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站在窗前,于七恭敬的陪立在旁。
视野不远处矗立着蓬莱阁,三仙山,水城城墙一直延伸到海边。仙、阁、海三景合一,美不胜收。
周显轻轻的赞叹道:“蓬莱仙岛、瀛洲美景,还真是妙不可言。”说着,他笑着向于七道:“乐吾,你家大业大,有没有想过在这里买处房子,置些产业?”
于七摇了摇头道:“督帅,末将心拙,欣赏不动这绝世美景。在吾看来,一切都差不多。若说起买处房子,末将更希望将来能随督帅去京城买处大宅子。然后在府门之外挂一个大大的牌匾,上书‘于府’两个黑漆大字。哪个从门前走过,都竖起大拇指,那才叫威风呢!至于这里,还是留给那些文人骚客去无病呻吟吧!”
周显“呵”了一声,点头笑道:“你倒是想的挺远。放心,会有那么一天的。”
说完这话,周显回到座位上坐下,摆手让于七也坐。“乐吾,现在只有你我两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也希望你能如实作答。”
于七脸色平静,“督帅是想问我和于成龙的事情?”
周显微微点头,“到目前为止,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超我的意料了。你自己没去找北溟的麻烦,也严禁其他于家人去寻他报仇。我很高兴你能如此,但今日我想问你,你心中真的放下了吗?”
于七沉默了一会道:“于成龙对督帅有用。既然您已经下令,末将自当遵从。”
周显苦笑道:“看来还是有满腹的委屈啊!乐吾,我且问你,北溟与你无仇无怨,为何要冒着被你报复的风险杀了于三?”
于七低着头,咬牙切齿道:“不过是沽名钓誉,拿我于家立威而已。”
周显微微皱眉,“你真这么想?”
于七沉默着没有说话,但眼神里流露出的恨意却十分明显。他有仇必报的性格,注定他不能轻易放下于成龙的杀兄之仇。
周显看着他,缓声道:“乐吾,你崇尚侠义,讲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在明面上,你于家是莱州富商,是扶助乡梓的大善人。在私下里,你与谢迁、丁可泽结为兄弟,凡是有你有仇者,都令他们私下处理。死在你手中的官员、富商、乃至当地豪强,加上他们的家属,怎么也不下千人吧!”
于七脸色微变,“督帅,那是末将归顺您之前的事情。自在军中为将之后,属下再也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情。”
周显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以前的事我也从来没打算追究。但乐吾,你要知道。大侠只能在时局混乱,贪官横行,盗匪成群的年代才能存在。他们是弱小的守护者,是对世间不公的挑战。但侠以武犯禁,一旦朝局稳定,新的秩序建立起来,大侠便成为这太平世间的祸乱根源。”
“他们反抗不公,但他们反抗的大部分不公是针对他们个人的不公,而不是整个天下。虽得一时之快,但终不得长久。一旦遇到更狠的,更强势的,这些大侠的人头就会被悬挂在城头之上。连其亲人也要受其牵连,百口之家瞬间死绝,惨不忍睹。路上行过,赞叹一声‘真好汉’,但又有什么用?”
看于七沉默不语,周显继续说道:“我以前认为,在乱世之中,讲究的是兵强马壮,胜者为王。凡是有利于我军的,什么都可谈,这也是我能和诸多势力达到暂时平衡相持的原因。因而我对手下诸将颇多宽容,认为只要他们能为我的大业效力,犯一些错,戮一些民都无伤大雅。到现在为止,我也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
于七眉头紧蹙,过了一会道:“督帅,您说的对。在乱世,就应该拉拢有用之人。至于其他普通人的死活,等天下平定之后再管也不迟。”
周显笑了笑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我和北溟的不同。他知晓这是乱世,但就是因为是乱世,他才迫切想要建立一套秩序,并尽力维持这一秩序。他不懂妥协,不会考虑犯罪者的身份,不和他们讨价还价。按于三所为,他就是死上百次也不为过。所以北溟冒着被我斥责,被你报复的可能直接提前斩了于三,以给被他所害死的人一个交待。”
于七脸色难看道:“即使如此,他也应该跟我提前说一下。我的兄弟,我宁愿自己亲自去砍了他的头也不愿别人动手。同为督帅效力,他就算不看我于七的面子,也应该看督帅您的面子。”
周显叹声道:“面子?面子又值多少钱呢!谁家的面子最大呢!皇家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又有哪个王子真正能和庶民一样受到惩罚呢!乐吾,人人都看面子行事,这天下不就乱了吗?百姓恨有钱能使鬼推磨,富户恨有钱不如有权,官员恨王公侯伯内不受自己管制,王公伯侯说这天下都是我家的。到最后,大的压下的,小的压更小的,谁都感觉自己受了委屈,都想争公平,但结果是谁也得不到公平。”
周显看向于七道:“乐吾,你说的对,于成龙是对我有用的人。他的有用不仅在于他的才能,还在于他的坚持和无私。他会协助我制一部律法,为这乱世建立一个新的秩序。他会时时刻刻警戒我和手下的诸将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就有人来约束他们。只有这样,每个人心中才能有所畏惧。昔日,刘邦入关中,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终得天下。我不是刘邦,但我愿为这天下做些事情。而取信于人,让所有人相信我所建立的秩序能给予他们公平,就是我最终的目标。我说的这些,你可明白?”
于七沉默了好半晌,最终抱拳道:“属下明白了。我会亲自去拜见于北溟,向他请罪。自此之后,我会严格约束于家人,不再为督帅添麻烦。”
末代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