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从他进来,那本书就没翻过,少爷平日读书可是一目十行。
他又看到那白色纱布上的点点红痕,在心中叹了口气。
少爷何时这样过?连衣服上有个褶子都不愿意穿的人,何时这样狼狈过?
一会儿柳小姐来了应该会好吧……
王全添了茶,又蹑手蹑脚地出去。
时光在静默中过去,王全死死盯着大理石上的纹路,似是要把它记在心里,突然听到了门拉开的声音,沈厉贺面无表情,“她没来过?”
话中的主人公是谁不言而喻。
王全答:“来过的。”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少爷的眼睛似乎突然亮了。
沈厉贺手指蜷了蜷,“人呢?”
“我和柳小姐说您不想见她……”王全话还没说话,便被瞪了一眼,沈厉贺砰地一声将门合上,留下一句“自作主张”。
王全摸了摸鼻子,他话还没说完呢!
而且,他哪里自作主张了?这是您的原话啊。
便是他没遇着,到了院门口也会被人拦住,您自己刚下的命令这就忘了?
王全习惯了,想想每月领到的银子,什么气都没了。
他又继续望着纹路,听到院门口有人说话,猜想是柳小姐来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了门口,看到柳小姐在与小厮说话。
柳洳雨软声道:“有什么事我担着,你们尽管放心,绝不会牵连到你们身上。”
小厮面露为难,“柳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了,这些饭菜我代您送进去,若是少爷叫您了,我再去寻您,您看怎么样?”
柳洳雨皱了下眉,“这样,你去叫王全出来……”正说着,余光看到石灯下倒出来的一个影子,看过去,正是她嘴里念得王全。
王全对她点了点头,又对那小厮低声说了什么,小厮便爽快地放了行。
“他现在怎么样了?气可消了一些?”柳洳雨问。
王全想了想,“气应该是还没消,我觉得少爷是想见您的,不过他应该会对您发些脾气,您千万要忍着。”
柳洳雨闷声道:“应该的。”她把人惹着了,受些气还不是应该?
想到什么,王全又道:“少爷房里有包扎用的东西,我便不给你拿了。”
说完这话,两人便噤了声。到了卧房门口,王全敲了敲门,“少爷。”
沈厉贺冷哼一声,“你事怎么这么多!”王全以为他这是拒绝,又听到他说,“算了,进来吧。”
王全做了个请的手势,便退到了一边。
柳洳雨推开了门,沈厉贺坐在小榻上慢条斯理地翻着书,神情十分专注,灯光倾泻,墨发飞扬,样子美好得让人不想打扰。
原本积攒用来道歉的勇气都消散了,柳洳雨脚尖点了点地面。
沈厉贺等了半晌,都没等到人说话,出声道:“没事就出去!”
柳洳雨深吸一口气,叫道:“阿黎。”
沈厉贺这才看她,眼中没有半分意外,尽力将嘴角往下撇,不流露出半分笑意,他冷声斥道:“王全,谁让她进来的!让她出去!”
他这一喊,王全额上登时冒出了不少冷汗,难不成他揣测错少爷心意了?刚想进去告罪,砰地一声,门擦着他的鼻子关上了。
柳洳雨走近了两步,道:“别怪他,是我威胁他放我进来的。对不起……下午我不该和你说那些,也不该推你导致你伤口裂开。”
她一通道歉说完,沈厉贺一个音节都没发出。
柳洳雨看他神情冷漠,猜不出他的想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你晚上没吃饭吧,我去厨房做了一些,你快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她将托盘放到小桌上,上面是三菜一汤,都是沈厉贺爱吃的。
沈厉贺却没一点动作,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点漆般的眼中没有一点情绪,看着她,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
他经常用这样的眼神看别人,很久之前,他也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柳洳雨怎么也没想过,有一天,他又会这样看自己,仿佛她在他心里没有一点分量,心像是被人揪住了一般钝痛得厉害,柳洳雨眨了眨眼,试图消去眼前的雾气。
勉强露出一个笑,“你就算气我,也别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是不是?你要是不满意,我再去重新做,你想吃什么?和我说一声。对了,我先给你重新包扎下伤口吧,那样捂着不好。”
沈厉贺终于开口,薄唇轻启,声音微凉。
“我心里有数,不要你管。”
“我自己的身体我乐意糟蹋。”
“你凭什么管我?”
“朋友之间也该有分寸,你别插手我的事。”
全是她白天说过的。当时说的时候没想那么多,现在再听一遍,才知道究竟有多伤人,柳洳雨握着拳头,嘴唇苍白,低声一遍遍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
“我当时太着急了,没有想那么多,不是故意这么伤你的。”
沈厉贺冷淡地“哦”了一声,听不出任何情绪。
随后便是良久的静默,柳洳雨眼睛一酸,眼泪直接砸到了地上,声音有些哑,“阿黎,你要是不高兴,打我骂我都行,能不能别不理我?”
沈厉贺是真的被气到了,将一颗真心捧在别人面前,那人却反脚踩了个稀巴烂。
一腔热血被泼了个透心凉,任谁都会生气,开始疑心自己值不值得,他沈厉贺只要招招手就有一大票女人往身上扑,他犯得着为了一个小丫头作践自己吗?
他忙前忙后,好心全被当成驴肝肺。
说的没错,他又不是她的谁,凭什么管她?
她是死是活,是高兴是难过,身体好还是不好,关他什么事?
可他就是在乎,在乎得要死。
沈厉贺在乎柳洳雨是死是活,在乎她高兴还是难过,也在乎她身体是否康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云凤夕是个混不吝的性子,无事的时候便学着闺中少女捧着风月话本读,边读边摇头晃脑地指指点点,说这个男主人公是个薄情郎,那个男主人公做事没脑子,全都一无是处,至于女主人公,于他而言,只要容貌秀美,便是最大的优点。
有时看的乏了,余光瞥到沈厉贺,便要扯着他发表一番感慨。
“哎,沈少爷,我看了这么多话本,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先喜欢上的人就输了,要不然你说那好好的官家女子为何要死要活嫁给穷书生,还找家里人给他铺路,日后那书生有了出息,又要纳妾,管家小姐生气,被书生哄了两句竟然好了。”
沈厉贺抬眼撇他,冷讽道:“你都说了,那是话本。”
京城哪个贵女敢和人私相授受,祖宗得从地下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