荫捡几粒麦子扔一边的袋子里,奇道:“好好的,说他们干啥?老头儿跟我聊《匣中书》,我觉着那没啥神奇的,然后就拒绝去见面,他总不能跟我打架吧?”一想起揍穿越者前辈的后人,关荫有点兴奋,“那我得会会他!”
老梁头差点把一把小麦砸过来。
这混不吝,你咋就不打听打听南都孔家的分量呢。
“孔简不算高手,连当年曹大将军留下的东西现在都没几个人学得会,不过,孔简身边有一个半步高手,外家功夫据说已经登峰造极,你可别大意。”老梁头叮嘱,“守着《匣中书》下部三百年没人能窥得真容,可见南都孔家的实力。”
“那还是个麻烦呢。”关荫撇撇嘴,“外头传的纷纷扬扬,说那《匣中书》有多神奇,甚至连一代一代的事情都安排的明明白白,这让三巨头咋想?我估摸着吧,展到现在,哪怕为了避嫌,这老头儿都得考虑把这麻烦给消除了——也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的,国子监一帮老学究,平时我们闲聊,大部分都是这么想的,你们想想啊,孔家再造大明,又在八十年前相当于再造河山,那啥功劳?要放旧社会,早被一代又一代收拾的没啥影响力了,可在这时代他们就敢安心?还想四造山河咋的?”
这家伙心里在琢磨:“这功劳到手,南都孔家少不了又是三百年富贵,老孔对子孙的荫蔽也已经够厉害的了,这家伙要真留下在某时间段帮谁为谁说话的祖训,估计少不了‘功成身退’的警告,按照国子监老学究们的想法,老孔这次到帝都来,那就不是简单地只问老夫子的推广奔波啊,再说,要是就为这事儿,齐鲁孔家为什么没到?”
一念至此,关荫双眉一扬:“嗯?”
刚点头的老头儿们吃了一惊,这家伙想起啥了?
“学阀的问题,有人在逃避站队啊。”关荫顿悟了,“而且,恐怕还不仅仅是逃避,或许也已经选择好了队伍啊。”
老头儿们齐摇头。
别问了,这铁头娃估计要盯上齐鲁孔家了。
“省省心吧,这事儿你别掺和。”老景头出手镇压,“孔简北上,的确没那么简单,那些不简单的问题,孔简北上,也就很简单了,你做好你的事情。”
关荫不服:“怕我打不过他们?”
这不是打得过打不过的问题。
“时间,你哪来那么多时间跟他们打?”老杨头给关荫出了一个主意,“你回头跟国子监的人碰头的时候聊一下这个问题,你看看国子监对学阀的态度,小子,有些事情,几十年前就有苗头,就有布置了,这些年没人闲着,对方没闲着,我们也没闲着啊!”
老罗头直接要求:“有那闲工夫,你赶紧把谍战剧本写出来——要不你抽空拍着?”
关荫很踟蹰。
有架打,凭啥不打?
还有,老孔找他聊天似乎不该拒绝啊。
“万一商量着揍谁谁谁呢?”关荫有些兴奋,“眼瞅着教师节可就到了啊。”
所以这就是你想惹事儿的理由?
对付这人,二小姐办法最多。
“先忙手头的事儿吧,快看手机,网上不少人讨论起来了。”二小姐提醒,“这里头可有不少你的老对手给你挖坑哦。”
哦?
关荫连忙擦手找手机,当前就有架打那就先别急着找别人打架。
舍近求远耽误时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