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谁告诉博英郡侯,他都绝不会相信赖瑾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拿下淮郡,还占下虎城县据城以守。
现在打这场仗,已是优势尽失,这将是一场难以取胜之战,但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至于是输是赢,还得打了才知道。
强攻不占优势,可以改成使诈计。
刚满十四岁的少年郎,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有着如此卓绝的打仗天赋,小小年龄取得如此战果,他不该骄傲吗?不能骄傲吗?
赖瑾敢粮草帐篷任何物资都不带,带着这么大的军队急行军打奇袭战,胆子奇大。
博英郡侯思量着,赖瑾必然会想要先利用攻城战消耗他几波,等他疲惫之时,再出城歼之。
用佯败溃退把赖瑾诱出城,打一场伏击战,战局未必就不能扭转。
博英郡侯带来的五万人中,只有两万人是自己的精锐,还有三万人是从沿途各郡招来的,如今全都让他放到了军阵最前方去打攻城战。
另外还有五万人,是淮郡逃出来的豪族和魏郡的兵凑起来的。
赖瑾占了魏郡三县之地,把黑石县捏在了手里,忠敬伯萧峻自是想方设法也要夺回来的,况且就赖瑾这势头,若不把他打退,天晓得魏郡什么时候就没了。
淮郡逃出来的豪族,和魏郡的豪族,都不愿看着赖瑾这么扩张下去,也想跟着他打打看。
前面在进攻,博英郡侯则在后方的大帐中,跟带兵出来的各郡豪族、淮郡郡尉一边观注战局,一边议论。
博英郡侯说道:“赖瑾有十几万大军之众,占下三郡之地,这兵力,放眼大盛朝,也就是几个最顶级的国公府能与之抗衡,勇国公府这等都得弱其三分。他若携胜出击,这西边诸郡不是不可以想的。”
平川郡掌兵的郡尉哧笑一声,说:“赖瑾为什么会动兵,大家心知肚明,不必如此吓唬人。他若志在取西边诸郡,便不是这打法。”把淮郡抢掠一空,吓得淮郡、魏郡各县望风而逃,一次两次还成,多打几次,大家退出两三郡的地界,聚集起来,反扑的势头可不是他能受得住的。
赖瑾劫地,只为自保。十三四岁的孩子造反?成国公府要是想造反,哪还轮得到皇帝这会儿到赖瑾头上动刀子。先太子没了,削朝中数一数二有兵权的人家,给新太子铺路罢了。成国公府还在抵御东陵齐国,即便这场仗打胜,清郡、尚郡怕是又得再养十几年才能恢复元气。
成国公府的人虽说保的是自己的地盘,那也是在给大盛朝守门户,还在打着仗流着血拼命的,这边朝人家的孩子下手。清郡沐氏,可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还要斩尽杀绝。萧赫那山匪头子,可去他的吧!
陈郡送了一个县的荒地给赖瑾,赖瑾可是没动陈郡一丝一毫。他把兵派到那荒废的野沟子乡好端端的开着荒,底下的将领正跟陈群豪族议亲要成家,萧灼一纸诏书过去,逼得赖瑾着急忙慌地把兵召集起来,打淮郡占立足地,以作抵抗。
魏郡遭这无妄之灾,也很生气。可萧家是跟着陛下起兵的,自是不好说什么。忠敬伯世子萧敬说道:“总不能看着赖瑾继续壮大吧。这小子虽浑,却是天生将种,不趁着他小按住他,顺便肥一波,等再过十年,谁能挡得住他。”
这话说到众人的心坎上。萧赫一次又一次非得置赖瑾于死地,不也正是因为他那能折腾又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劲儿吗。
临江郡的临江郡侯世子站在架起来的瞭望台上看了一会儿,退下来进到帐中,说:“方才我去瞧了,赖瑾守城兵,不像是有十几万之众,看着像是七六万人的样子。”
博英郡侯道:“十万人攻城,其中五万没什么战斗力,他何需用全力?能派一半人上城墙,就已是重视了。”
众人心道也是。
一场攻城战,打到中午,鸣金收兵。众人退后三十里地,扎营休息。
赖瑾在城楼上看他们攻得软绵绵的,底下划水的一大把,哪怕他还没有上弓箭,好多兵也都是在一箭之地外跑来跑去的,假装很忙的样子,底下连个督战的都没有。
赖瑾很是纳闷:这种做样子的进攻,意义何在?假模假样打几下就撤了?博英郡侯没了一个儿子就这么算了?还是等着后面的大军赶到再打?可就算大军赶到,攻城也没有优势呀?
莫非是想来个佯败,引我出城,再来个回马枪?也没有意义啊,双方兵力差不多,就算硬碰硬,只要不是想同归于尽,就不可能全歼对方。
对方都撤了,他也回去吃饭。反正两班倒,城墙上一直有人,且一马平川的,对方离得远远的,就能看见,也不怕他们搞奇袭突击什么的。
赖瑾边吃饭边琢磨,怎么想都觉得博英郡侯这打法太奇怪了。有点像他之前打长岭县郑县尉坞堡时,声东击西。那么,博英郡侯很可能还藏有一支奇兵!他绝不止这点人过来。
只要不是持久战,博英郡侯是可以弃了辎重粮响提前到的。即使把粮食扔在路上,守着魏郡这么大的地盘,又是刚秋收,怎么都饿不着,就地征粮都够了。
赖瑾想到自己当初选择虎城县,除了地形开阔能摆开兵阵,方便打出城外,还有一原因就是旁边有座虎啸山,山高林密,便于藏伏兵。
要是他在山里藏一支伏兵,趁着博英郡侯攻城的时候,突然攻下来抄后方,包饺子,能打得对方大败。从山脚下跑到县城,也就五六里地,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他能想到在虎啸山藏伏兵,博英郡侯也能。
赖瑾咽下嘴里的饭,扭头喊了声:“阿福。”
阿福正在门口站岗,闻言立即调头进去,唤道:“将军。”
赖瑾说:“我记得我们之前路过的时候,收编过虎啸山的山匪是吧?”
阿福说:“对,三十来个人,主动投靠的。魏郡的山匪少,忠敬伯经常剿匪,别的地儿的山匪都活不下来,也就是虎啸山,山高林密地形复杂,那群山匪往山里一钻,找都没地儿找去。”
论起对虎啸山的熟悉,还真没谁比得过山上的那帮山匪。赖瑾说:“去找来。”
阿福领命而去。
过了小半天时间,阿福领着三十二个黑黑壮壮的汉子进来。这些汉子一个个煞气腾腾,一个脸上有伤疤,一个眼睛瞎了一只,其余的人长相普通,但眼神自有一股凶焰。
虽然他们经过操练,站姿已经是军伍中人的模样,但那气焰一看就是常年刀口舔血的,很不寻常。这群人中,职位最高的已经升成佰长,有两个什长,除了六个站在最后面的还是兵卒,其余的都升了伍长。
大军出征前,把派出去开荒的苦力都招回来扩过兵,选拔了一批伍长、什长、佰长,军中有不少人都晋升了。选拔比试的时候,山匪出身有拳脚本事又见过血的,比起单有力气的苦力,自是要升得快些。
众人齐齐向赖瑾抱拳行礼,唤道:“将军。”
赖瑾直接问:“如果有熟悉地形的人想从郡城翻过虎啸山来虎城县,有没有可能?”
佰长的脸上有一道伤疤,横过整个面部,鼻子都歪了,看起来又凶狠又恶又丑。
他以前是寨主,听说跟着镇边大军走有前程,想着同样是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不过去混军功,还能安稳些。他的功夫过硬,脑子也不错,学了些字和算数,回回比拼都得优,升得飞快。
如今打淮郡,攒了三个人头,将来能分得三十亩军功田。他觉得自己要是再立功,千总也是可以想的。这会儿一听便知晋升的机会来了,当即抱拳回道:“回将军,从这里翻过虎啸山去郡城,有小道。黑石县的那伙操蛋……呃,县兵总想剿我们,我们换着地儿躲,实在逼急了,往郡城方向一钻,就躲过去了。靠近郡城那边的山里有不少猎户,都知道这条道。”
赖瑾问:“山里有地方能藏兵吗?我是说几万大军。”
佰长说:“虎啸山,山高林密,莫说几万大军,十万大军进去,都能藏得没影。有一条峡谷,十几里长,山上一条道,峡谷一条道,县兵在山上剿我们,我们就在峡谷里,他们根本看不见。”
赖瑾问:“峡谷离这里有多远?”
佰长说:“城外的那条小河的源头就是峡谷中间的小溪,小溪的源头是个地下溶洞,从溶洞也能到郡城,出口在郡城外的磨盘山上,离郡城五六里路,很近。”
赖瑾问:“山里有多少条道通郡城?”
佰长默数了下,说:“翻山,山里有山路,能通往郡城周边的好几个乡。虎啸山的另一端连着好几个乡,都能下去。走溶洞就一条,得沿着峡谷过来,这条道知道的人不多。”
赖瑾点头,心里有数了。
他当即叫阿福去把斥侯佰长叫来,让这山寨头子佰长带着人,同斥侯佰长一起,去虎啸山里搜寻,看能不能找到有伏兵。
众人领命而去。
傍晚时分,斥侯营佰长和山匪头子佰长一起回来了。斥侯佰长告诉赖瑾:“山里有兵,在一条峡谷里,好几万人,其中有五千穿着银甲,其余的有穿郡兵服饰的,也有望族的家兵。”
赖瑾当即下令,去把轮休的那六万人调集起来,让他们悄悄地从后面出城,摸到虎啸山去。
他心说:“还以为要打消耗战呢,没想到博英郡侯竟然玩奇袭,真巧啊,想到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