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锡没有隐瞒,直接点头承认了。
“何人掳走她的?又是何时发现她不见的?对方掳走她的意图又是什么?”
一出口,就是三连问。
向来平静无波的眉眼第一次被担忧所取代,说话的速度也比之前急切了不少。
引得孟怀鸣几人纷纷侧目,直觉得尊者好像太过热心了些,对小六的关心有点超乎寻常。
唯有温玉和傅白莲一脸平静。
温玉的平静是心里有谱,带着了然,心里暗道:“果然,尊者他……对小六……唉!”
傅白莲的平静则是带着嘲讽,“现在才知道担心,早干什么去了?还有,不是喜欢小玉吗?前天小玉受伤了,怎么不见来关心啊?只给瓶丹药打发谁呢?眼下人都不见了,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灵锡此时既要安抚屠康,又被玉瑶不见的事情占满了心绪,没有察觉出毗昙的异样,听到毗昙的问话,没有多想,一一回答了。
毗昙握着碧玉珠串,尽管此时心绪混乱,担忧不已,却还是勉强定住心神,认真聆听,记下每一个细节,待灵锡说完之后,他才敛眉开口道:“若是不嫌弃的话,就让我万佛宗也略尽绵薄之力,与众人一同去寻找玉瑶吧。”
有帮手自然好,灵锡没有拒绝,面带感激地朝他道了声谢。
傅白莲却在一旁冷笑连连,“只让让万佛宗的弟子出面帮忙寻找?你呢?呆在万佛宗里,安安稳稳地为小玉念经祈福吗?”
这敌意来得着实莫名其妙,毗昙不由愣了下,只当他是因为先前的事情记恨他,面色淡然,语气温和道:“我自是与你们一同前往。”
“这才差不多。”傅白莲小声嘀咕了一句。
温玉却是一惊,直觉这样做不妙。
他下意识扯了扯孟怀鸣,让孟怀鸣和灵锡一同出面,婉拒毗昙一同前往的想法。
其实,孟怀鸣能隐隐约约察觉出毗昙尊者对小六特别的关心。
这种关心与关心普通小辈完全不一样,跟欣赏优秀晚辈又有所不同,反倒是……
反倒是有点儿像寻常男子关心意中人的行为。
一开始,他一点都没往这方面想。
毕竟,对面之人是佛门尊者。可自前日主动赠药后,他心里开始隐约觉得不对劲了。
尤其是温玉还特别问了一句,“是尊者主动赠药,还是大师兄你开口讨要的?”让他心里的怪异感更加浓重了。
回到自己房间,闭眼回想了毗昙当时的表情和动作,他心惊了。
似是为证明自己的猜想错误,他又仔细回想了暂居万佛宗那段日子,尊者和玉瑶同时在场的情景。
猛然发现,只要有玉瑶在场,尊者总是第一时间看向她。
往日里如同碧海无波的眉眼,在乍然间化成一汪春水,潋滟柔和,不掩情意。
这,这怎么可能?!
孟怀鸣勉强稳住心神,认为是自己思想污秽才会有如此猜想,暗地里默诵了好几遍清心咒语,这才把心里惊世骇俗的猜想压了下去。
但此时此刻,对上温玉的目光,以及不赞同的神色,孟怀鸣就算再迟钝,都知道自己的猜想或许是真的。
这一认知,让他不由抿紧了唇角。
如果对方不是佛修,他十分乐见其成。
可……
对方偏偏是六大皆空,注定成为佛者,断情绝爱的佛门中人,与小六在一起能有什么结果?
只会徒惹小六伤心罢了。
沉默了一瞬,他站出来说道:“此事不劳烦尊者出手。有武僧堂众道友帮忙就够了。”
语毕,朝自家师父使了个眼色。
灵锡也没想到毗昙会提出与众人一同前往,顿时感觉怪怪的。
虽然小六是他的徒弟,他心里疼爱不已。但……
自家不显眼的小白菜,自己怎么疼爱都是正常。换做他人,好像并没有必要这样做。
更何况,对方却是佛门尊者,这要是真亲自帮忙找人了,青徽宗得欠多大的人情?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拒绝,就听到面前的佛修淡声道:“我与寻心是故交,寻心一向与玉瑶交好,临别时曾让我帮忙照顾玉瑶……如今玉瑶不见了,算起来是我有负寻心所托,自然要设法补救。”
原来是因为季寻心的缘故。
灵锡在心里暗道,心里的怪异感瞬间消失,见毗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灵锡没好意思再拒绝,只能点头同意,“那多谢尊者了。”
毗昙微微颔首,没有再说话。
与众人商议了一番之后,直接瞬移回到云玉峰,领着彻心等人与谷和风道别,根据范高畅所提供的信息,马不停蹄赶往修真界和凡尘界的交接处。
为避免黑影趁机浑水摸鱼,灵锡没打算把玉瑶失踪的事情广而告之。
命令范高畅重新变成玉瑶的模样,领着一众徒弟,与谷和风客套了几句之后,同样火急火燎离开了天一门,直奔那什么老地方。
两方人马在范高畅说的老地方碰面,却出乎意料扑了个空。
这幽静到让人心生惧意的山林,哪里有魔修和玉瑶的半点身影?
范高畅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顿时僵住了,对上众人满含杀气的眼神,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这……我没有说谎,他们确实说要在老地方等我。”他面色苍白,看着面色不虞的灵锡,颤抖道:“对,对了,我身上有灵锡宗主下的禁制,要是说假话肯定早就魂飞魄散了。可我现在还好好的……我真的没有骗你们……”
灵锡目光森寒,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如冰霜般阴冷,“除了这个地方,你们还有什么落脚点?”
“有,有不少。”范高畅抖着嘴唇,不用灵锡多问,一下子报出近百个地点。
有在修真界的,也有在凡尘界的。
基本上是修真界居多,略微统计了一下,竟有近九十个,几乎遍布修真界。
凡尘界则差不多十个左右。
“就只有这些?可有遗漏的?”灵锡冷着脸问道。
“没……没了。据我所知,就只有这些。”范高畅说道。
灵锡冷哼一声,与毗昙对视了一眼,商议了一番,决定分开行动。
因为屠康入魔的缘故,灵锡便留在修真界照看,与傅白莲,温玉带着双生子和一众万佛宗的小辈留在修真界,扫荡那些魔修的根据地。
而毗昙、孟怀鸣、扈平,彻心则是前往凡尘界。
商量完毕,毗昙等人身形一闪,消失原地。
而就在此时,一直安静当透明人的屠康,突然开口说道:“师父,我应该知道师姐去了哪里……”
灵锡一怔,“什么?”
温玉亦停下脚步,狐狸眼里沉沉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屠康握紧了手腕上的白色琉璃佛珠,面色认真道:“我能感受到此处裴辛留下来的魔气。”
“那又如何?”温玉望着他,“你想要去找小六?”
屠康点了点头。
“只有我能找到她。”屠康垂下眼,“因为,我怀疑师姐被关入裴伯伯创造的幻境里了。”
裴伯伯?
听到这称呼,温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难怪方才尊者在的时候,你一句话都不说。”
屠康面色微僵,抿紧唇,低声解释道:“他虽是魔界中人,但与我爹是结拜兄弟,对我也很好……我……”
“你不能为他带来危险?对吗?”温玉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声音却越发冰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方才范高畅说的近百个地点,都不是裴辛真正藏身之处?”
屠康低着头,没有说话。
见这情景,灵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人家都说女生外向,他这个小徒弟也不逞多让啊!
上辈子能不顾几百年的同门情谊,狠下心杀了所有同门;这辈子同样对他们没有什么感情,一心向着魔界。
灵锡开始怀疑当时硬要收留他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在强人所难?
什么消除魔气,什么青徽宗弟子,全部都是他们一厢情愿罢了。
或许,比起修真界,屠康更喜欢魔界,更希望能回到魔界。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上前道:“小……屠康,如果你知道玉瑶被关押在何处……那,我以青徽宗一宗之主的身份请求你,你能帮我把她救出来吗?”
见灵锡突然如此郑重,隐隐还带着疏离,屠康愣住了。
“师父……”他嗫嚅着唇瓣,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您、您太客气了。玉瑶是我的师姐,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的。只是……”
他顿了下,抬眼望着灵锡,小心翼翼道:“能不能,能不能让徒儿独自前往?”
灵锡扯了下嘴角,见他如此紧张,知道他是担忧众人会对裴辛下手,心情越发复杂起来。
有些人,不管如何努力,不管如何挣扎,缘分就只能到此为止而已。
如上辈子的小六,如他,苦苦挽留都不能留住一心想走的人,更暖不了对方早已有所归属的心。
“我答应了。”灵锡看着他,声音越发冷淡了,“我只求一件事,只要玉瑶平安回来即可。至于其他的……”
“如果你真的把玉瑶送回来了,青徽宗上下必有重谢。只要是你所想,只要不伤天害理,青徽宗倾尽全力都会为你做到。”
这话真是疏离客气到极致了。
此时,屠康终于感觉出灵锡的态度有点不对劲,心里猛地冒出点儿不祥的预感,
他下意识开口道:“师父,徒儿不是想要维护裴辛。只是,只是他……确实不是坏人。”
还有就是,他考虑到师父一旦对上裴伯伯,只怕会两败俱伤。
两个都是他的长辈,两个都是他在乎的,视为亲人的人,他不想看到他们大打出手。
灵锡听着他焦急的辩解,心里更加冷了,就跟捅了个窟窿,让冷风对着吹似的。
他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低声道:“去吧。一路小心。我在青徽宗等你的好消息。”
屠康张了张口,见几位师兄同样一脸沉重,以为众人是担心玉瑶,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保证道:“我一定会把小师姐带回来的。”
灵锡低低应了一声,没有看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挥了挥手。
屠康对着他行了一礼,转身往凡尘界走去。
“师父,真要让他一个人去找小六吗?”姜坚问道。
“不然能怎么办?注定要离开的人,根本留不住。”灵锡背过身子,面无表情地往回走。
话说得是很洒脱没错,不过样子……怎么看都有点不对劲。
仿佛一身力气都被卸除了,向来挺拔的身影在瞬间佝偻不少。
温玉看了眼屠康消失的方向,同样长长叹了一口气,余光瞄见一脸茫然傅白莲和姜坚,沉声道:“走吧。虽然修真界那些大小据点不是裴辛真正的藏生之处,但是该清除掉还是要清除掉的。”
“哦。”两人愣愣应了一声,与万佛宗众人跟上灵锡的步子。
……
这到底是哪里啊?
玉瑶混在人流里,小心避开小猫小狗的骚扰,甩开孩童追逐的步伐,漫无目的在街道上闲逛。
越看,越是茫然。
完全分不清南北了。
滚着滚着,隐隐约约听到唱戏的声音,她奋力一跃,在众人惊叹声中,小心翼翼落在了搭在戏台的房梁上。
“阿娘,那个扳不倒娃娃会飞啊!”人群里,有孩童揪着妇人的衣角,指着玉瑶说道。
玉瑶一惊,忙往房梁后躲了躲。
只见那孩童更吃惊了,眼睛在瞬间瞪得圆滚滚的,指着她惊呼道:“阿娘,那扳不倒娃娃会动,她害羞了!”
玉瑶:“……”
妇人被孩童烦得没办法,顺着他指的方向敷衍地望了两眼,并没有看到什么扳不倒娃娃,只道是孩子还记挂着来时路上看到的玩具,不愿意老实看戏才胡说八道,无奈道:“好了好了,别再闹了,阿娘带你去买玩具。”
孩童一听有玩具,一下子把扳不倒娃娃忘在了脑后,高兴道:“好啊好啊,我现在就要去。”
妇人点着他的额头,无奈道:“真是个小皮猴!要玩具就直说,作甚说些不着调的谎话?要是被你爹知道,看他不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