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健硕的身体端坐在宽敞而简朴的办公室内，无数光幕在眼前的虚空之中层层叠叠地浮现，每一道光幕上，都有一处战斗的画面，画面各不一样，但内容却出奇地一致，都是异兽与御兽使的搏杀。
若是将这些光幕拼凑在一起, 绵延绵延数十里的战线便轻易地浮现在眼前，其中的每一处细节，都在那靠坐在座椅上的魁梧男人的目光注视之中。
某一刻，他的目光微微一动，下一瞬随手一划，无数光幕悄然消散，一道身影栩栩如生地投射在男人的面前。
“这里是第二作战序列总指挥部, 有什么事？”男人皱了皱眉, 对于眼前那人在此刻来电打扰自己感到颇为不满。
“这里是御兽协会安全保卫管理部。”对面的人微微点头致意, “南指挥长，初次见面。”
“说正事。”南指挥长并没有客套的打算，“速度。”
“好。”对面的人对于南指挥长的态度并不意外，当即长话短说，“今年山城大学的协同预备营之中，有一位新生在保护人员名单之中，因为协同预备营的特殊性，我方没有派遣保护者跟从，希望南指挥长予以额外的关注，全力保障对方的安危。”
“即使我儿子上战场，也会和其他人一视同仁！”南指挥长眉头微皱，“协同预备营之中的都是各个御兽使大学的天之骄子，我方会按照最高保卫等级保障预备营每一个成员的安全，但如果要对其中某一个人特殊, 抱歉, 在我第二作战序列, 这种先例从不曾有！”
“还有。”南指挥长的表情并不好看，“仅代表我个人意见, 我并不建议你们把功臣之后列入保护人员名单，联盟处境还没有到让功臣之后享受的地步！还不如抚恤金给多点实在！”
投影中的人影表情微微一滞，“南指挥长误会了，如今我们已经加强了功臣之后列入保护名单的门槛，而且军中伤亡抚恤金这种事和我们也没关系…”
人影话音微微一滞，意识到自己扯远了，表情微微一肃，“这些以后再说，这位保护名单成员名叫林溯，他并不是南指挥长认为的功臣之后，是真正对联盟做出了卓越贡献的年轻人，而且才十八…”
“你说的人是林溯？”南指挥长摆了摆手，打断了人影的话，似乎对林溯并不陌生。
“…是的。”投影之中的人影开口，“就在刚才，异兽教那边我们的人传来消息，林溯的悬赏额度已经提高到了十六万不朽点, 而且就在不久前已经被人接下了悬赏。”
“那你们为什么不拦住他！”南指挥长按了按太阳穴, 靠坐在椅子上脸色微微一黑，“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在安全区内好好待着？协同预备营又不是只能现在参加，给他做做思想工作，让他延后几个月参加不就行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已经上运输车了。”男人摇了摇头。
“行了，知道了。”南指挥长挥了挥手，“我会把他划归相对安全的区域，丢在这一批预备营综合实力最强的教官手下，每天亲自了解一次情况。”
“但，我有言在先！”南指挥长看了一眼投影中的人影，“我能做的仅此而已，这已经是我做出的最大的妥协！我不可能为了保护一个人，牺牲原本属于数千预备营成员的安保力量！”
“协同预备营创立至今，已经举办了二十五届！”南指挥长语气加重，“我第二作战序列的协同预备营，除了十一年前的那一届之外，其他的二十四届预备营成员全部是0伤亡！”
“所谓的5％死亡率是怎么回事，你们同样很清楚！”南指挥长看了一眼对方，“有些例，不能破！”
“我们明白的。”投影那边的人声音微微低沉了几分，“劳您费心了，这样就足够了，我方也会继续发动异兽教内潜伏的力量，尽可能搞清楚对方的动向，配合您的工作。”
“不打扰了，感谢南指挥长的工作配合。”人影微微点头致意，下一刻投影消散，通讯挂断。
随着投影消散，南指挥长重重地靠在靠椅上，从怀中摸出怀表，看着怀表之中那有些古旧的照片。
照片上，比现在年轻了近二十岁，五官却没有太多变化的年轻时代的他抱着一个四五岁身穿公主裙的棕发小女孩，脸上有着爽朗的笑。
望着那张照片怔怔出神片刻，南指挥长将怀表慢慢合拢放回怀中，轻叹一口气。
“罢了。”
他的目光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向远处那如同一线天一般笼罩着天地，不断翻腾着的黑暗力量与冲天血光的战场，眼中有了锋锐的光。
手在虚空之中轻轻一划，原本消散的无数光幕再现。
暗麟，待我御兽空间九阶之日，便是你授首之时！
…
“御兽协同，你们也配？”
随着李宏不屑的话音在整个浮空运输车之中传荡，场面再度恢复了死寂。
能够坐在这里的，每一位都是山城大学的新生。
能够考入联盟前几的御兽使大学，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骄傲。
而如今他们的骄傲，却被李宏的三言两语之间碾在土里。
都是十几岁的年纪，血气方刚易冲动，几乎在李宏话音落下之后没过多久，便有不少新生猛地站起身来。
其中一位更是气得涨红了脸，怒视着李宏，“我们不是懦夫！你凭什么说我们不配御兽协同作战？”
“这个时候气势倒是挺足。”李宏双眼直直地对视着那位怒吼出声的男生，表情依旧平淡，“有这个勇气跟我叫板，没有勇气上战场屠它几十只异兽？”
“你！”那位男生瞪着眼睛，表情越发气愤。
“现在继续保持安静！”李宏没有再理会那个男生，低喝一声，“我说过了，等我说完你们有问题再提，当耳旁风？”
场面暂时安静下来，在其他同学的哄劝下，情绪激愤的几位学生慢慢坐回位置上，只是从众人望向李宏的目光可以看出，他们此刻心中依旧有着强烈的不满，不少对这个将他们骗上战场的男人充满怨恨。
“预备营的时间安排分为三部分，前面半个月将在异兽教规则无法覆盖的后方指挥总部进行，由各位教官对你们进行战术特训。”仿佛刚才的一切争吵和喧闹都从未发生过，李宏无视新生们愤怒望来的目光，淡淡开口。
“后半个月，完成特训的你们将会以作战团队的形式完成分派的一次预备营作战任务，三十天预备营训练结束之后，将会以作战小队形式，完成预备营最终考核任务，两次任务都在边境战线范围内进行。”
“简单解释一下作战小队和作战团队的意思。”李宏继续开口，“进入预备营后，你们将会分成十人一队的作战小队，每十个作战小队作为一个作战团队。”
“每个作战小队有一位教官负责监督小队内的日常训练，你们可以理解为高中的班主任，而除此之外，同作战团队的其他教官会轮流到其他小队教授各自所长，你们可以理解为一位位科任老师。”
“听明白了吗？”解释结束，李宏的声音陡然拔高。
“听清楚了~”座位处，传来稀稀拉拉的应答声。
随着李宏的讲解，不少人的表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好像情况和自己等人想象的并不一样。
不是说要上战场么？
竟然有整整半个月时间在后方进行训练。
好像…没自己等人想的那么糟糕？
这一下，原本群情激愤的气氛顿时发生了一些小小的转变，虽然还有很多学生对要上战场感到十分抵触，但至少没有了最初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们此刻至少能够冷静下来，继续听李宏说话了。
“呵！”李宏冷笑一声，从众人的表情变化之中猜到了他们的想法，“怎么？真以为我们联盟边境军缺人了，和不朽国战斗还要骗点炮灰上去？就算信不过我们，至少你们要相信联盟！”
“一群蠢货。”李宏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对于边境战线上的战斗，现在的你们唯一能做好的大概也只有拖后腿了。”
“现在把你们拉出去战斗，除了增加负担没有任何益处！如果不信我的话，到了地方你们可以随时问问那些浴血作战的战斗人员，他们欢不欢迎你们！”
“我说了你们要上战场，可我从没说过你们一下运输车就要上战场。”李宏冷哼一声，“冲动！焦躁！遇事不冷静！话只听一半！自以为是！以你们现在的心理素质，上了战场必死无疑！”
“接下来的半个月，你们每个人都给我做好在训练中脱一层皮的准备！”李宏表情冰冷，“我看你们之中有不少不想上战场？这个可就太简单了。”
什么？
不想上战场也可以？
众人眨了眨眼。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只要你足够烂，你就可以什么都不干！”李宏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我说过，你们已经失去了退出的资格，可我似乎从没说过，你们必须上战场吧？”
“只要你在这半个月里达不到我们这些教官的要求，接下来需要上战场的预备营作战任务和预备营最终考核任务，你们都会失去参加的资格，自然也不用上战场了。”
李宏冷笑一声，“我这是为了前线战士们的安全负责，连最基础的要求都达不到，那你做废物就挺好，别拖累别人了，那些奋勇杀敌功勋赫赫的作战人员，若是为了保护你们这种废物死在战场上，我都替他们感到不值。”
“当然，废物也要有废物的觉悟，协同预备营每个人此生只有一次参加的机会，选择了做废物，这辈子就算是彻底和御兽协同作战毫无瓜葛了。”李宏耸了耸肩，“现在，还有谁对上战场有疑惑？”
车厢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这一下，众人原本的满腔怒火和不满，似乎都落在了空处。
人家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如果不想在战场上遇到危险，预备营期间摆烂就够了。
林溯微微皱眉。
回想刚才李宏说过的话，林溯不得不承认，确实如对方所说，他从来没说过一下运输车就要上战场，也没有说过每个人都必须上战场。
但李宏的话语明显有着这种诱导意味，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却有意让自己等人往这方面去想，甚至故意激起众人的愤怒。
这算是一个下马威？还是某种特殊的考验？
林溯眼中一闪，忽然开口，“报告李教官，我想问问，你刚才说的暗系和冰系要冲在最前面，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何时说过假话？”李宏毫不犹豫地开口，“自然是真的。”
“不管是预备营作战任务还是预备营最终考核任务，都不是个人任务，在军中，匹夫之勇永远是最不可取的。”李宏淡淡地看了一眼林溯，“你的实力大概算是这一届预备营之中最强的了，但如果你同队其他人没有完成任务，你照样无法通过考核。”
“冰系和暗系在边境战场上有场地优势，能够发挥的作用更大，顶在其他队员前面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当然…”李宏摊了摊手，“你大可躲在后面看，看着你的队友任务失败，无非是导致你自己也任务失败罢了。”
林溯默不作声地捏紧手中的枪杆。
好想上去给这个家伙戳俩窟窿！
如果直接告诉他，团队作战需要他帮助队伍中其他人一起完成，他是可以接受的。
但同样的一句话，之前李宏说出来，却让他感觉对方是在强制他挡在面前送死。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他把话说清楚能死是吧？！
同一句话能说出两个意思来，这家伙就不该当兵，应该去教语文！
林溯咬了咬牙。
李宏是吧，我记住你了！
玩歧义是吧？
玩文字游戏是吧？
“还有其它问题么？”没有理会林溯，李宏目光看向其他人。
很快，一位戴着眼镜的男生站了起来，正是之前指责李宏是在诈骗的那个男生，他推了推眼镜，表情依旧不太好看，“这样的事情安全可以提前说明，为什么要保密？我们既然参加了考核，应该有资格提前知道才对。”
“御兽协同作战，是在二十六年前被秦云章研究员发现的。”没有直接回答男生的问题，李宏娓娓道来，“在此之后，协同预备营出现，开始在各地选拔有资格掌握御兽协同作战的御兽使，这是第二十六届。”
“在最早的时候，是没有任何保密规则的，我们会在邀请通知上写明协同预备营的全部注意事项和具体地点。”他冷笑一声，“这大概就是你们想要的…不保密，提前告知，对么？”
见众人下意识点头，李宏再度冷笑，眼中闪过沉痛和仇恨的光，“在第十五届协同预备营中，负责接预备营成员的浮空运输车，遭到了异兽教伙同无数飞行异兽的埋伏袭击。”
异兽教？
林溯心猛地一紧。
对于这个曾经袭杀自己的邪恶组织他再熟悉不过，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胆大，连军方的运输车都敢袭击。
“当时各个御兽使大学并不像现在这样，不同大学的新生在不同时间出发前往不同地点，而且每一届地点都不一样，当时是所有大学的新生统一出发。”李宏的目光扫过一个个目露惊愕的新生，沉痛开口。
“那一次，数千军用浮空运输车被击落了三成，各个大学新生伤亡惨重。”
“从那以后，协同预备营的规则进行了彻底的修改，并进行严格保密，唯有登上浮空运输车之后，才会由教官告知具体情况，并且离开之时，你们还需要签订保密协议，承诺永不透露协同预备营的情况。”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那位戴眼镜的男生脸上，“这个答案，满意么？”
男生抿了抿嘴，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
他所以为的欺骗，竟然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而不得已做出的选择。
这让他彻底无话可说了。
“还有什么问题？一并提出来吧。”看了看其他人，确定没有人有疑惑了，李宏继续开口，“在协同预备营内，你们将被视为新兵，既然是兵，那么所有军中规矩，你们必须遵守。”
“而在预备营之中获得的军功以及斩杀的异兽，都将按照正常程序，给予相应的贡献点！”
“军中斩杀的异兽，贡献点的获得可以额外增加五成。”李宏的目光扫过众人，轻声开口，“这是联盟给军中的福利待遇，而在预备营期间，你们同样享有。”
“除此之外，如果在战场上牺牲，抚恤金和各种牺牲军士亲人享受的福利，你们也能享受到，当然…”李宏冷冷一笑，“如果可以，最好别享受到。”
“接下来，我讲讲预备营之中的章程…”
大概讲了十分钟的预备营章程之后，李宏看了一眼时间，旋即淡淡开口，“还有五分钟，浮空运输车即将降落在指挥总部专门给你们划出的训练营地之中，珍惜你们最后的五分钟美好时光吧。”
丢下一句话，李宏转身穿越过道，走入前方的控制舱中。
留下新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