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温得知赖瑾要发兵攻打曹县的消息,匆匆赶到赖瑾跟前,将盘踞于曹县的曹氏来历、传承详详细细告诉他。
曹氏在天下豪族中,实力不算雄厚,但其祖上是赫赫有名的大齐丞相曹何,是非常有名望的望族,提起淮郡,人们想到的便是淮郡曹氏。
大齐丞相曹何,历经三朝,辅佐两位帝王,一介文臣被封为文忠公,青史留名。他的后代分成好几支,分散在曹县各乡,以居住在曹乡的那一支为本家,其余各支紧紧围绕在本家周围,形成非常庞大的家族势力。
如今的曹氏有子弟在淮郡当主簿、粮曹的,也有在其他郡县为官的。自大齐朝国祚崩了后,曹县族长世世代代当县令,县尉、县监等其他官职也都由曹氏子弟牢牢占据。
这等实力,加上祖上蒙荫,又地处偏远,争帝位的都奔着京城去,等打到淮郡的时候,那都是天下大势已定,他家只需要俯首称臣即可。新帝念及他家的名望,也都礼待相待,以博好名声。
周温想说,可以不打曹氏,直接招揽。可他深知,将军想要地、钱、粮,如果不打,很难养活大军。可作为幕僚,有些事情总得叫将军知道,心里有个数。他特意提了句:“曹氏的先祖,文忠公曹何,那是青史留名之人。”
大将军要是把淮郡曹氏打了,也得青史留名,大家都会说,文忠公曹何的后代传承二百多年后,亡于大盛朝成国公府的赖瑾之手。文忠公曹何留的是青史美名,大将军留个青史骂名。这也是为什么无论谁家做皇帝,都留着他们家的原因。
赖瑾“哦”了声,说:“青史留名啊。”留就留呗,怕什么。皇帝家的祖上更显赫,开国皇帝呢,到后代手里照样亡国,凭啥名门望族要跟皇帝区别对待。
干他!
赖瑾催周温赶紧去帮着余修清点战功,叮嘱道:“打仗不容易,都是挣的卖命钱,可别点错了。”
周温听赖瑾这样子说,就知道这事不能再提,抱拳领命而去。他只是参军,出谋划策说明利害关系即可,至于如何决断,轮不到他来说道。他要是再说下去,惹怒到将军,把他从参军贬回到功曹,多不划算。
……
赖瑾占下山阴县的消息,当天晚上便到了曹县。
曹氏族长兼曹县县令曹雄听到消息后,召集族老及族中有作为的年轻子弟商议此事。
如今博英郡侯的次子就在郡城,曹氏都知道博英郡侯要打赖瑾,他们原以为这场仗要在陈郡打,火烧不到他们身上来,已经打算出点兵分点好处。哪想到,赖瑾竟然先打过来了。如今这场仗的形势立即有了不同,赖瑾跟博英郡侯有了抗衡之势,胜负之战就定在了淮郡郡城,就看谁先占下淮郡。
曹雄算了下双方的时间,赖瑾已经到了山阴县,过了曹县、文县,就是郡城,顺利的话,三五天就能攻打郡城了。
博英郡侯现在估计还在临江郡,与淮郡之间隔着一个魏郡,如果急行军,最快十天左右才能到。
淮郡富庶,郡城坚固,据城以守,只要守上十天半月的,博英郡侯到了,占据郡城地利,就能挡住赖瑾,甚至趁着赖瑾无坚城可守,反攻过去。
这场战局的关键就在于赖瑾能不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拿下郡城。
哪怕现在赖瑾去攻郡城,时间都很紧。他既然着急攻郡城,必定不会攻打曹氏,应该只是过兵。
赖瑾的兵有十几万之众,曹县的县兵、家兵加上族中青壮,最多只能凑出五千人。双方实力相差过于悬殊,曹县如果去抵挡赖瑾,纯属以卵击石,自寻灭亡。
大家都觉得,赖瑾是出了名的浑、爱金子,给他送些金子归顺他就是了。出兵帮博英郡侯的事打赖瑾分一杯羹的事就此作罢,将来赖瑾跟博英郡侯打成什么样子,跟他们没有多大关系。
曹雄瞧着赖瑾剿匪的势头,打匪寨都是一天攻完,猜测他多半分明天就会赶到曹县。以赖瑾的性子,很可能到了曹县,二话不说直接进攻,如果等到大军抵达再谈顺归,说不定就晚了。
曹雄连夜开库房,取了两千两金子,十几车铜钱、布帛,赶奔地入曹县的官道,去等赖瑾。
斥侯早在大军攻进山阴县城后,吃过午饭便赶往曹县。在曹县收到消息时,他们已经盯上了县令曹雄,将他的动向汇报到赖瑾那里。
赖瑾刚起床就已经知道曹雄拉着钱财在路上等他了,心说:“这可真是送上门来的肥羊。”当即安排人去把新上任的前军营的营将沐翔叫来。
之前剿匪时,沐翔累积的战功不多,但他和千总赖忠一路上轮流带兵守护在赖瑾的身边,让他安安稳稳的没受到丝毫损伤,这就是大功劳。前军都尉沐罴带人去了草原,打仗总得有开路的前军,赖瑾便把千总沐翔调到前军,升成了率军万人的营将。
沐翔收到赖瑾命令,带着一万前军开路,见到有一百多人拉着十几辆马车等候在路中间,心道:“就是你们!”他抬手一挥,身后的兵卒子一拥而上,当场把人捆了,堵了嘴,押着继续前行。
曹雄被堵着嘴,仍旧呜呜叫唤:“我要见赖将军。”喊的含糊不听,但仍能听出喊的是什么。
押人的兵卒子压根儿没搭理他,只斜斜的白了他一眼:让你见了,我们去哪里拿战功,况且,是将军下令捆你。
可军中的事,自己知道就成,往外说容易泄漏军中机密招来杀头祸事。大家最多就是在营帐中小声议论几句,去到外面都闭紧嘴,干活挣军劳都不够忙吗,废什么话。
镇边大军进入曹县,沿着官道走了十里地,便到了文治乡坞堡。
文治乡只有曹氏分支这一个大家族,其余的全部都是佃户、奴仆,根本没有购买力,连个集市都没有。大军走着走着,忽然见到离官道约有半里地处有一座墙高三丈的坞堡,一条两条马车宽修得比官道还要平整的路,直通坞堡。
在路口处,正有一伙锦衣华服的人立在那里,翘首以望。
文治乡的这支曹氏族人,为了表示归顺诚意,特意到路口相迎。
沐翔看着他们都有些无语了,二话不说,按照将军的的吩咐,当场把人按住,捆了,带着前军直奔前方不远处的文治乡坞堡。
曹氏一族压根儿没有想到赖瑾会在他们摆出十足归降诚意的情况下,还派兵来攻打,根本没有做什么防范,哪怕为防万一把家兵都拉到了墙头,也没太当真。
直到大军过来,才突然慌神,赶紧下令关闭坞堡大门。
几万大军连点粮都没带,只扛了攻城的梯子、防落石的巨盾就过来了,轻装简行,全速奔行的起来的速度自然很快。
在坞堡的人还在仓促应战时,他们已经搭着梯子往上攻了。
一边犹如猛虎出闸,一边仓促应战,又兵相相差悬殊,镇边大军没费什么劲便攻下了坞堡,将反抗的就地格杀,没反抗的都通通俘虏了带走,再留下一位千总带着人拆坞堡、搬运里面的钱财粮食物资。
大军打仗,总得有补给,他们为了提高行军速度,出山阴县时什么都没带,路上的吃食只能从坞堡中得。
赖瑾见攻下坞堡,特意让赖福去了趟,问没有把文治乡的曹氏族人都杀了吧。
毕竟能拉着钱来主动归降,哪怕是墙头草叫人挺看不上,但态度好,这仗打起来又轻松,没什么伤亡,跟白送似的,他也不好继续要人性命。留下他们性命,往后押去边郡修路挖田,干几年过后,要是表现好,再放归为平民就是。
边郡那地方,说是不产粮,其实不尽然。草原不必提,那是重点项目,另外还有一直连到南边的沼泽地,那可是相当肥的。沼泽地可以开成田,养鸭、养鹅、养鱼,种荷花、芦蒿,弄成鱼米之乡。
开田的时候,挖出来的都是腐殖土肥力很好的,运到水田旁边地势较高的地方堆成土地,多多少少能种出些粮食。有水田,有腐殖土填埋出的旱地,就能耕作养殖养活人口,这样就有了人烟。
哪怕开荒很苦,工程很大,但开出来的田地世世代代都能种,只要控制好慢慢投入,不要操之过急导致过度负荷,都是可行的。战俘也是人,总不能都杀了,安排过去开荒完再把他们就近安置,正好合适。
……
曹县是个大县,但一县之地,全长只有一百多里,一天就走完了。从进入曹到,到抵达县城,只经过三个乡,五十里地。他们分出两万兵去打另外两个坞堡,另外五万人则直奔县城。
打完县城,那两万人差不多也打下坞堡,到时候再赶上大部分会合就成了。
曹雄的长子曹县县尉带着人站在城楼上,大喊:“赖瑾,你无耻!”他的父亲带足诚意去投降,竟然叫赖瑾给抓了!从古至今,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
赖瑾不跟他废话,直接下令攻城。
大军终于遇到正经的能出战功的攻城战了,看到城楼上的人就如同看到十亩地,呼呼地往上冲。
抢先攻上城墙、攻开城门,都是甲等战功。有甲等战功傍身,晋升的时候,能优先提拔。
曹县县城两千人,遇到的是四万大军进攻,二十倍于他们的兵力。一边是没经过战事的县兵、家兵,一边是北卫营、山匪出身的带着新招来的民兵、青壮,这仗的结局从开始便已经定了。
从傍晚打到入夜,镇边大军便把县城攻了下来。
他们进城之后,没有歇,连夜攻入城中各豪族的高门大宅中。
曹县里能派出来的战斗的,都派去守城了,这会儿要么被俘,要么已经战死。各家各户俱都没了什么防守力,当天晚上便把曹县县城全部拿下。
赖瑾下令休整一日,便直奔淮郡曹氏的本家坞堡曹乡。那地儿肥啊!
曹乡坞堡的人,收到县城沦陷的消息,自知不敌,匆匆逃往郡城。
家里的铜钱、粮食、布帛又多又重,想要都带走,车子都不够拉,一天都装不完,会大大拖慢逃命速度。
赖瑾的大军来得太快了,他们怕走晚了都折进去,只带了些贵重的金银细软,便坐着马车,一路疾奔逃往郡城。
赖瑾没费什么事,就把曹乡拿下。他连拿两县,还打下曹乡这么个巨肥的坞堡,不要说大军的粮食,未来两三年都不用愁发不出饷了。
他凑够钱粮,直奔下一座县城。
一座县城挡不住住赖瑾的大军,县城里的人吓得纷纷逃命。
不仅是县城,各乡的豪族、富户全部吓得逃往郡城。
人都逃了,没有抵抗。赖瑾轻轻松松拿下县城后,带着五万大军奔赴郡城。
他带出来的另外的几万兵都散出去清理这三县还没打下来的豪族,等他们打完,再到郡城合兵。
郡城才是真正出战功的地方。
那些派出去清理各豪族坞堡的千总惦记升营将、升都尉,玩命地扫荡豪族,只花了两三天时间便把坞堡都拆了,拉着大量战俘、战获赶往郡城去跟赖瑾会合。
赖瑾从进入淮郡,到打到淮郡郡城,只花了五天时间,俘获数万人。这些豪族从主人到奴仆,全都成了战俘。
赖瑾下令大军在郡城外休整一天,养足精神准备攻城。
淮郡郡守派出主簿,要跟赖瑾谈和。
赖瑾正在研究怎么调派军队攻城,听到阿福禀报,心说:“没空,不想谈。”又想着,见见也无防,于是叫人把人放进来。
来的是个姓曹的主簿,出自曹乡,是曹雄的亲弟弟。他表示淮郡从来不参与战事,愿意投降归顺,请赖瑾放淮郡一马。
赖瑾说:“我放你们一马了啊,你看我都没像尽诛山阴县那样杀尽你们家的人,还不算放你们一马?怎么,还不满意啊?那我回头就把你们曹氏一族的人头摆到阵前去堆成山,想必很壮观。”
曹主簿的脸色大变,叫道:“你!你想落下残暴之名吗?”
赖瑾说:“你们往我头上栽赃造反的名头想要逼死我,如今挨打了,觉得低个头,我就该不动你们分毫?不然就骂我残暴,给我千古骂名?脸可真大!回去传个话,是你们先挑起的战事,战事既起,不打出个你死我活,别想了结。”
曹主簿道:“此事因博英郡侯而起,他有陛下诏书,与我等何干。”
赖瑾看着曹主簿,哧笑一声,“难怪打你们跟捡干便宜似的。”
身处战场,还想坐壁上观喝着茶看戏吗?这会儿是他先到,淮郡挡不住,愿意投降于他。要是博英郡侯先到,淮郡就站在博英郡侯那边出兵打他了。
陈郡太穷了,他得占下淮郡,才能真正立足于西边再不惧任何人来打他。他对淮郡是志在必得,对这伙占据淮郡的豪族,则是必须铲。这事根本没有谈的可能。
赖瑾忙,没空跟曹主簿废话,当即叫阿福把人扔出大营,叫他们以后不要再派人来了。
他估计淮郡根本没有懂兵的掌军之人。这些豪族,承平已久,懈怠了。可他不因此大意,打仗轻敌是要吃血亏的。淮郡富,郡城修得很坚固,各地的豪族吓得都逃到郡城聚集出起几万人马守城。
对方虽然战斗力弱,但有城墙抵挡,防守上占优势,赖瑾打起来并不占便宜。郡城又卡在必经要道上,绕不过去,只能硬攻。
虽然兵将们都想挣战功愿意拼命,但赖瑾不愿拿人命去填城墙。他见时间尚早,叫人去把宣传兵叫来,可以先来波攻心,扰乱对方军心。
宣传兵见过赖瑾后,去到淮郡郡城的弓箭射程外,架起牛皮做的大喇叭,对着城楼上喊话:“墙上的兵卒,你们听好了。我们将军有令,杀敌一人,奖十亩地。我们一天三顿饱饭,顿顿有肉,每月俸钱两千钱,一年四季两套新衣,兵卒们的钱多到推车都拉不动。我们明天攻上城墙,就可以拿你们的人头换地换钱换战功。”
“在我们边郡给将军种地,将军免了我们的田地税、人头税。只有你们这些可怜蛋儿,吃不饱,穿不暖,被收刮钱财粮食,遭人随意打骂,连打仗送死都还在饿肚子呢。今天吃肉了吗?你们效忠的豪族们库里的粮食都霉烂了,也不发给你们吃……”
宣传兵在前面喊着话,身后则有伙头兵拉着缴获到的鸡鸭羊鹅,来到城楼上的人都看得见的地方,就地宰杀,挖坑埋锅做饭,当着对面大军的面做饭炖肉。
另外还有一车车的铜钱、金子、布帛拉到郡城外堆成山,摆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宣传兵大声喊:“看到我们的战获了吗?这些都将作为战功发给我们。豪族们逃到城里,把这些都留下啦,就算你们打了胜仗,他们也不会分这些给你们的……”
随着宣传兵们一喊,城楼上饿着肚子的家兵们俱都将目光落向了对方的锅灶和摆开的堆成山的铜钱。金灿灿的铜钱,在夕阳的照耀下晃着光,格外惹人注目。
这么多的钱,宁肯让镇边大军抢了去,也不发给他们。可他们深知自己要是敢表现出不满,绝对挨鞭子,甚至可能没命,也只能默默地看着。
不少家兵跟着主家匆匆逃到郡城,刚赶到还饿着肚子,就又跟着主家上了城墙。这会儿闻着外面的炖肉香,听着喊话,更饿了,心里也不由得感到委屈,升起不满。
……
郡城骤然涌进好几万人,乱成一锅粥,不少豪族正慌得六神无主,自己还饿着肚子呢,哪有空管底下的人。
更有一些豪族在郡城没置宅子没有产业,自己住的地儿都没有,正在大街上到处住的地方,便听听到赖瑾的大军已经抵达郡城,要攻城了。他们担心全
家老小都被抓走,又匆匆带着人上城墙去御敌。
淮郡一下子聚集好几万人,势头看起来很猛,但他们全都是抛家舍业一路逃过来的,狼狈又混乱。
郡尉听到喊话,觉得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立即去调郡里的粮食,准备先稳军心。
可如今才刚到秋收时节,粮还没有收上来。去年收到的粮食吃到现在,已经消耗了许多,又让赖瑾买了一波,所剩无几,面对几万人的吃食花消,根本承受不住。如今城中的豪族俱都怕自己没有粮食,根本不敢卖存粮。有粮的赶紧给自己底下的家兵发粮,表示击退赖瑾后,他们摆出来的那些金银财物拿出来分给大家,以鼓舞士气。
没粮吃不上饭的,到半夜饿得不行了,便出去偷抢了。
赖瑾派出的斥侯也在城中,混在偷抢的队伍里,到处放火。
如今的建筑多是土木结构,刷的油漆又是易燃的,秋收时节,天气干燥,再加点易燃的干草等,一点就着。
一名豪族的粮仓都叫斥侯给点了。
这时候城里起火,显然是有赖瑾的人进来了,大家顿时更加慌乱。有喊着救火的,有慌得六神无主的,也有着急忙慌地调兵往城墙增援的,就怕赖瑾搞夜袭。
全城的人都动了起来,聚到郡城的郡兵、县兵、家兵全在半夜被赶上城墙去防守。
然而,对面的大军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家熬了一夜,又困又累。
第二天,大清早,镇边大军吃饱喝足,把昨天显摆的战获拉回到后方,随着战鼓声响,数万大军朝着郡城方向攻去。
清剿各乡的千总们听到探哨送来的已经开始攻城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赶奔郡城。
那么多豪族聚在郡城,这得是多少战功和战获,错过这场机会,营将的位置就该叫别人占去了。已经有二十万大军了,以后多半不会再扩军,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随着各乡的千总、营将们汇聚过来,十三万大军在郡城会合,发起了猛烈进攻。
作者有话要说:赖瑾:虽然我很凶,但我只自保,不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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