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无。”
几乎是她的话音刚落，他就立马脱口而出了。
玉瑶双眼微瞠，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两眼，见他薄唇紧抿，照旧低垂着眼，直直盯着经书看，心里暗道：“什么没什么，看这副样子明明就是有什么。”
毗昙眼睫低垂，知道她在偷偷观察他。
而他，却不敢看她，甚至怕她望着他，会问一些让他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问题。
于情于理，他们二人都不该有任何的牵扯了。
他闭了双眸，挥手淡声道：“回去休息。”
玉瑶眉头微蹙，见他一脸冷淡，不欲与她多谈的样子。
想了一下，也就不再纠结了。
既然尊者都说没事了，那应该就是没事了。
她小声“哦”了一声，“那晚辈先行告……”
“退”字还没说出口，“砰”的一声，禅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玉瑶被吓了一大跳，哪个不要命的家伙，竟敢踹佛门巨擘的大门啊？！
她满怀着激动的心情，抬眼望去，甚至还打算偷偷拿出留影球记录下勇士的面容，当成对方留在这修真界唯一的音容笑貌，但在目光触及对方面容时，一切都化成了错愕。
“寻、寻心？！”
玉瑶愣住了，傻傻地看着门外身姿挺拔，面容俊雅的青年。
他长眉紧拧，墨眸里深邃冷厉，一举一动都带着矜贵高傲之气，与平时温润模样大相径庭。
似是没想到她醒了，季寻心怔了怔，很快回过神，抬眼看向毗昙，冷冷道：“我差点忘了我心爱的人还留在此处。此行，只为来将她带走。”
说完，看也不看毗昙一眼，径自朝她走了过来，伸出手，“走吧。”
心爱的人？
玉瑶的脸顿时滚烫起来，看着面前骨节分明的大手，心跳猛地加速，非常迫不及待地伸手抓住，唯恐对方反悔了一般。
咳，也是相当没出息了。
她在心里暗暗唾弃着自己，红着脸跟在季寻心后面，与他离开了房间。
刚出了房间，恍然意识到还未和毗昙说一声，她下意识回过头，想要与对方打声招呼，却没料到对方也正看着她。
四目相对，她看到毗昙明显愣了一下，一直不喜不悲的面上竟然显露出几分无措和紧张，下一秒慌忙移开了视线。
玉瑶：“……？？”
做贼啦？那么心虚。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想说些什么，一只微凉的手附在她的脸颊上，将她脑袋扳回来，声音有些僵硬道：“你在看他什么？他有那么好看吗？”
“啊？”玉瑶抬眼看向季寻心，见对方薄唇紧抿，眉头微蹙，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呆了呆，像是想到什么事情，忽然咧嘴笑了起来，“寻心这是在吃醋？”
吃醋？
季寻心愣了一下，抬眼看向房内一心只看经文，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毗昙，故意大声道：“是。你不用看他，只看不才就好了。”
如他所料，房内之人在听到他的话之后，身形又僵硬了几分。
季寻心冷笑了一下，活该！
收回视线，牵着少女，直接离开院子。
没想到寻心也会吃醋，还是吃一个六根清净的佛修这种莫须有的飞醋。
这……
简直是太好笑了。
看来，爱情真的会让人盲目啊！
玉瑶抿着唇偷偷笑了，任由他牵着走过小径，穿过花丛。
月光下。
两道细长的身影，一前一后，一大一小，奇异的和谐。
玉瑶笑眯眯地盯着影子瞧，步子欢快，一蹦一跳的。
她这番小动作自然瞒不住季寻心。
看到身边蹦蹦跳跳，忽高忽低的影子，季寻心嘴角微勾，顿住脚步，回身问道：“看到不才吃醋了就这么开心？”
玉瑶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道：“呀，这是谁啊？怎么浑身都冒着酸味儿？要是拉到水缸里泡一泡，缸里的水立马变成陈年老醋了。”
“噗呲——”
听到她搞怪的话语，季寻心原本还肃着的脸立刻绷不住，忍不住笑出声。
他伸出修长如玉的食指，轻点了下少女的鼻子，忍俊不禁道：“你啊，真是不才的开心果。”
玉瑶站在他面前，左一下右一下晃着脑袋，大眼睛眨巴眨巴，带着笑问他，“这么说来，寻心刚刚不开心了吗？”
“嗯。”季寻心点点头，如实相告，“是有点儿不开心。”
“跟尊者吵架了？”
不然依着季寻心的性子，怎么也做不出抬脚踹门的事情啊。
季寻心再次点头。
“为什么啊？”玉瑶手指与他相扣，满脸关心，“寻心不是与尊者是好朋友吗？”
“因为他有病！”季寻心止住了笑，回想起下午二人的交谈，咬牙切齿说出这么一句话。
玉瑶惊恐地瞪圆双眼，“尊者，尊者他真的有病？”
就如清月所言，他真不行啦？没救啦？
季寻心兀自生气中，没有注意到玉瑶的神色，点头道：“是啊。还是大病。”
果然！
玉瑶抽了一口凉气，见季寻心面色不虞，想来也是为了尊者的病情伤透了心，微微叹了口气。
可是，若是连尊者和无名子二人强强联手都治不好的话，那也证明彻底没救了。
就算是季寻心再怎么担忧都没用啊！
于是，她反握住季寻心的手，低声安慰道：“大多数的时候，这世间总是有违人意，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遇到了无法解决的事情，与其陷入无尽烦恼之中，倒不如换个角度，换种想法，随缘而去，说不定会更开心快乐些。”
对于佛门中人来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要她说，还应该放鞭炮庆祝一番才是呢。
毕竟，就尊者这副身子已经比大部分的佛修都厉害了，直接赢在了起跑线上了呢。
实在是让人又羡慕又嫉妒啊！
季寻心垂眸，盯着面前姣好的面孔，看她嫣红的小嘴张张合合，心下不自觉软了，堆积的怒气逐渐消散。
不管在什么时候，她的话，总是能点醒他，安慰到他。
是啊，他无需对毗昙生气……
要知道，如今的他也是由现在的毗昙慢慢成长起来的，有什么好气的呢？
毗昙自小在佛门里长大，不管是自愿还是被动，少不得沾染了佛门温吞的风格，行事总是有条不紊，一步一步，以至于在旁人看来，有点儿迟缓，有点儿优柔寡断。
可内里是怎么样的，他还不清楚，不了解吗？
毗昙只是想着事事都好罢了。
非是贪心，而是他善良的天性使然。只是单纯地希望每个人都好，仅此而已。
虽然，这行为在历经沧桑的他看来，有些许幼稚可笑。但……
这不是正常的吗？
年轻时期的他就是和现在的毗昙一样，希望事事都好，人人都好啊！
他有什么好气的？
就让一切随缘而去吧。反正到了最后，他们还是会合为一体。
他能果决下决定，会生气，全因他经历了那千万年的时光，知道了许许多多毗昙不知道的事情，看见了修真界每个人的三世因果。
而毗昙，没有那那些记忆，没有那些经历，更不知因果。
他怎能奢求他与他一样呢？
想通这一切之后，季寻心眉宇间的怒色消散了，重新恢复成原本的温和。
他嘴角噙着笑，执起玉瑶的手，墨眸里流光溢彩，温声道：“是啊，是不才想岔了。”
“幸亏如今有小玉在不才身边提醒不才，不然不才……”他停顿了一下，遥遥想起那千万年的时光，神情感慨万千，“还不知道不才要走多少弯路。”
玉瑶慌忙摆手，“关心则乱，你和尊者是好朋友嘛，一时想不开也是正常的。”
对于亲近之人不行了这件事，放在谁身上谁都接受不了。
就像有人突然跑来告诉她，说师父和师兄们都不行了，她肯定不能接受的！
毕竟，青徽宗不是万佛宗，是可以找道侣的。
要是师父师兄们不行了，那不就绝后了？
绝后等于一个师父，五个师兄，六个孤寡老男人都要靠她一个小姑娘养老啊！
这让她怎么能接受得了？
让她如何能接受？！
一想到这一点，她对季寻心就更加感同身受了些，握着季寻心的手，又面带愁色地安慰了一番。
面对玉瑶光华清亮的眼神，隐带愁色关心的神情，季寻心心潮澎湃，原本就是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可却善解人意的很，察觉到他的低落和不开心，尽管不擅长安慰人，却还是绞尽脑汁想法设想地安慰他，哄他开心。
这样的她，让他怎能不爱？怎会不爱？
“能遇见小玉，真是上天给不才最大的恩赐了。”
他低低说着，不等玉瑶回应，情不自禁弯下了腰，薄唇在她额前轻轻一碰。
如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成功让面前的小姑娘羞红了脸。
说话声顿时戛然而止。
玉瑶到嘴边的话瞬间自动消失不见，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脸上红云密布，滚烫无比，隐隐有冒烟的趋势。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孟浪的行为之后，季寻心同样红了脸，掩唇轻咳了一声，看天看地，看山看树，就是不敢看身边的小姑娘。
“不才、不才送你回去休息吧。”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玉瑶低着头，磕磕绊绊地说道：“好、好啊。”
仍是手牵着手，一前一后，一大一小，与刚刚一样，却又不大一样。
虽一路不曾说话，只是这般寂静牵着手行走，可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都消不下去了。
……
青云峰。
“阿嚏——”
除了傅白莲，屠康之外，青徽宗众人齐齐打了一声喷嚏。
灵锡揉了揉鼻子，疑心生暗鬼，心虚道：“该不会是小六在背后偷偷骂我吧？”
傅白莲不明所以，疑惑道：“她骂你做什么？我白天去看她，她看上去还挺高兴的呢，也挺关心你的，问你什么时候去接她。”
“啊！”
一听这话，灵锡就更害怕了。
“她没事关心我做什么？”
以前都不见得小六有这么关心他，肯定就是等着报复他呢！
屠康和傅白莲一样，压根儿就没搞清楚过灵锡脑子里的想法和心里的顾虑，反而凑上前，傻乎乎地问道：“师父，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师姐接回来啊？”
担心灵锡忘记了，还不忘提醒道：“之前说是最迟三天，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了。”
灵锡惊得差点跳起来，瞪圆了眼睛道：“怎么这么快？这都三天了？”
这还快？
这些天，他都是扳着手指数时辰，觉得度日如年呢。
一想到季寻心，戚缘都围着玉瑶转，屠康一点儿都坐不住，睡也睡不下。
想去云玉峰找小师姐，又怕小师姐嫌弃他烦，还担心自己一时间说漏嘴，没办法给小师姐惊喜了。
短短几日，真是过得生不如死，无比的纠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