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金士卒凶狠,强悍程度比着冲锋之卒只多不少。之所以被图尔山、牛勇他们冲破队阵,不是因为前者太弱,而是他们连续两次集中攻其一点。在一定区域内,反而是数量较少的明蒙联军更占优势。
联军士卒集中在一起,往往是两三个自军士卒应付一个后金士卒,实战起来反而更占优势。但一旦拖延日久,等到四方的后金士卒拥上来,那么仅有的优势也会丧失殆尽。到时候,等待他们的只有覆亡。
快,快,快。
快速冲到阿布奈的车驾那里,在后金士卒合围之前,再快速带着他冲杀出来,从而全身而退。这就是牛勇、图尔山、周显三者商议良久定下的方案。至少在现在看来,一切都如预想的那般,十分顺利。
牛勇此刻已冲破前阵,与图尔山后部会和在一起。两者合兵,士气大振,正在冲击后金的箭阵步列。周显率部在外围不断引弓而射,朝着后金士卒密集处射击,尽量拖延他们的集合速度。
联军的凶猛出乎了孟乔芳的意料,他眼看敌人就要突破箭阵,心中大惊。一边忙令自军士卒加快集合速度,另一边带着自己的近百亲卫连忙上前,准备抵抗来军。但四周都是乱糟糟的一片,想要往前,却被自军士卒所挡。孟乔芳脸上冷汗直流,如若让他们冲到车驾那里伤了萨哈廉或者劫走了阿布奈。这个责任,自己怎能负担的起。
箭阵士卒除了手中的一把劲弓之外,只有腰间的长刀。哪里可能抵得上高速冲锋的铁骑?被突破只是时间问题。图尔山手持弯刀,和身边的亲卫一路向前,仅他一人就砍杀了七名弓箭手,所向无敌。
萨哈廉的三百亲卫手持长枪,围在车驾四周,完全不理会前方的糟乱。他本人站在车驾之上,脸上平静,但心中却如波涛般翻滚不休。虽然只有千名敌人,但相互之间却如此配合得当,比着自己也丝毫不逊。到此时,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最初所做的决定是否为正确的?
“小心!”数名亲卫出声惊呼。
萨哈廉扭头闪过,一箭正贴着他的脸颊而去,那是自军特有的羽箭。敌人已经突进箭阵,弓箭手已经开始扭身向他们冲来的反方向射来。力度不轻,竟然射到了他的跟前。
旁边亲卫脸色惊恐,上前拜道:“贝勒爷,这里危险,您还是下来吧!”
萨哈廉并非愚勇之人,听到亲卫劝说,略微点了点头,从车上一跃而下。侧头向旁边亲卫低声说道:“你现在就进车去,如若到时候事不可为,他们要劫走阿布奈,你替我杀了他。”
亲卫脸色微变,抬头问道:“那里面的囊囊太后呢!”
萨哈廉想起囊囊太后娇媚的脸庞,淡淡一笑,沉思了片刻道:“只要那个女人不碍事,就饶她一命。否则,就给我一起杀了。”
劲风吹的大旗猎猎作响,乌云越聚越多,这是一场大雨的前序。空气沉闷异常,浓重的想要挤出水来。血腥味四处弥漫,苍茫的天空色和地上的血红色混在一起,难看异常。
周显双手微颤,这引弓射箭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事情。连发了近十箭之后,胳膊酸疼,不歇片刻,还真是再也拉不开了。他将劲弓放在马前,伸手入腰,默默了里面的手铳。心想看哪个不长眼的会挨上这第一枪。
他引目四望,发现牛勇的这些大明将士还真不错。他们都是身经百战之士,膂力强悍,弓箭一个接着一个的射入军阵,连接着一声声的惨叫。比着身材还没有长开,而力量也逊的周显强上多少倍。
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惊雷之声。周显脸色大变,扭头望去,只见千余骑兵正从远方飞驰而来,有满虏,也有蒙人。最前方一人手持麾旗,在枪头之上正顶着一颗人头,脸面上的铁皮面具尤为醒目。此刻已到了五里之外,或许片刻之后就到跟前。
粆图死了,虽然不知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事情肯定有变。
萨哈廉哈哈大笑,高声喊道:“孩儿们,我们的援兵来了。给我剿杀了所有敌人,一个都不要放跑。”
周围一阵应喝,后金兵将士气顿时大振,此消彼长。闯进里面的明蒙将士顿时崩散,再也无法形成战力,冲锋之势为之一停。四面刀枪齐出,后金士卒拼命格杀着冲进来的明蒙将士,形势危急到了极点。
图尔山眼神绝望,他无论如何想不清楚,自己的阿爸怎么就这么死了。他口中懦懦,自言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周围亲卫高声呼喊,他都充耳不闻,完全忽视一切。牛勇心绪崩散,虽尽力呵斥其他士卒团聚一起,但接下来到底该如何做,他心中也没有半点底。暗想今日此局,大不了一死了之,以报君恩。
隆隆的马蹄声震的大地乱颤,小的石粒上下翻动,给所有人一种莫名的压力。周围所有人都脸色苍白,俱皆望向周显。牛勇将这三百人交到他手里,如若没有他的命令而逃。事后一旦上面追究起来,恐怕也难逃一死。虽然人人都想撤退,但却不敢,因而只能把希望寄托到周显身上。
周显知晓他们心中的打算,但这个命令一旦下了,到时候一切责任就将由自己承担。这个倒在其次,关键是如若此时撤退,就等于放弃了牛勇和图尔山,以及那些深入后金军阵的所有将士。而且,此时撤退,必定需要绕过眼前的后金大军,恐怕也并非易事。到时候即使能逃得出去,恐怕自己手下的这三百将士也会所剩无几。
周显沉思片刻,眼观四方,后侧骑兵迫近,前方混乱不堪。他最终下定决心,朝向四周高声喝道:“所有人收回弓箭,拿出腰间长刀,随我一起冲入敌阵。但凡有敢私自逃跑者,以逃兵论之,回宣府之后必会严惩。”说完,他猛夹马腹,第一个向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