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先生,我是不接受你们在一起,起码现在不能,我也没有办法原谅一个让我儿子在不适合的年纪承担不应该承担责任的人。我让步,只是因为想尊重简然,他说他会自己解决和你的事。我希望你能以平等的姿态和他一起解决这件事,给与他应该有的尊重。你有远多于简然的阅历和经验,比简然有话语权和主动权,但是只凭这些,骗不了他,也配不上他的感情。”
这是简煜书出发的前,单独和虞世尧说的。
他没有让陈家的人来送,只通知了虞世尧,也不是因为信了虞世尧的话,更没有被虞世尧这些天的行为感动。
现在被沈嘉佑追问着,虞世尧掐了一下眉心,承认:“没和好,我刚把人接到,他爸先让我照顾他一段时间。”
刚刚有人在他们准备下楼的时候被佣工领了上来,是虞世尧有些重要的生意对象,请虞世尧单独谈了几句,沈嘉佑也被留下来笑着应酬了几句。
等他们再往窗口看,下面两个人都不见了。
沈嘉佑看他急着要去找人,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现在看虞世尧露出了少见的无力,沈嘉佑艰难忍下了幸灾乐祸的笑,说:“你这是被他爸爸当保姆呢?”
可以这么说。
沈嘉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趁这段时间好好表现,说不定简然就原谅你了。”
“你得帮我一下。”
“我怎么帮你?我不会帮你骗人。”
“啧。”虞世尧看着沈嘉佑,对着他清艳的脸,并没有多大的感触,有些话说出来甚至连曾经回忆的涟漪都没有掀起,“他觉得我喜欢你。”
“我……”沈嘉佑马上往门口看了一眼,生怕季泽那个傻子出现在了门口,声音都小了下来,“关我什么事?我们多久没联系了?”
虞世尧收回视线把手里的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撞出清脆的一响,抿了一口,烈酒下喉只有辛辣的刺痛,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而起的感情,也在不知道的时候,彻底的,无声无息沉寂了下去。
他往外走,说:“所以才让你帮我。上次辜弘……我给弄错了。”
沈嘉佑跟在后面,看到了虞世尧脸上一闪而过的懊恨:“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两人走到外面的走廊,沈嘉佑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之前墙壁上挂着的诡谲霸气浮世绘壁画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线条柔和明丽的油画,木质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每个转角都贴上了防撞的护角,以前冷硬的虞家在昏暗宁静的壁灯下都变得温和起来。
走过短走廊,站在二楼的平台上,下面是靡靡璀璨的酒乐人声,中央吊顶的巨大水晶灯,泛光大理石上面映着衣香鬓影,淡淡的浮香和着大厅中央演奏的交响乐一起飘荡。
好像一下从布置柔软的地方走向了另一层世界,虞世尧站在豁然开阔的环境下,之前身上沉郁的情绪如烟尘散尽,肩宽背直,有些不近人情的华美又尊贵。
沈嘉佑发现,虞世尧好像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虞少,那个是不是简然?嘶,旁边好像还是那谁,夏亚。”
那声冷气吸进了虞世尧心里,刚才还像尊贵蜡像的男人马上就回神入凡,眉尖跟着心口一起猛跳。
简然这张没有表情的脸,还有平平的口吻都不是那么让人舒服,但是听到季泽说这个小孩是虞世尧的男朋友,夏亚也没有准备自讨没趣。
倒是看简然这样,想要逗人,站在一边没有走,继续和简然说了几句话,想知道虞世尧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边说边打量着简然。
还没有说上几句,虞世尧就赶了过来,站在简然身后,手自然而然搭在他腰上,低头问他怎么了。
夏亚还是第一次看到虞世尧有些紧张的样子,大概是怕自己家的小朋友不高兴,喉结隐晦地滑动了几下,和他们客气说了几句,就打算带着简然走开。
夏亚坏心眼地说:“虞少,我爸找你呢,想见见你。”
虞世尧先问了简然要不要一起去,看到简然摇头后,对夏亚说:“我下次去拜访去拜访夏部长,今天就算了。”
夏亚眉尖抬了一下,看着虞世尧带着简然走上了二楼,在转角的时候似乎看到简然挣开了虞世尧的手。
“嚯,他这个小朋友脾气还真的有点大。”
“你可真够缺德,和简然说那些。”
“谁叫他之前吊着我,这算一点赔偿。”
被简然挣开手的时候,虞世尧摸了一下鼻尖,还挺好,愿意在外人面前照顾他的面子。
他跟着简然回了房间,门一关,外面的声音就彻底和他们无关,虞世尧小心地去牵他的手,说:“是不是累了?我让厨房把准备的东西送上来,我刚才看你和mica玩,挺累的。”
“不累。”简然靠在床头,肚子从柔软的卫衣下微微显出了一点轮廓,脑袋后扎起的头发硌得他难受,又把已经长到锁骨位置的头发散开,裹着带着一点浮肿的脸更显得稚气,“你不去忙吗?”
虞世尧挺久没有好好抱过他,捏着他的手让人靠进他怀里,手指穿过柔软的黑发,说话的时候简然靠着的肌肉硬邦邦的腰腹微震:“我害怕你会生气。”
“夏亚吗?不会。”简然认真说,“我现在不会生气。”
也是,他现在还在确认虞世尧的话,不会想以前一样因为虞世尧外面不清不楚的关系,露出伤心的样子,告诉虞世尧“你不能这样”。
虞世尧心里刺痛了一下,说:“那夏亚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简然把他推开,“我有点累了。”
虞世尧心里又抽了一口冷气,在房间里给简然按了一会小腿,看着他已经闭上了眼睛,才轻手轻脚出去,回到楼下去找季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亚能说什么,还不是虞世尧之前的事。
听到季泽的复述,虞世尧眉心都皱出了一道浅痕。
季泽又给他补了一刀:“夏亚没有说过分的话,我也帮你解释了,简然不信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的确都是他自己的原因。
虞世尧往楼上看了一下,胸口叹出一口无声的气。
看到虞世尧这样,季泽打心底里幸灾乐祸,偏头靠在沈嘉佑肩上不厚道笑了两声,沈嘉佑掐了一下他的腰,他小声说:“他以前欠下的债又不管我的事,这不是活该吗?”
被沈嘉佑瞪着,他勉强收起了自己的表情,皱眉说:“你在这里摆臭脸也没有用,不如上去哄哄人,你刚才不是被赶出来的吧?”
虞世尧又被他补了一刀。
目光凉凉看了一眼季泽,提起简然的口吻颇有几分无奈,说:“他睡了,等他醒了再说。”
看到虞世尧这样,季泽打了一个惊悚的寒颤。
之前虞世尧千般万般地多情温柔,季泽都觉得他那张笑脸虚伪,现在虞世尧竟然笑不出来了,那种显而易见的烦闷,简直和自己每次和沈嘉佑单方面吵架时一模一样。
等到虞世尧又被人叫走的时候,季泽偷偷和沈嘉佑咬耳朵:“他这是真的被简然收了啊?”
沈嘉佑不想多说人家的事,只点了一下头。
季泽做了一个无声的夸张的口型,然后说:“怪不得。”
“什么?”
“你不知道,我刚才没有告诉虞世尧,怕他觉得简然恃那啥而骄,他不是很烦这些吗。原来人家简然是真的底气很足才敢那么说。”
沈嘉佑更不懂了,就听到季泽绘声绘色描述了在虞世尧过去前的最后几秒钟。
那个时候夏亚已经把自己怎么和虞世尧有了联系,而虞世尧又是怎么来者不拒,还有虞世尧夸他穿衬衣很好看之类暧昧的话,都在虞世尧来前说完了。
季泽有心帮虞世尧,也只能苍白解释几句,打死他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掺和进虞世尧的风流债里面。
等夏亚说完,简然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没有什么表情看着笑意盈盈的夏亚,“我知道你的意思。谢谢你提醒我虞世尧之前做的事,我知道那些他都不会记得,不过我会和他算清楚。”
今晚本来是庆祝虞世尧刚刚和海市上面谈成的合作,所有人都想来和他说两句话,虞世尧顺势多喝了几杯酒,宴席还没有进入尾声,他就让人扶着上了二楼。
走上短走廊,他就站直了身体,眼底没有一丝醉态,对人示意:“让厨房把准备的送上来。”
然后站在简然房间外,试着开了一下门。
锁了。
他摸了一下鼻尖,看从门缝漏出来的灯光,屈指敲了敲,说:“然然,饿不饿,吃点东西吗?”
没有人理他,虞世尧在门口站着,等到佣工端着高高一叠餐盒上来,佣工假装不知道虞世尧是被关在门外,小声说:“这个……”
“给我。”虞世尧接过给简然准备的琳琅满目的营养餐,抬了下巴示意人敲门。
佣工敲了几下门,又说了几句话,门里传来拖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简然把门打开,不意外看到跟着站在门外的虞世尧。
“楼下还在打扫,要不要去茶室吃?”
简然在宴席开始前就吃了自己的晚餐,也在下面给自己加了餐,现在不饿,挡着门口:“不想吃。”
虞世尧在他房间里留下了几样他喜欢吃的甜品,自己也留了下来,坐在简然身边小心翼翼找着开口的机会。
终于等到简然把手里的乐高拼完了,他抓住简然的手,说:“刚才怎么不和我说夏亚和你说的话?”
简然看着他:“有必要吗?”
虞世尧噎了一下,说:“有。”
简然把乐高细小的零件按进指腹,说:“可是之前也有过这样,你也答应了我,一样的话我还要听几次呢?”
虞世尧心里骤然慌起来,那些话简然以前有多相信,现在对他的伤害就有多深,现在虞世尧的话在简然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别这样,你不用担心我会难受,也不用做这些给我看。我会按照我们说好的,留在你身边等着这个孩子出生,你不用想这么多,以前是你说的,想这么多很累。”简然手摸上他皱起的眉心,柔软的指腹有点凉,“我们现在心里都清楚,不是挺好的么?”
虞世尧垂眼就能看得清楚简然近在咫尺的脸,但是他不敢看,他害怕看到一张漠然的脸。
简然说完,就撑着腰站起来,也没有避讳他走进了浴室。
虞世尧坐在原地,不能像之前一样,大模大样跟着过去。
房间的灯落在虞世尧僵硬的肩背上,很久之后,他突然撑着额头沉沉弓起了背,背后紧绷的肌肉在衬衣下显出清晰的形状。
直到现在他才确定自己到底弄丢了什么。
胸口像是生锈一样,动一下,就像四肢传来阵阵冰冷的痛意。
不行,不可能。
简然洗了澡出来,虞世尧已经没有在房间。
他现在也不用复习,神经也不用时时紧绷着,躺在被子里只觉得特别舒服,抱着肚子准备找一本书当做睡前故事。
床头还放着虞世尧买的童话书,简然抽了一本出来。
他咳了一下,小声说:“今天我给你讲。”
没等他念两个单词,门就被打开,虞世尧大步走了进来,眼睛暗红像是藏着滚烫的火星,看得简然往背后缩了一下。
“以后我都睡这里。”之前担心简然不接受他,虞世尧小心照顾他的情绪,现在简然既然打算不在意,那他顾忌什么。
他掀开被子,身上携着散不掉的酒气,强横地抱着简然,从他手里拿过了童话书,冷笑了一下说:“不是说不爱他吗?讲这个干什么,这个是我买给你的,不是给他。”
简然沉默看着突然撒酒疯的虞世尧。
虞世尧手搭在他肚子上,像是要捂住里面那位的耳朵,说:“别听。”
说完看向简然,说:“今天要听什么?”
简然躺回被子,转过身,被虞世尧扳过去,有点烫人的嘴唇落在他眉心,说:“那么睡会难受。”没等简然看清楚,眼睛就被一只手遮住,虞世尧接着说:“今天给你讲the Princess onThe pea,once upon a time there was a prince who wanted to marry a princess……”
简然的眼睫在虞世尧手心眨了几下,最后合上了。
虞世尧面无表情念完最后一段,心里想着什么狗屁故事。
他把手拿开,简然漆黑的眼睛看着他,桃花眼挑着笑了一下,说:“还想听么?”
简然确定他就是突然失常了,闭上眼睛不再管他。
虞世尧也关上灯,躺在他身边,手臂圈着他,在黑暗中又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吐出一口颤抖的气。
现在除了简然待在他身边,他已经找不到任何办法可以确定自己不会失去简然。
可是以后呢?
虞世尧想到这个,心脏就又抽了一下。
他抱紧了简然,大脑被酒精撕扯着,带着难以名状地惶然陷入了沉睡。
房间中彻底陷入了安静,喝多了的虞世尧比简然还要先睡着,或者说简然就没有真的睡下。
他一直等着,等到虞世尧真正睡着,才从那个抱紧的怀抱里抬起头。
刚刚动一下,虞世尧就收紧了手臂,手把他的头往自己身上按。
简然憋得要窒息,越是挣扎,虞世尧就抱得越紧,最后咬了一下他胸前硬邦邦的肌肉,虞世尧才松开了手臂。
简然手撑在他头两旁仔细看了看,像是在确认他到底有没有睡着——虞世尧要是睡着了,眼梢会微微垂下。
虞世尧真的睡着了,吐出厚重的带着酒气的呼吸,眉心紧紧皱着,像是在做着什么不好的梦,眉目都有着凌厉的线条。
简然再三确认,确定他是真的睡熟了,又对着他的脸看了一会,最后很轻在在他皱起的眉心亲了一下。
好像这就是他的豌豆公主,他愿意拿八床被子来确认他的娇贵难得。
在简煜书离开的前天晚上。
他和简然又来了一场父与子的对话,最后他问:“真的很喜欢吗?”
简然一直看着别处的目光收回来,对着他,说:“嗯,喜欢的。”
简煜书长长叹了一口气,一晚上没睡,算出了公式哪里出了错,却也对自己儿子的感情一筹莫展。
反而是简然,在虞世尧来之前告诉他不用担心。
他没有信虞世尧那天说的话,但是也能感觉到虞世尧的变化,当他没有顾虑的时候,他从来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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