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食其如若劝得听,那就不是郦食其了。
郦食其此人,有那种真正的儒生气质,是那种狂傲的,但又胸怀天下的人物。
张靓不说凶险还好,一说凶险,他竟然更来劲了。
酒桌之上,他竟然挺身而起,朗声说道:“此计既然是我想出来的,而且还十分凶险,那么,执行此计之人,舍我其谁?”
看着意气风发,只差提着酒罐高歌的郦食其,张靓还能说什么呢?
有些人,他就是这样,为了心中的理想,为了验证自己的理念,一腔热血,敢于赴死!
有些无奈,又很是感动,张靓举起手中酒鼎,大声说道:“好,先生,子房敬你,先干为敬!”
一昂首,一鼎酒一饮而尽,张靓突然觉得眼角湿润润的。
对面,郦食其已经哈哈大笑着,也是一饮而尽。
然后,这家伙生怕张靓反悔一般,哈哈大笑着,借着酒劲就跑去找刘邦献计领任务去了。
见到刘邦,郦食其直言自己刚刚从子房那边过来,请教了一番,得知复古六国,简直就是一个馊主意。
刘邦没想到这位竟然如此耿直,此时倒也不好批评他了。
考虑到这位一心为大汉,刘邦还勉励了几句。
结果,郦食其马上顺水推舟,说起齐赵之事,并说这是跟子房商议之后的结果。
刘邦听了他的建议之后,也觉得大有可为,当即就大笔一挥,派了郦食其当信使,前去出使齐赵。
在刘邦想来,前面有韩信在打,给齐赵巨大的压力,这边还有郦食其去劝降,应该会有成果,就算没有,也不会坏事就是。
郦食其自去出使不表,刘邦这边,刚刚送走郦食其,马上又接见了第二位求见的谋士,陈平。
这也是陈平投靠之后,第一次主动求见刘邦,说是有要事禀报。
让陈平坐下,刘邦笑着问道:“不知先生有何指教?先生在汉营,可还习惯?”
陈平面色如常,淡淡地说道:“乱世之中,何来习惯一说?什么地方,我都能呆得惯,汉王,平此次求见,是想告诉你一个事实。”
刘邦不以为意地说道:“什么事实?说来听听。”
陈平缓缓而平静地说道:“这个事实就是,子房先生虽然其智通天,但其性格使然,所谋所策,也有天然短板,这块短板要不补上,汉军在接下来这一两年内,怕是会举步维艰,说严重点,可能会有覆灭之危。”
刘邦诧异地看了看陈平。
心中却是疑惑起来。
陈平不是子房的后手吗?当日,大家一起扫荡黑龙寨的事,谁都没说,但不是谁都心知肚明吗?
怎么现在,陈平跑来给自己扳扯子房先生的不是了?
在刘邦心中,张靓那就是智慧的担当,是他最为信任的人,没有之一。
如今,陈平竟然在这搬弄是非,要不是早知道大家有这种种渊源,换个其他人来,刘邦早就破口大骂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刘邦面色变得严峻,低沉无比地说道:“好,那我就听你说说,子房先生到底有何短板。”
陈平面色如水,没有任何表情,显得无比呆板但机械地说道:“子房先生胸怀坦荡,一生不做亏心之事,所谋之局,也是坦坦荡荡,堂堂其皇,大气恢宏。”
刘邦愣了愣说道:“没错啊,子房先生就是这样的人啊!这难道不是优点吗?这是他的短板?!”
陈平缓缓点头说道:“没错,在所有人看来,这都是子房兄的优点,都是他的过人之处,可以说,论及谋局天下,无人能出子房兄之右,能得子房兄之助,汉王才能奠定这万世根基。”
刘邦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笑了:“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呢?就这,我早就知道了,这不算短板吧。”
陈平缓缓说道:“汉王,你细品我刚刚说的话,再来想一想,打天下,并不是请客吃饭,有的时候,布局和阳谋固然重要,但阴阳两面,必须阴阳调和,子房兄之谋,坦坦荡荡,唯独是缺了一点阴狠诡谲,这难道不是他的短板吗?”
“唯独缺了一点阴狠诡谲?”刘邦闻言不由一愣,仔细揣摩陈平这句话,顿时品出了一些味道来。
你还别说,陈平这么一说,刘邦倒是真的觉得,子房兄是有点心慈手软,妇人之仁。
光明正大有余,阴狠毒辣不够。
这难道真是子房的短板不成?
刘邦若有所思。
陈平说完,就静静地喝茶,等待着刘邦思考。
良久之后,刘邦看向陈平,轻声问道:“那么,先生你觉得,当前,我们应该有哪些阴狠毒辣,诡谲无德之计?”
陈平面色如常,缓缓说道:“吾观西楚,有三大关键,其一,西楚霸王,领军能力天下无双;其二,亚父范增,谋略之术,能跟子房先生抗衡;其三,武将集团,有龙且、钟离眜、章邯,各个能战,这三大关键,犹如我方之三叉戟,若能断去一叉,则西楚的威胁必然大减,我们度过难关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刘邦点头:“嗯,先生分析得很是到位,那么,先生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下手呢?”
陈平面色不变,淡淡地说道:“汉王你拨给我四万黄金,我帮你摆平范增,汉王你意下如何?”
四万黄金,搞定范增!!
刘邦当即有些愣,看看陈平那万年不动的表情,心说,娘的,这买卖有点大,但是,四万两黄金如若真能搞定范增的话,这买卖也就真他娘的值了。
心中一横,刘邦举起酒鼎:“那我敬先生一杯,只要先生能把那范增摆平,别说四万两,就算四十万两,也一样是大赚特赚。”
陈平举起酒鼎,一饮而尽,淡淡地说道:“我要预支。”
刘邦握鼎的手抖了一下,抖掉了些许酒水,但依然面不改色,一饮而尽,大声说道:“行,我这就给你批条子,你去国库支取就是。”
陈平看看刘邦,自己斟酒一鼎,举起来敬酒说道:“今日,我才知道,汉王你果然是干大事的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谢谢汉王你的信任,汉王你放心,四万黄金到手,不出三月,我管教那西楚亚父和西楚霸王离心离德……”
刘邦精神大振,也举起酒鼎说道:“如此,就多谢先生了,我等先生的好消息!”
当日,刘邦跟陈平一通好酒,大醉而眠。
第二日,萧何风风火火地找上门来:“汉王,那陈平拿你的批条,取走了四万金,那可是我们国库之中仅有的储备了,怎么能让他全部都取走呢?何况,那陈平没有任何用途说明,汉王,这很是不妥啊……”
刘邦此时,也有些肉疼,但是,他又对陈平抱有了希望。
话说,他也察觉到了,子房先生不够心狠手辣,还真是玩不转一些阴诡毒辣之术。
陈平这种拿大钱,不择手段办大事的人才,某种意义上来说,恰好是补上了子房先生的短板。
无论如何,都得让陈平试一试才行。
当然,在萧何这个老实人面前,刘邦就不会那么客气了:“没钱了?没钱你就想办法再弄钱就是,钱吧,都是用来花的,我让陈平拿钱,自然是有用,你不懂就别问了,你是大管家,你努力去帮我挣钱,要不然,还要我去弄钱不成?”
萧何那叫一个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