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到柳洳雨的下半句话,“我对这样的环境不太适宜。”
她不害怕尸体,也不害怕血。实际上,很久之前,她的志向是一名法医,由于某种原因,她放下了解剖刀,成为了救人性命的白衣天使。
但这与医院中由于生老病死或者意外灾祸来的生命的诀别不同,这是杀戮与血腥。
她不怕沈厉贺,也没有圣母地想着沈厉贺不该杀了这些人,柳洳雨十分清楚,如果沈厉贺不动手,死的人就是他们。
这些人处于两个立场,只有一方能存活。
她只是不太适应而已。
沈厉贺轻笑一声,眼中遍布寒意,“那不还是怕我?”
柳洳雨从他怀中挣扎出来,抬眼,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我不怕你,我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法适应而已。”
她的眼神太过专注,又带着些虔诚,沈厉贺不自然地移开眼睛,抵唇轻咳一声,“你不用装了。”
他不愿意相信眼前人是真的不怕她,或许是察觉到他卑劣的想法,随意找了一个借口呢。
不适应……这个借口实在是太糟糕了。
不适应这样的血腥场面的人,怎么会不怕他?
柳洳雨皱了下眉,看着他,“我没有装,你是来救我的好人,我为什么要怕你?”
沈厉贺嘴上不依不饶,“我也是导致你沦落到这种境遇的坏人。”
杠精!
柳洳雨想对他翻了一个硕大的白眼,硬生生地忍了回去。
语气有些不耐烦,“都说不怕了,你话怎么这么多?”
柳洳雨没忘记,她还生着眼前人的气呢。
她当初怎么会认为他是一个偏偏君子,分明就是个心眼贼小还爱钻牛角尖的小气鬼。
这份气人的本事,真是和云孔雀如出一辙,难怪两人是好朋友呢!这么好看一张脸,怎么就不是个哑巴呢,真是白瞎了。
看着她气呼呼的模样,沈厉贺又笑了,眼中都漾着笑意,心中有什么东西在蛮横地生长,沈厉贺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并不反感。
他道:“闭上眼睛。”
柳洳雨闷闷问:“你想干嘛?”却照他所说,闭上了眼。
眼皮触到了轻柔的布料,一块方巾遮住了她的眼睛,什么血腥都看不见了。
“你不是不适应吗?”
沈厉贺打了个结,隔着袖子握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向前走。
不知为何,手腕那处有些滚烫,温度炽热。
柳洳雨被他轻拉着往前走,眼前一片黑暗,心却意外地安定。
望着他们的背影,不知什么出现在门边的顾七叹了一口气。
主子和姑娘谈情说爱,他得负责收拾残局。
约莫着走了三四百米,已经远离刚才那个地方了,周围一片安静,柳洳雨心跳如擂,她抬手,触碰了下眼边的方帕,不自在地问:“我能取下来了吗?”
“可以。”
得了回答,柳洳雨刚准备摘掉,另一只手先她一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中,他的动作十分细致,呼吸洒在的地方不争气地红了一片,耳朵也悄然红了。
柳洳雨深吸一口气,平定住跳得过快的心,问:“好了吗?”声音有些沙哑,柳洳雨将其归咎于太长时间没有补充水份上。
至于乱跳的心,便是少男少女的荷尔蒙作祟,此事无关风月,也不该关。
“好了。”沈厉贺回答,声音也有些别扭。
眼前是淡淡的黄色火光,柳洳雨眨眨眼,适应着重获光明。
沈厉贺手指下意识在方帕上搓了一下,意识到什么,脸一黑,失措地将方帕揉作一团,塞到了怀里。
气氛有些别扭,柳洳雨低头望着脚尖,闷不做声地往前走。一时之间,周围一切都安静得过分,只能听到风声,还有虫子的哀鸣声。
夜风来袭,裹挟着寒意,深夜的风,向来不可低估,更何况今日刚下过雨。
因着今日天气,柳洳雨穿得不算单薄,但也扛不住这风,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加快了脚步,一件披风便披在了自己肩上,还带着余温,柳洳雨愣在原地。
见她傻了,沈厉贺颇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连带子都不会系吗?”
反应过来,柳洳雨低声说了句谢谢,将披风的带子系好。
片刻沉默之后,她看向沈厉贺,眼露期待,“我们现在算朋友了吧?”
沈厉贺想拒绝,但他找不出理由拒绝。
他孤寂惯了,只有云凤夕算作朋友,多一个也挺好。
虽然性别不大对,但沈厉贺要是个在意世俗规矩的人,他也不是沈厉贺了。
他没正面回答,将问题抛了回去,“你说呢?”
柳洳雨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弯成了月牙的形状,“我觉得是。”
沈厉贺道:“那就算是吧。”
柳洳雨不大高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吧?”说得好像她是死乞白赖非要和他做朋友似的。
沈厉贺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想起什么,柳洳雨又问:“云孔雀呢?”
她似乎很久都没见到他了,原来形影不离的二人也只剩下一个,以他的性子,应该不可能是故意躲着自己。
“家中出了事,先回去了。”
柳洳雨将脚下的石子给踢开,“走之前连声招呼都不打,太不讲意气了。”与沈厉贺的这份友情她还需要纠结,与云凤夕之间,她已经确定二人是朋友了。
随即便是黯然,在这个通讯手段和交通工具都不发达的时代,他们八成这辈子都没什么联系了。
包括身边的人,一旦他离开阜城,他们就再无联系。
沈厉贺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子,坦诚道:“其实,他走之前给你留了个纸条。”
云凤夕走得很急,几乎是接到家中的信后便开始收拾行李,自然也没时间越过墙和柳洳雨打个招呼。
沈厉贺不知道的是云凤夕暗藏着的一个小心思:他走了,沈少爷肯定要把纸条给小胖妞吧,一来二去,两人不又联系上了吗?
云凤夕没想到的是,沈厉贺直接把纸条昧下了,白费了他一番心机。
“你为什么不给我?”柳洳雨问沈厉贺。
沈厉贺眼神飘忽,望着影影绰绰的树林,轻飘飘道:“我忘了。”
放屁,这人要不是故意的,柳洳雨把脑袋拧下来给他当皮球踢,踢多远都行。
前些日子的冷战,柳洳雨才是最委屈的,明明什么都没做,却遭受到了冷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